原劇本中的這部分,是莫森先被警察壓制着,在緊要關頭咬緊牙關做了反殺。
繼賀栩兩次修改劇本後,秦絕也大起了膽子,試圖從莫森本人以外的地方反向表現這個人物。
換而言之,她不再像之前那樣被動地接受並融合角色,而是逐漸對演繹角色有了新的理解。
賀栩摸了摸鬍子,笑意掩藏在手指下,細細想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按你說得來,先試一遍。”
“好。”
劇組裡的打戲與其他作品不同,本就沒有特意請專業的武術指導,賀栩作爲全能導演,動作設計這方面也有兼顧。
不過,這年頭,能認真仔細地鑽研角色的年輕演員並不多,像秦絕這樣獨立思考,還能提出建設性意見的就更少。
雖是導演核心制,但賀栩已經在逐步放寬對秦絕的要求與束縛。
也幸虧秦絕遇到的賀栩是一個大氣、寬容、境界高的導演,但凡她在某些更加世俗的劇組這麼做,說不定早被壓了戲份,落得導演和製片方的不快。
畢竟有些時候,實力與品德並不能令所有人服氣,但勢力與資本可以。
簡單過了一遍彩排,確定了拍攝的範圍與取景的標準,秦絕和那位身穿警服的演員做好了準備。
爲了保證“打戲”的連貫性,在剪輯的時候不至於有細微的斷層,這場戲同樣是多機位拍攝。
秦絕和對手演員的身後各自有一個攝像師,拍攝他們的後腦勺和角力時臉部掙扎的特寫,除此之外,還有一臺攝像機在玄關與客廳的交界處,沒有使用防抖鏡頭,也取掉了肩膀和大臂上的固定裝置,採取了動態攝錄的方式,故意拍攝出抖動的效果。
要在紛亂的摔跤中把握住運鏡的走向,對攝像師的功力有很嚴格的要求。要不要抖、怎麼抖、抖成什麼效果,都需要經驗豐富的專業攝像來調整。
不僅如此,兩個幾乎呈對角線拍近景和特寫的攝像師,還得時刻留意着不把對方拍進鏡頭裡。
《白晝之雨》劇組的整體實力,不容置疑。
賀栩走出片場,坐回監視器前,通過對講機和現場傳話喊了“開始”。
秦絕立刻從靜到動,光腳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啪啪作響。
“呃——”
巡警的警服很厚,那一刀朝着胸口的部分扎去,卻沒扎透,被巡警緊緊握住兩隻手腕,兩個人都咬着牙漲紅着臉,拼命用力,一個想把刀插進去,另一個想把人掙脫開。
收音的麥克安置在民居的天花板,秦絕和羣演在較勁中都發出了嘶啞猙獰的聲音,聽起來極其怪異,也極其真實。
道具刀不斷地在巡警的臉龐附近揮舞着,看得出來,秦絕在拼了命地想找機會進行攻擊。
她比飾演巡警的演員矮了一個頭不止,身形又單薄,這種對比之下,“莫森拿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心態去拼命”就演繹得更加真切。
但是,莫森實在太瘦弱了,在幾次撕扯後,終於被巡警的力氣反制,兩個人接連摔在地上,很響的一聲。
廚刀在地板上砸出聲脆響,在力的作用下轉圈滑動着。
摔倒在地的秦絕急忙轉身,就要爬——
……嗯?
我刀呢?
短暫且符合人物反應的錯愕後,她連忙站起來,越過巡警跑進廚房,再次拿了一把刀出來。
“卡!”
湯廷的聲音適時傳來。
實際上,秦絕的應對都在角色行爲邏輯的範圍內,只可惜剛纔那位羣演沒接住戲,見秦絕跨過了自己跑向廚房,就愣住了。
一個剛剛還與危險人物搏鬥的巡警,此時應當衝上去攔住她,或至少做出一些反應纔對。
秦絕在電流的刺激和緊密的動作下略略反胃,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她放下手裡的第二把廚刀,剛纔如果不是湯廷及時出聲,她差一點就要拿着這把真傢伙衝上去了。
雖然有了力道上的控制,但畢竟是銳利的真貨,加上那位羣演沒能反應過來,毫無防備,真的差點就傷到了人。
聯想到這點後,秦絕的反胃感更濃,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什麼情況?”
她用力動了動喉結,壓下這股不適感,開口問道。
“那把道具刀滑進沙發底下了。”
湯廷全程在演區邊緣,苦笑道。
拍戲時就是有種種意外,秦絕和那巡警的演員廝打之時,每一次的力道都不一樣,很難保證道具刀滑在合適的位置。
“NG而已,再來一條就是了。”
湯廷久經歷練,這種小意外早就見得多了,立刻招呼着人來拿長柄杆子探進沙發下面,把道具刀掃出來。
“剛纔狀態不錯,繼續保持。”
擔心秦絕因之前的高效率拍攝產生壓力,湯廷還多說了一句。
秦絕面色如常地點點頭。
整頓過後,拍攝再次開始。
這一次還算順利,動作的連貫性、演員的狀態和刀子的走向都比較好,只是賀栩看了看,覺得差點意思。
再來。
這次廝打的幅度更大了些,站在對角線的攝像師不慎拍到了穿幫鏡頭。
再來。
反反覆覆的演繹,這纔是片場最常見的一幕。
拍到第六條,終於有了相當完美的表演,湯廷跟着對講機裡的賀栩喊了“卡”之後,秦絕的眉頭卻皺得更深。
“拍了太多次,你已經記住動作的模式了。”賀栩對着那名羣演不悅道,“你們之間的角力感弱了,像演的,不像真的。”
“對不起對不起。”
飾演巡警的演員接連道歉,額頭流着汗。
知道自己進了《白晝之雨》劇組的羣演,個個壓力都大得不行。
“換幾個架勢,再來。”
賀栩轉頭對秦絕道。
“明白。”
秦絕頓了半秒,對手戲的另一方出了差錯導致NG這種事,也是片場的常事了,只不過之前都沒怎麼拍動作戲,這次總算遇到了難處,倒也情有可原。
“不如這樣,你心裡不要想着演戲,就當我是真的來殺你,你拼命反抗。”
秦絕對那羣演道。
對方嚥了咽口水,扶正警帽,用力點了點頭。
此時已經過了中午,秦絕從早上七點就打開電流網,來到片場上妝、做準備,馬上就快下午兩點了,即便是特意控制了早飯的內容和食量,也逐漸抑制不住胃液翻涌的不適。
嘖。
說到底還是身體素質太菜了,加上爲了飾演莫森減掉了肌肉,就更菜。
她在末世時,幾個月不吃飯或是連續幾周被強電流刺激着,都能輕鬆應對。
“準備——”
湯廷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
秦絕用力攥了攥拳,指甲在掌心裡留下幾個深深的半月印痕。
她重新拿起了道具刀。
“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