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一大早就趕到了方友文告知的地點。
他選擇的這個拍攝外景的地方不是最好的,卻是相對最安靜、最不容易被人打擾的路段。
儘管也可以學着正式的劇組像模像樣地拉起片場警戒線,但畢竟是臨時搭建起來的人手,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意外等着,在這點上方友文很有自知之明。
秦絕到了沒多久,聶星樑就來了。
他臉上架着一副墨鏡,扣了個漁夫帽,打扮拽兮兮的,就是姿勢莫名怪異,好像哪家小孩瞞着家長溜出來玩,鬼鬼祟祟躡手躡腳。
“就他一個人?”
一身不起眼灰色運動套裝的秦絕才完美地隱匿進了幕後人員裡,看聶星樑這副模樣有點好笑。
沒有經紀人和助理,這小孩不是真偷偷跑出來的吧?
她搖了搖頭,沒去理會,趁着聶星樑在臨時棚子化妝的功夫,繼續跟方友文討論細節。
動作指導這方面,秦絕手裡貨真價值拿過獎,不論是經驗還是成績都比他們要強出許多,明明場景和情節是方友文跟袁蕭一起構思的,卻變成了他倆反過來聽秦絕講,小雞啄米般點頭連說“對對對”,像兩個復讀機。
“還得勤學啊。”方友文既沉重又慶幸。
以他目前的水準,只能跟秦絕描述“這裡要踢個人,畫面要帥”,而秦絕卻能當即細化,將普普通通的“踢人”變成“矮身從敵人掄起的腿下躲過,猛一前衝,一隻腳卡在對方踝關節一勾一撞,同時借力來一個反身迴旋踢”……
編劇袁蕭的感受非常寫實:臥槽牛啤。
“沒事吧?”
秦絕把配合她演練的羣衆演員拉起來,幫着拍拍他後背的土。
“沒事沒事。”
那羣演板起臉的時候,長相賊眉鼠眼的,不像好人,笑起來倒意外挺憨厚。
“這個地方我覺得……”
秦絕對羣演笑了笑,手裡攥着捲了邊的臨時劇本,又去跟方友文討論。
劇組出外景時,《娛樂實習生》的節目組也有派遣攝像師跟拍,把她的付出跟貢獻都記錄在幕後花絮中。
“哇!可以可以!”
袁蕭聽秦絕說完立刻激動起來,“這拍出來肯定很帥啊!”
“呃,但是……”
方友文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秦絕的演示,周圍還有跟拍攝像機,不方便直說,就委婉道,“星樑會不會受傷?我看難度挺大的。”
“再看看。”秦絕倒是很熟練,“先試着,不行就換。”
“妥。”方友文點頭。
他們開工時趕了個大清早,天剛矇矇亮,聶星樑從臨時化妝棚出來時也就七八點鐘。
他臉上那點黑眼圈化妝師沒有遮掉,按照劇情,這個高三學長也是蹲守了一夜的,面容憔悴點反倒更合適。
“來來來,怎麼搞怎麼搞?”
聶星樑要演戲就興沖沖的,絲毫看不見化妝前那困得半死不活的模樣。
“你吃東西了沒?”秦絕先問。
“吐司牛奶加一根香蕉。”聶星樑飛快回答。
“那還行。”秦絕微微點頭。
動作設計裡有幾個滑鏟、翻滾,空腹做容易反胃。
方友文也不知是怎麼協調的,片場旁邊還拉過來兩個大墊子,特意用來彩排打戲。
秦絕手把手跟聶星樑順動作時,他就跟攝像導演張越一起踩走位、定景別。
單看一週時間沒什麼,真到了開拍時,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來花。
“酷!!”
聶星樑看秦絕示範完更興奮了,躍躍欲試。
“注意這裡。”秦絕給他圈重點,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塊地面,“拍戲時可沒有墊子,你要是腳下沒踩對地方,可能得臉着地。”
“切,多大點事兒!”聶星樑又揚起下巴嘚嘚瑟瑟的。
“是沒什麼大事。”秦絕隨口吐槽,“你都這麼說了,到時候公司別過來碰瓷我啊。”
“靠。”聶星樑下意識說了句,又趕緊捂嘴,小聲道,“你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秦絕“噫”了一聲:“你還真想碰瓷我啊?”
“我纔不稀罕呢!”
聶星樑瞪她一眼,氣勢一垮有點鬱悶,“哎呀他們可煩了,我好不容易纔翻牆出來的。”
?
秦絕無語又好笑:“入圈也十幾年了,怎麼還跟小孩躲家長似的?”
“……”聶星樑比她還無語,嘟囔道,“我經紀人是我媽。”
秦絕肅然起敬。
“那你太難了。”
“是吧是吧?”聶星樑好像難得找到了能聽他吐槽的人,缺心眼似的往外倒豆子,“他們非要讓我走那些營銷包裝,哎呀,還得做什麼全身除毛,每天晚上泡澡護理,那精油跟花露水似的薰死我了,平時嬌貴得碰都不能碰,噫呃。”
他呲牙咧嘴。
“我是來當演員的!又不是櫥窗裡的瓷娃娃,無聊死了。”
秦絕就笑起來。
“行唄,你經紀人要是真找過來,我就仗義背鍋好了。”
“怎麼能叫背鍋呢?!”聶星樑又跳起來瞪她,“演戲,演戲的事能叫意外嗎?那叫爲藝術獻身!快用你的大道理說服她!”
“……我又不是搞傳銷的。”秦絕伸手敲敲小孩腦殼,“趕緊的,接着練。”
聶星樑果真比方友文想象中的能吃苦,幾場動作戲折騰了一大天,身上多了好幾處淤青,梗着個脖子坐地上被秦絕按着往傷口處噴跌打損傷噴霧,沒過十幾秒就破功了,疼得滋兒哇亂叫。
“嗓門倒是挺大。”
秦絕異常冷酷,不爲所動,像個診所裡給小孩打屁股針的無情白大褂,動作穩準狠。
這一天下來,聶星樑看她的眼神跟看醫生差不多,一看秦絕擡手就忍不住兩腿一哆嗦,純屬心理陰影加條件反射。
跟着累了一整天的方友文癱在小板凳上摸了摸日漸危機的髮際線,忍不住感嘆:“星樑真是人劇分離第一人。”
他在取景框里正經得難以置信。
“人不可貌相麼。”袁蕭坐在方友文旁邊,“嗐,長教訓了。”
雖然聶星樑咋呼了點,但論起敬業來還真的過了及格線,要是跟某些自詡爲演員的明星一比,更是遠超太多了。
當然,秦絕不在這個對比範圍內,她現在在方友文跟袁蕭眼裡基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哎,老方,我想改改劇本。”
袁蕭突然摸了摸下巴。
“你又想幹啥?”
方友文提起一口氣。
這個元宵,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典型的報社作者,寫網文一路推到最高潮處就斷更了的那種人。
袁蕭露出個怎麼看怎麼有問題的笑容:“嘿嘿,增加一點作品深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