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森坐在地上,就着低矮的茶几吃盒飯。
門鈴響起。
他一手撐地支起身來,幾步朝門口走去。
單人公寓的門沒有防盜鏈,擰着把手就打開了。
門後是熟悉的曹昊,身體一樣的肥碩滑稽,五官擠在臉上,眼睛很小,嘴巴訕笑着。
“說了過來就快點給老子滾過來啊——”
莫森不耐煩地說着,下一秒,曹昊突如其來地朝着他鼻樑打了一拳。
這一拳甚至不算很重,但中招的莫森沒能站穩,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莫森愣住了,曹昊也愣住了。
曹昊哆哆嗦嗦地伸手摸向早立在門邊的鐵鍬衝進了門內,莫森迅速轉身向後爬去,四肢着地,迅速且狼狽。
這瞬間曹昊憑空增添了許多勇氣,他大吼着衝上去,雙手緊攥着鐵鍬向下打。
莫森猛地擡起雙手,卻被壓在了胸前。
沒有招式,狼狽得就像街頭鬥毆。
曹昊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壓制着莫森,嘴裡不斷喊着什麼。
兩人撲騰着較着勁,莫森的手肘撞翻了茶几。
插在半盒米飯裡的筷子啪嗒滾落——
……
“卡!”
秦絕瞳孔猛一收縮,用力閉了閉眼,呼吸仍劇烈。
高木龍趕緊從她身上下來,疲憊地坐在了一旁。
秦絕的手還保持着被壓制的模樣,道具鐵鍬還在上面。
“秦老師……”
“閉嘴。”
秦絕,不,莫森閉着眼冷冷道,彷彿時間停止一般維持着姿勢和道具的位置。
“快點化妝。”
賀栩在對講機裡說道,湯廷實時傳達。
全能化妝師徐瑛快步走過去,手裡拿的不是化妝包,而是好幾盤漿糊狀的東西。
這次的特效傷妝難度很高,要做到道具與周圍皮膚的黏連感幾可亂真,即便是徐瑛這種實力的,光是化妝也化了兩個小時。
在此期間,秦絕就像死了似的一動不動。
這種傳統的拍攝方式並不適合沉浸式演技的她,要保證情緒和狀態不斷層,只能“冷藏”住自己,不斷在腦內回放着剛纔發生的內容,心裡默默重複着一遍又一遍掙扎時的嘶吼和低吟。
莫森的力氣比曹昊小太多,所以她電流網的電壓不能改,但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又要拼命發力,用一瞬提起的爆發去應對曹昊的臨時發難。
不能抖,不能抖……
秦絕感覺自己眉心的精神力不斷消耗着,一股撕裂感從頭顱正中出現,隱隱作痛。
從高木龍進門,到舉着鐵鍬追逃,兩人較勁的這一段,已經不斷換了四個機位,拍攝了四次。
晚九點過半,電流網至此持續了十四個小時以上……秦絕暗中咬緊了牙關,道具鐵鍬在她手掌和手臂前紋絲不動。
“好了。”
徐瑛試探着戳了戳特效妝的位置,“不能持續太久,動作幅度大的話也很可能脫落……”
“好的好的。”
高木龍忙不迭應着,小心翼翼地壓回到秦絕的身上,伸出手握住了鐵鍬的位置。
拍攝再次開始,高木龍臉上的肉抽動着,“啊啊”地發出痛苦的聲音,捂着傷口在劇痛下向着旁邊栽倒,鏡頭之中,真實到可怕的傷正正好好位於取景框的中間偏左位置,道具隨着臉上肌肉的抽搐抖動着,散發出如有實質的痛感。
緊接着,特寫攝像師迅速後退進死角,對面的近景攝像師繼續工作,秦絕翻身爬了起來,順手將鐵鍬的木杆拿在了手中。
甄楚楚後方的近景攝像師穩穩地提着攝像機,從她的肋側的位置將站起來的秦絕和跪趴在地的高木龍攝入框內,焦點清晰對在兩人身上,給甄楚楚的背影打了虛焦,模糊而真實。
疼死老子了——
站立着的秦絕呼吸急促,獰笑着吐出幾個髒詞,雙手將鐵鍬舉過了頭頂,雙腿分開弓起,猛地一發力!
“卡!”
錯估了鐵鍬的長度,單人公寓頂棚的電燈泡被打得搖搖晃晃,旁邊的錄音裝置被無辜波及,錄音組的收音耳麥裡傳來啪一聲刺耳的爆鳴,裝置壞掉了。
秦絕僵在原地,頭顱細微地顫抖着,但死死保持住了位置,沒有移動。
他媽的……偏頭痛?怎麼在這時候——
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有人拿着鑽頭抵着那周圍的腦神經,時不時竄過觸電般的疼,一陣陣的,甚至影響到了意識。
“不好意思秦老師,您讓讓。”
來更換收音裝置的工作人員聲音明明很輕,聽在秦絕耳朵裡卻彷彿炸雷一樣。
她皺着眉向後退了兩步,記住了這兩步的距離,以免無法復原。
該死的,是聲波……
秦絕恍惚地想,是頂棚上的收音麥?鐵鍬打到了?
她在電流與偏頭痛的雙重疼痛中緊緊閉上了眼睛,握着鐵鍬杆的雙手青筋迸發,顫動的幅度卻仍細微。
“好了!”
拍攝節奏緊張,拍攝的內容也很緊張,劇組的工作人員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焦慮,眼疾手快地重新裝好了錄音裝置,急急忙忙地招呼道。
吵……吵死了……
這一聲,更是震得秦絕耳膜嗡嗡直響,與此同時,她頭顱內響起了規律而高頻的嗡鳴。
燈泡的聲音?不對,是耳鳴……
秦絕在迷亂中用更大的力度握緊了鐵鍬杆,這一發力,體表與體內電流帶來的刺痛在反作用下強了一倍,刺激得她驟然清醒。
“準備——”
類似這樣定格維持狀態的事情,在晚上開拍後已經發生了好幾次。
沒有人發覺秦絕的異常,她太強了,強得理所當然,強得令人信服,也就被人下意識忽略。
秦絕睜開眼睛,紅血絲密密麻麻地圍繞着瞳仁,在慘白的燈光下看不真切。
“開始!”
秦絕再次雙手將鐵鍬舉過頭頂,發力猛然砸了下去!
“呃啊——啊……”
“卡!”
秦絕一懵,怎麼了?哪裡不對了?
對講機裡傳來賀栩的吩咐:“問問秦絕,能不能把鐵鍬砸斷。”
湯廷走過去,剛要複述,就看見秦絕死死地盯着跪趴在地面上的高木龍,臉部肌肉緊繃着僵硬着,像一具活死屍。
“秦、秦絕。”湯廷差點嚇得當場癱下去,硬着頭皮小聲說,“你還行嗎?”
“快點拍完。”
秦絕語速極快地說,她的神經已經快要繃到了極限,封頂一百的情況下正在八十五上下晃盪,但若是中途休息,說不定接下來的兩天都找不到這種亢奮到透支的狀態,最好的辦法就是藉着這股勁兒完美拍完。
湯廷嚥了嚥唾沫:“導演問你能不能把鐵鍬砸斷。”
“可以。”
秦絕表情未變,眼神的落點都沒移動,只有嘴在動。
地上的不是高木龍,是曹昊。
地上的不是高木龍,是曹昊——
我不是秦絕,是莫森……
我不是秦絕,是……
她反反覆覆地在腦子裡重複着刻印着,湯廷快速地聽着賀栩的吩咐調整了一個機位,能讓秦絕把鐵鍬砸在高木龍腦袋旁邊的地面上,但從合適的角度去看,就像精準砸在了高木龍的脖頸。
機位的更改又花了近十分鐘。
渾身上下的劇痛讓秦絕在透支裡維繫着一種詭異的清醒,彷彿靈魂和生命在劇烈燃燒。
她狀態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