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平息,克里斯托夫和安娜疲憊地喘着粗氣,重新回到舞臺中央。
“你還好嗎?我看到你之前摔了一下。”安娜伸出手。
克里斯托夫不自在地躲了躲:“沒事!呃,我腦袋硬得很。”
他略帶侷促的模樣看得一些觀衆露出姨母笑,已經發覺這個金髮小夥對安娜有所動心。
“現在怎麼辦?”克里斯托夫撈住滾得停不下來的雪寶,問道。
“現在怎麼辦?”安娜下意識輕快地回了一句,又大驚失色,“對啊!怎麼辦?!”
她懊惱地抓着頭髮:“艾莎把我扔出來了,她不想和我說話,可是冬天不結束我不能回到阿倫戴爾……還有你的冰塊生意!”
“這個就先別管了。”克里斯托夫無奈又好笑地說。
又一愣:“等等,你的頭髮!”
安娜放下撓頭的手:“什麼?我們倆都剛剛和一個白雪大塊頭結束賽跑,你的頭髮也沒好到哪去。”
“哦不。”克里斯托夫指着她的麻花辮道,“你的頭髮變白了。”
安娜低頭頓時嚇了一跳,揪着一對麻花辮左看右看,震驚道:
“真的!我現在看起來很難看嗎?”
克里斯托夫:“……不!”
安娜:“你猶豫了!”
克里斯托夫:“沒有的事!”
觀衆席又笑出聲,小小插曲過後,克里斯托夫很快意識到這是因爲艾莎不小心襲擊了安娜,於是帶着安娜和雪寶向自己的老朋友們求助——他們一行人向地精部落趕去。
燈光暗下,細微的“咔咔”聲以極快的聲音蔓延開來,乍一聽還以爲是小蟲子在窸窸窣窣爬動。
不多時,熟悉的冷色調照明燈打向舞臺。全場飄雪,艾莎孑然一身站在舞臺中央。
“啊!”
位置偏遠些的觀衆驚呼,因爲兩排士兵繞着環形甬道整齊劃一地跑來,軍靴踏在雪地的“嘎吱嘎吱”聲聽着既詭異又頗具氣勢。
是漢斯王子。
他帶着外交官,帶着侍衛和士兵們,包圍了艾莎的冰雪宮殿。
……
儘管這一小段的演出效果同樣足夠精彩,但觀衆們心裡卻沉甸甸的。
“簡直就像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有人低聲嘟囔,神情中多了些哀慼。
被圍剿的艾莎被外交官一口一個“怪物”,她痛苦萬分,試圖阻止他們上前,卻又不忍傷人,曾經銳利可怕的冰凌冰簇也在此時的畏首畏尾下顯得如此弱小,場面無比揪心。
最後,在漢斯比起勸服更像逼迫的說辭下,艾莎放下了催動魔力的雙手。
“我知道我應該彌補錯誤……”
她聲音艱澀,“我投降,帶我去見安娜公主!”
臺詞落地,背景音樂的音量漸漸擡高。悲憤激昂的絃樂聲中,艾莎被兩名士兵套上了厚重的、帶有銀色鎖鏈的皮質手套,像犯人被緝拿歸案。
“好難受。明明艾莎也很無辜,漢斯這邊卻搞得像什麼正義的英雄……”
年輕情侶中的女孩說着說着想起了之後的劇情,立刻更加咬牙切齒。
舞臺再次轉場,神秘悠遠的合唱傳來,衣着蒼翠的地精們在臺上跳着粗獷古老的舞蹈。
克里斯托夫扶着愈發虛弱的安娜走上臺,此時她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半,這種將生命力具現化的表現形式直白又殘酷,看得衆人再次提起心。
“這兩姐妹都在受罪呀……”
安娜歡快唱歌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一轉眼卻沒了精神和活力,年紀大一些的觀衆發自內心地心疼起來。
“費比爺爺!”
克里斯托夫把脫力的安娜扶在懷裡,“她冷得就像一塊冰!”
地精們層層分開,長老快步走來。
他查看了安娜的情況,眉頭緊鎖,語氣並不樂觀。
“你有生命危險。”
地精長老捧起安娜的雙手,“你姐姐的魔法擊中了你的心臟,她冰凍了你的心。如果魔力一直不能消除,最後你就會凍結成冰。”
“什麼?”
安娜怔住,克里斯托夫下意識摟緊了她,忙道:“費比爺爺,你能消除魔法的,對吧?”
地精長老沉重地搖了搖頭。
“如果只在頭部還好,我還能解決。”他的話讓觀衆們瞬間想起故事的最初,“可現在發生在心臟……我想,只有一個出自真愛的行動才能融化冰凍的心。”
“難道是真愛之吻?”旁邊年輕的地精插話道。
“真愛之吻?”克里斯托夫話音剛落,安娜再次脫力跌進他懷裡。
這次,她的頭髮已經白了三分之二,原本的棕發所剩無幾。
克里斯托夫神情陡然一變,焦急和擔憂從他臉上滿溢出來。
“安娜!”
他將冰冷孱弱的安娜橫抱起來,“我們得回去找漢斯!”
“是,漢斯……”安娜輕輕抓住克里斯托夫的衣襟,聲音微弱。
“斯芬,雪寶!我們快走!”
克里斯托夫呼喚着,幾步走下舞臺,將安娜橫放到馴鹿背上。
燈光漸退,馴鹿再次奔遠,逐漸沒入了黑暗之中。
小提琴碎弦演奏宛若一把切割草木的嗡鳴斷鋸,氣氛被渲染得愈發緊張,於妙甚至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她離得近,能清晰看見克里斯托夫的表情變化。這種已經愛上,卻要爲了救安娜的命,而主動帶她去找她真正心愛之人的悲痛虐心感……
說好的兒童向呢!
於妙戴上痛苦面具。
再聯想到剛纔漢斯隱約透露出的反派“匪相”,她心底有了個大致的劇情推測。
莫非,漢斯不是真心,而克里斯托夫是真愛?
……感覺很有可能!
啊,這麼想想,也很符合傳統兒童文學的路數,真愛拯救生命,順便還能多一些教育意義,不能因爲外表和幾句交談就認定對方是好人並託付終身之類的……
於妙的思緒發散開來,又在打腹稿了。
事情的發展與她所想的還真差不多。克里斯托夫迎着風雪,一路將安娜送回王城。
“你……還好吧……”被克里斯托夫抱下來的時候,安娜虛弱地仰起臉。
克里斯托夫硬朗的臉龐染上幾分暖意。
“不用擔心我。”他憐愛地說。
他橫抱着安娜在城門呼喚求救,很快便有侍女侍衛匆匆趕來。
“天哪!您渾身冰涼!”侍女嚇壞了,“快去叫醫——”
“不,漢斯……”鬢髮雪白的安娜艱難地對他們說,“我要去見,漢斯……”
“明白了,公主殿下!”侍女趕緊應道。
一行人攙扶着安娜走向舞臺另一側,走得急切,克里斯托夫愣了愣,連忙追上去。
“你們記得要讓她暖和點!
“然後快去找漢斯王子,讓他馬上到她身邊!
“——照顧好她,確保她的安全!”
半途,安娜回過頭,遙遙與克里斯托夫短暫對望。
“砰”的一聲,是城門關閉的聲響。
燈光在安娜那方暗下,一束聚光燈籠罩着克里斯托夫。
他站着,站着,許久未動,最終也被黑暗吞沒。
浸透着悲傷的絃樂輕柔鋪開,克里斯托夫的聲音在暗中響起。
“……呼!我們做了正確的事情!”他的語氣裡滿是做作的開朗,“真好!回家吧!”
霎時間,鼓點加入,像一記重錘砸在觀衆心臟,管樂低沉奏響,悲傷的樂聲持續蔓延,直至舞臺自下而上亮起,音樂漸弱,侍女爲坐在木椅上的安娜披上毛毯,周圍造型典雅的傢俱與生着熊熊火焰的壁爐隨上移的燈光而逐漸顯露在觀衆們的視野。
安娜回到了王宮。
“漢斯王子馬上就到。”侍女正說着,急促的腳步聲便由遠至近。
“安娜!”
漢斯又換回了他那身還算體面的白色王子禮服,他快步走來,單膝跪在安娜身旁,滿眼詫異地看着她的白髮。
侍女識趣地退下,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漢斯……!”
安娜撐着無力的手臂,去摸漢斯的肩膀,“快吻我……就現在……”
“不,等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漢斯驚疑不定地攥住她的手。
他被涼得一顫,趕緊捧起安娜的手掌送到嘴邊,呵了幾口熱氣。
“艾莎,她用魔法攻擊了我……”安娜斷斷續續地解釋道。
“你說過她不會傷害你的。”漢斯難以置信道。
“看來我錯了……”安娜苦澀地說,“但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她吸了口氣,勉強提着力氣說道:“總之她冰凍了我的心,只有,只有一個真愛之吻才能救我。”
“真愛之吻?”
漢斯微微一怔。
他旋即意識到什麼,露出一點了然的笑容,伸手捧起安娜的一邊臉頰。
安娜也跟着軟和了眉眼,她虛弱地微笑着,仰起臉閉上眼睛。
一串柔軟浪漫的小提琴音輕輕漫過, 上行的旋律似乎預示着事情有了好的轉機。絃樂隨之覆上,樂聲繁複神聖,彷彿兩人正身處教堂,即將舉行婚禮。
俊美的王子,柔弱的公主,一個真愛之吻。
美好童話裡的橋段就要上演,觀衆們不由自主地前傾上半身,期待情意綿綿的吻戲。
然後在雙脣將要相觸之時,音樂突兀停止。
漢斯放開了那隻捧着安娜臉頰的手,向後退開,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哦,安娜。”
他扯出一個完美而虛僞至極的笑容,用詠歎調般的口吻道。
“如果這世上真有人這麼愛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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