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開頭:這章危,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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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說起。
《白晝之雨》以連環殺人犯莫森與高中同學田剛偶然重逢,並意圖謀殺田剛和邱雪這對情侶爲開端,講述了一個因校園霸凌導致人生扭曲的故事。
全片分爲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搞笑純愛與陰鬱沉重並存,平靜的日常與恐怖的殺人案有時並列而行,有時相互交織。影片採用極具現實衝擊力的拍攝手法, 將許多平凡而又不正常的人物之間紛繁複雜的關係一一展現。
坐在觀衆席,最明顯的感受是“前前後後彷彿看了兩部電影”。
前半段是清潔工田剛、王大力與咖啡廳服務員邱雪的三角戀。頗具小人物哲學的王大力對邱雪愛慕已久,田剛原本承擔着中間人和僚機的角色,卻被邱雪表白,在愛情和友情之間感到兩難,後瞞着王大力與邱雪正式交往, 兩人進行着早戀般的秘密戀愛。
一路看到這裡,都還是平平無奇的“屌絲驚喜抱得女神歸”的故事, 與都市喜劇並無二致。
然而在影片放映至一半的時候,伴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樂,片名“白晝之雨”四字正式出現在屏幕中,整部電影基調就此轉向“重口味”,陰沉、壓抑、變態,全片節奏也與殺人犯莫森的精神狀態一樣,像一輛油門和方向盤全都壞掉的汽車,處處崩壞,失控。
直至末尾,回憶殺揭開莫森曾被校園霸凌的真相,訴說他變得如此扭曲殘暴的最根本原因。在最後的最後,莫森與田剛肩並肩輕鬆打遊戲的昔日片段賺足眼淚,原來他們曾經那麼要好,原來莫森也曾有過美好和溫柔,原來“日常”與“異常”僅在一線之隔, 校園暴力足以毀人一生。
縱觀莫森的人生軌跡, 整個故事無疑是一部復仇史。
他高中時期被一個叫何冶的同學帶頭霸凌, 被捉弄着喝下摻有粉筆灰和粘痰的飲料以至短暫失聲, 被當成活靶子任由他們用玩具槍射擊,被強迫趴在地上喝泔水,甚至被逼着身上寫滿個人信息,站在街頭在衆目睽睽下脫褲子自慰。
種種遭遇,已經不能用單純的“惡作劇”和“社死”來形容,正如原片裡說的,“那是一段地獄般的日子”。
於是壓抑到極致便是爆發,一個雨夜,莫森綁架何冶,夥同另一個被欺凌的學生曹昊一起把何冶活活打死,將屍體埋進地裡。
自此,莫森的性情有了極大變化,被施暴和施暴他人兩種極端的經歷讓他的暴力傾向日益嚴重,也進一步刺激了他對性的渴求。他沉迷於性與殺戮這些原始慾望帶來的快感,但強姦、虐殺並沒有中和校園霸凌對他的負面影響,那些記憶仍然時時刻刻存在於他的腦海中,導致他睡眠障礙,情緒暴躁, 精神失常,整個人愈發獸性化,與曾經懦弱靦腆的自己大相徑庭。
對爺爺奶奶拳打腳踢, 以“一同殺死何冶”爲把柄,對曹昊進行積年累月的勒索,因爲路上被陌生白領議論兩句,就尾隨她想要將其姦殺,等等。
到影片中後期,莫森已然成爲一個披着人皮的怪物。他沒有家,尋找住所的辦法就是隨便闖進某個人的家門,把這家人全都殺瞭然後自己住下。殺人帶給他的快感也漸漸消退,以至於後來他殺死一個人就像幹了體力活似的,前腳剛殺完人,後腳就回到餐桌前神色如常地吃飯,已經沒有任何對道德和生命的敬畏。
比起直白赤裸的虐殺場面,反倒是這些細枝末節更爲恐怖,看得人頭皮發麻。
可這同樣不代表莫森就成爲了一個“時髦”的反派。事實正相反,他毫無逼格,不會像某些電影裡的反派那樣將暴力視爲一種優雅的藝術。他殺人沒有任何技巧,只憑藉着蠻力和對方較勁、拼命捅刀,咬牙用力的模樣真實而醜陋。
然而面對人高馬大的小混混,瘦弱的莫森打不過他們,習以爲常地在街上被人踹翻在地,搶走剛剛在遊戲廳裡得來的收穫;
來到書吧,之前還在拿刀捅人的莫森卻能好好地、正常地和前臺交談,錢不夠也會主動提出更換到檔次更低的休息隔間;
對待生活,他呈現出的也只有破罐子破摔的態度,眼睛空洞無神,看不出一點希冀,對田剛說出的那句經典臺詞足以概括他的想法——
“我也好你也好,都已經徹底完蛋了。”
所以很顯然,莫森知道他不是什麼殺神,知道自己很low,是陰溝裡的老鼠。說白了,恐怖的連環殺人犯不過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普通陰沉小市民,不存在任何高大上的反派濾鏡。
人性的複雜和扭曲,在莫森這個人物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但在另一方面,這樣的莫森恰恰體現了這種“平靜無波的日常裡隱藏着異類”的恐怖。
因爲誰也不知道大馬路上毫不起眼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誰也不想因爲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招惹到殺人狂,平凡生活突遭橫禍。
說到這裡,我要提出一個與目前大衆看法相悖的觀點。
我看見一部分觀衆在看完《白晝之雨》後“倒戈”莫森,因爲田剛與莫森本是朋友,卻在莫森被霸凌時視而不見,甚至在後面成爲嚴重霸凌事件的直接幫兇,可以說是除何冶及其跟班以外致使莫森精神崩潰的罪魁禍首。
因此有人表示:“莫森就該殺了田剛,何冶都報復了,田剛憑什麼不死?我看莫森想殺田剛一定是因爲曾經的事,那女的(邱雪)就是順帶的。”
對此,我持一定程度的反對態度。
莫森最早出現便是在邱雪打工的咖啡廳,那時他與田剛還未重遇,根據王大力的描述,他盯上邱雪已有一段時間。此後,莫森與田剛在餐館吃飯,田剛描述邱雪時說她長得有點像他們當年的體育老師。
基於這兩點,我認爲邱雪是一種莫森對過去的投射,他無法掙脫校園時期的影響,想要“反抗”,而這份反抗又因爲扭曲的性格轉化爲“想要侵犯”的慾望。因此,哪怕邱雪只是外貌與莫森高中時代的人有些相似,哪怕那位體育老師並未對莫森做過什麼,但她們單單只是“存在”,就足以達成心理與慾望投射的條件。
影片過半,田剛和邱雪“上本壘”,當晚就站在邱雪家樓下的莫森聽到兩人歡愛的動靜,很快便回到住處給曹昊打電話,說想要殺了田剛。
我想,或許他是覺得田剛和自己都是“已經完蛋的人”,而自己如果能成功對邱雪做出什麼,一定是採取不正當不道德的手段達成(很奇妙,莫森自己知道自己是個不道德的爛人),然而田剛卻沒有動用這些手段就順利地與邱雪上了牀,如此對比,莫森感到不忿是能說得通的。
又或者,對莫森而言,與邱雪結成情侶關係的田剛無疑是他侵犯邱雪的一道阻礙,那麼在這樣的邏輯下,先處理掉田剛也很“合乎情理”。
不得不說,莫森與田剛之間的關係,與邱雪或者說與性的關係,都很值得深入剖析。
先說前者。田剛非常清楚自己對不起莫森,但作爲一個校園霸凌的旁觀者,他絕大部分時候的態度都是逃避、自我欺騙。
在影片前期,面對王大力和邱雪關於莫森的詢問,明明與莫森有過一段友誼的田剛神情異樣,支支吾吾地表示“不熟”、“沒怎麼說過話”,可見他對於自己間接坑害莫森的記憶深有印象,只是不想承認自己是元兇之一,於是逃避責任,即便面對莫森本人也矢口不提,裝作事情從沒發生過。
直到曹昊及其未婚妻蘇琪的屍體被發現,田剛從警察口中聽說這些都是莫森做的,接下來又親眼看到王大力在醫院的慘狀——換而言之,終於意識到莫森這把火要燒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田剛纔對邱雪說了實話,承認自己當年幫助何冶欺凌過莫森。
很真實。
我們總是會對“黑歷史”抱着逃避和僥倖的心理,直到耗到最後不得不面對,才終於正視它,也正視自己曾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莫森的反應。這也是我三刷電影時最被吸引的兩個點之一。
當莫森持刀對着田剛和邱雪,田剛顫顫巍巍地就當年的事給莫森道歉時,莫森卻很疑惑。
田剛說的是:“何冶他們逼你當着大家的面自慰,那時候我也跟着他們一起嘲笑你來着,實在對不起!你是因爲這個生我的氣了對吧?”(大致意思)
危急時刻說出口的話基本都是真心話,田剛這裡的臺詞,說明他的確認爲莫森是因爲這件事情痛恨自己,恨不得殺之泄憤。
但讓我驚訝的是,面對田剛的道歉,莫森只是抽出空來回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那個時候……你在嗎?”
田剛很驚訝地問:“你不記得了嗎?”
莫森說:“不記得了啊。”
然後道了句“算了”,放棄回憶,直接向田剛捅刀,兩人的較勁又重新開始。
這段情節讓我很感興趣,也讓我至今糾結一個問題,那就是:
莫森說的是真話嗎?
他真的不記得了嗎?
想來想去,似乎哪種答案都說得通。
如果是真話,首先莫森的精神狀況確實不正常,不然也不會有後面車禍因爲撞擊直接失憶的情節,所以,他忘記田剛也在那起霸凌事件中,甚至因爲自我保護,想不起那起霸凌事件的具體內容,這都很合理。
但在這個分支裡,我更願意做一段深度分析。看過影片的大家都知道,失憶後的莫森回到了高中時代,他記得也只記得自己和田剛是好朋友,兩人約着一起打遊戲,對霸凌等事情全無印象。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爲,這些美好的記憶始終封存在莫森的記憶深處,與那些地獄般的霸凌時光遙遙相對。只是莫森自己不願意挖掘、面對、回憶,所以把它們深深掩埋在記憶角落裡,時間長了也就彷彿這些全都沒存在過。
直到遭遇物理性的衝擊,這份佈滿灰塵的寶物才重見天日,從根本上覆蓋或替換了莫森那些糟糕的被霸凌記憶。
而高中時期的當衆自慰事件,是莫森這個人最重要的人生節點,在那根弦繃斷前,他還活着,在那根弦繃斷後,他便是活死人。
田剛回憶時說道:“我一直都忘不掉莫森那時候的眼神,非常絕望的眼神,眼睛裡沒有光亮,沒有神采,沒有希望。簡直,不像是活人能有的眼神。”(大致意思)
和他這些話相配的,是莫森扭過頭來的畫面。也就是說,當時的莫森在扭頭看田剛,因爲是他的好朋友騙了他,騙他何冶要跟他道歉,所以他纔出了門,承受這樣一場慘不忍睹的侮辱。
除去何冶他們的霸凌外,我想田剛的欺騙、背叛,也是莫森崩壞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如此看來,多年以後莫森說的那句“那個時候你在嗎?不記得了”,也可以解讀成莫森遭受的精神衝擊太大,但他又是那麼看重、那麼在乎與田剛的友誼,他相信他不會騙他、害他,所以啓動自我防禦機制,自動自覺地把田剛的存在從那場霸凌事件中抹掉了。
他最深處的記憶裡,田剛一直一直,都是那個主動找他說話,會和他一起玩遊戲的好朋友。
從未變過。
3800+,和4.15的3200+一起共7000+,除4.15和4.16外,額外補了3.29的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