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涵坐到了詹學鬆左手邊的椅子上。
說不上來原因爲何,但這兩人同框的時候,頓時空氣裡瀰漫着正經的氣息,通俗意義上講就是“看着靠譜”。
“你覺得兇手是誰?”詹學鬆起手還是這個問題。
“謙或秦。”
羅涵語氣非常篤定地說道。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見詹學鬆有繼續聆聽的意思,就順勢講出了自己的分析:
“謙(學長)是因爲他的時間線很有疑點,他是最有可能作案的人。
“因爲今天下午來過辦公室的人裡他排在最後一個,這就意味着我們後面的人沒有辦法去驗證他說的究竟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沒錯。”詹學鬆頷首,“他說謊被戳穿的概率很小,換而言之,他謊言的選擇範圍比其他人更大。”
“對!”
羅涵和詹學鬆思路順滑得彷彿同一個人在發言,“雖然時間上很不利,但他從中周旋的餘地又非常大。”
還有一句話羅涵沒有說,他覺得這恰好就是兇手腳本應有的“合適感”。
有直白的疑點,卻也不會針對性太強,有辯解和逆轉的餘裕,有成功的可能性。
以節目的設置來講,謙學長無疑是最適合當兇手的那一個。
“而且偵探,我發現我們先前有一個思維誤區。”
羅涵又認真道,“這個誤區是,我們不能認爲‘髮簪’和‘柔校花’是一定掛鉤的。”
詹學鬆“唔”了聲:
“對呀,所以我才覺得秦——”
“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我們完全可以把‘髮簪’當成一個單獨的物件來對待。”
說到這,羅涵腰往下塌了塌,找了個更方便也更舒服的姿勢。
他繼續道:“已知只有兇手可以說謊。那麼, 如果柔(校花)和秦(61)所說都是事實, 且我們已經有證據證明柔的髮簪的確掉在過辦公室裡,那麼, 謙(學長)他很有可能在與死者爭吵的過程裡,無意中發現了掉在地上的髮簪。”
詹學鬆猛地一擡眼:
“對!是這樣!”
【啊啊啊對!!我之前就想說這個來着!謙也完全可以撿髮簪啊!】
【有點厲害啊羅含章,他原來這麼強的嗎?】
【確定不是瞎編?】
【前面這很難不黃豆流汗,承認羅含章本人優秀沒那麼難的吧】
【突然有點get到他了, 破案了, 我就是喜歡有腦子的人(?怎麼聽起來好怪)】
【很正常啦,智性戀是這樣的.jpg】
【沒錯,“聰明”是性感的一種啊!!!感謝《誰偵》讓我看到小羅哥的又一面哇哇哇#打call】
彈幕飄過,視頻裡的詹學鬆拍了拍腦門, 如釋重負地吐出口氣:
“我實在是太亂了, 竟然忽略了這麼明顯的——”
“沒事沒事,你也是第一次當偵探嘛。”
羅涵立刻笑着安慰道。
“所以當謙(學長)發現了髮簪,注意到它的尾端是尖銳的, 也就是可以作爲兇器來用的時候,他就有可能用髮簪沾了有毒的‘藥三分’,就這麼把蕭教授給刺殺、毒殺了。”
羅涵接着說道。
他這個羅保安的角色的作案嫌疑已經排除,不必擔心他在刻意帶偏節奏,加上此時說話邏輯又很清晰,詹學鬆無需疑神疑鬼,全都聽得進去,不由得頻頻點頭。
“那麼從這點來看, 我覺得謙(學長)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缺乏證據。”
詹學鬆道, “我們必須得確認現場那瓶‘藥三分’究竟和謙有沒有關係,到底是不是他的。而他買的‘藥三分’又確確實實地沒有拆封, 這點我是親自查驗過的。”
這也是他至今都不是特別懷疑明謙的原因。
比起因病長期服用“藥三分”鎮痛的秦天才和繼承了秦天才記憶的秦61, 謙學長那罐絲毫未動的“藥三分”實在談不上什麼疑點。
“對……”
羅涵也微微皺起了眉。
“但是先不提這個,畢竟證據還有‘沒被發現’的情況。”
羅涵迅速把這個話題跳開, 不浪費半點時間, “我認爲謙是兇手的另一點理由是, 我覺得他出來說自己以爲自己是兇手的時間點太巧合了, 這很奇怪。”
他認真地說道:
“假如他覺得自己搞錯了的話,那他可以在前期就默不作聲地進行調整, 沒有必要在已經接近查案後半程的時候爆出來。”
羅涵說話間已經逐漸趴在了桌子上,如果不是他和詹學鬆臉上的表情都很嚴肅正經, 單看這個畫面倒是顯得像在拉家常。
“我覺得謙(學長)的所作所爲更像是一種……他了解了其他人的時間線和具體細節之後,再去做的一個緊急的調整。”
“不不不。”
這次卻是詹學鬆反駁道,“還要考慮一件事。前期如果謙說出來,不排除真正的兇手也會根據他說的話而調整自己的僞裝方式和接下來的話術。”
“嗯……”
羅涵若有所思。
“而且,假如兇手在柔(校花)和秦(61)兩個人當中,他們兩個,尤其是秦,從前期開始一直在針對謙,當時還沒有揭示那麼多的證據, 他已經在毫無緣由地單方面針對了。”
“哦——你是想說如果謙(學長)在前面爆出來的話,反而會顯得他被秦的針對和逼問給問得慌了, 這樣會對他更加不利,到最後想說也說不清。”
羅涵立馬跟上了詹學鬆的思路。
“對對,就是這樣。”
詹學鬆點頭, “他選擇在一對一的時候跟欽定沒有作案嫌疑的偵探來坦白這個事,我覺得這個做法是很合理的,重點是安全。”
“嗯……有道理。”
羅涵代入了一下明謙的立場, 略略回憶了幾個秦封追問明謙的片段,慢慢地點了點頭。
“我傾向秦有兩點原因。”
這次輪到詹學鬆主講,“第一也是時間線,他的時間線可操作性更大。”
“因爲下午兩點四十五分前後他沒有任何證人,只有三點的時候他和柔(校花)見了面。也就是說三點之前的這一段時間,我們完全不知道也不確定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詹學鬆咬字清晰,輕重得當,聽起來十分舒服,且異常有說服力。
“所以,哪怕從柔校花來到辦公室的時間點開始算,一點到三點之間也間隔了兩個小時, 更方便他去操作。尤其是他現在的表現已經充分地說明了,作爲人工智能, 他的能力非常強, 多線程操作都是小意思,我們一定得考慮這種高智商犯罪的情況。”
詹學鬆略作停頓,把明謙推測的那段作案可能性分享給羅涵。
“因此,當謙(學長)離開辦公室後,秦(61)可以利用掃地機器人、MiKi和髮簪來執行犯罪。其中機器人承擔着送毒藥、帶回兇器的作用,MiKi作爲‘兇手的代行者’也最終自爆,女友的髮簪也找了回來,整個過程裡他隱居幕後,毫無嫌疑,柔校花也不會知情。”
詹學鬆心有餘悸地動了動僵硬的肩膀。
“這樣的作案手法,一整套下來都非常縝密,與秦61的適配性太高了。”
“更不用提,這裡面還摻雜着‘秦天才實則是秦61’的隱藏故事線和其他小細節。”
詹學鬆說的是秦封關於角色卡的可疑發言,“所以,如果我們最終還是證實不了現場的‘藥三分’與謙(學長)有明確聯繫的話,我會建議大家把票投給秦61。”
羅涵在這之前沒聽過這套思路,這時也不由得承認,假如事實真像詹學鬆說的那樣,的確是毫無破綻,秦61和他珍視的柔校花都能全身而退,簡直就是人工智能百般演算下選擇的最完美結局。
“其實我也對秦很懷疑。”
羅涵搖了搖頭,“但我覺得我的想法有點太理想化了……”
“沒關係,你先說。”詹學鬆道。
“我也有想到秦61的時間線很充裕這一點。而且柔(校花)和謙(學長)中間空的時間太多了,一點十五到三點,恰好就是秦(61)沒辦法拿出不在場證明的時間。”
羅涵邊想邊道:“因爲謙(學長)在訂正他先前說謊部分的時候提過一句,他和蕭教授吵了沒幾分鐘,馬上蕭就出現了異常。”
“所以我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秦動手並不是在謙離開後,而是在他到辦公室之前。”
特寫鏡頭給到羅涵的時候,剛好捕捉到了他敏銳擡眼的那瞬間,畫面張力十足,氣場撲面而來。
“如若不然,這個時間怎麼會那麼巧?要知道,第一,‘藥三分’的說明裡並沒有寫着‘當即死亡’,而是‘當藥粉直接接觸活人血液,將在幾分鐘內致死’。”
羅涵在“幾分鐘”上有意咬重了字音。
“第二,秦61可是能隨時侵入監控系統且不留痕跡的,他在網絡上的能量超乎想象。那麼,如果他——”
羅涵聲音雖然溫和輕柔,可吐出的字詞聽起來卻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就想要故意把這起謀殺案嫁禍給謙(學長)呢?”
詹學鬆臉色一變。
[啊啊啊啊啊我的羅老師!!!]
[羅老師好帥——]
[媽呀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特寫我吹爆!]
【但這個分析我覺得還是有問題,因爲丁鳴謙說的那些也有可能是他看過“藥三分”說明之後故意安排的陷阱啊】
彈幕剛剛飄過,詹學鬆就說了差不多的話。
“但假如你之前說的‘謙有意在聽完其他人細節之後臨時調整戰術’,他說的這幾分鐘也有可能是故意引導我們往這方面去想。”
詹學鬆又道:“而且怎麼樣才能做到你說的這種情況呢?畢竟謙(學長)見到死者的時候還一切如常。”
“對,所以我雖然有想過秦61讓MiKi假借打掃、更換垃圾盒等方式來和裝着‘藥三分’的掃地機器人接頭,然後接着‘按摩’等功能在接觸到蕭教授的瞬間行兇……”
羅涵又說了一個大家都沒注意的小細節,“但這就更加缺乏證據了,太過理想化,我覺得可能性不高。”
大家都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角色扮演類的推理節目,還處在與節目組的磨合當中,一時半會根本摸不清這檔綜藝的套路或者說正確的探案思路是怎樣的,就連經驗豐富的羅涵也很難斷定哪個線索是切實與案情有關,而哪個線索只是爲了補足故事細節的。
“嗯,是這樣……”
詹學鬆緩慢點頭。
“我們現在說完了謙(學長)和秦(61),你覺得柔(校花)有沒有可能是兇手?”他詢問羅涵的看法。
“一種可能是她髮簪上的‘提純版麻麻液’對死者這個有心臟疾病的人來說可以緩慢致死,而謙剛好看到了心臟病發作死亡的瞬間,後期的‘藥三分’粉末只是秦的誤解或個人泄憤,並非致死主因;
“另一種可能是謙看到了死者被麻痹的瞬間,誤以爲自己把死者氣死,離開後秦61給出了真正致命的一擊。”
“這兩種可能都不存在。”
羅涵沒有任何猶豫,堅定地搖了搖頭。
“哦?怎麼說。”
“我們先來看第一種吧。”
羅涵解釋道,“如果柔(校花)的髮簪引發了死者的心臟病,而謙又說過他給死者餵了藥,但藥被我換掉了,吃了以後沒有用,這般陰差陽錯之下導致死者死亡——偵探,這個案子涉及到了柔和我兩個人,這在法律上要怎麼判定?”
“法律上沒有兇手一說,自然是要分別按照兩人主客觀上的所作所爲和造成的結果來判決、定刑。比如你就是主觀有謀殺想法、客觀上間接造成——”
詹學鬆法學知識深厚牢固,張口就來。
咚咚。
羅涵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節輕輕釦了扣桌面,與此同時目光也分外認真地看向詹學鬆的雙眼。
“偵探。”
他不緊不慢地輕聲說道,“但是我們的案件裡,真兇只有一個。”
這是一個綜藝,這是一個角色扮演的推理遊戲。
這不是真實的案件,也不見得一定要用貼合現實的思路來處理案情。
兇手只有一個,假如方纔這個可能成立,你該把票投給誰?
詹學鬆對上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睛,意識到了羅涵未盡之語,瞳孔縮了縮。
他停下講話,深深皺眉:
“……你說得對。”
【我靠這段好精彩】
【哪裡精彩,求大佬解說!#疑惑#期待】
【這段羅含章和詹長清展示的不是《誰偵》裡的角色,而是第六輪作品裡的第一層角色,太精彩了!】
【補充:因爲“詹學鬆”設定上是法制節目主持人,“羅涵”的設定卻是林宇欽那樣經驗又多又廣的名主持,所以羅涵就應該從這種綜藝節目設置上來看待問題,他能迅速理解《誰偵》的“規則”,而詹學鬆就繞不過來】
【原來是這樣】
【草,羅含章牛啊】
“第二種可能的話,我也覺得概率比較低。因爲這很容易變成柔和秦都在說謊,這就不符合規則了。”
畫面中的羅涵又道,再次強調了一遍節目規則。
“確實。”
詹學鬆被他說服,打消了在柔(校花)和秦(61)中二選一的念頭。
廣播提示音在這時傳來,兩人都站起身。
“偵探不要緊張,加油!”
羅涵頓時又切換回了適合綜藝節目的輕快狀態,笑着給詹學鬆捏肩膀放鬆。
“哈,壓力山大啊!”
詹學鬆也笑了。
“這梗也太老了詹老師——”
羅涵吐槽道,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出了會議室。
一對一環節正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