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有寺廟,道有道觀,基督有教堂,縱觀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會有自己的建築,那麼鬼道既然曾經有些香火併且還能傳承至今,也應該有自己的大本營。
此處無論是佈局還是風水,都十分符合此道之學術,那就是極陰極煞。
在以往看來,和天道與人道逆反而爲就是大不道,是邪魔,是該誅殺的對象,一如茅山教派所擅長的滅鬼,而很少採取度。因爲他們認爲你既然死了就該回歸到另一個世界,還停留在這裡做什麼?而查文斌的正天道卻不是如此,他的教派更加講究一個“無爲”。
這是一個他師父常常掛在嘴邊的詞彙,也是普天之下向道之人的終極目標。“無爲”即爲“無極”,能參破太極的人已經很少,就更別提無極了。
在查文斌看來,“無爲”不是無所作爲、率性而爲,而是要以行人道之根本的原則來引導我們在平日裡的所作所爲,幫助人們尋找順應自然、遵循事物客觀發展的規律。在自然規律面前,人不當妄爲。天地的運作遵循的是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順應自然的規律,而不爲世俗名利驕躁所論,做到心境靜定,洗清雜念,摒除妄見,修養好自己的品行,方纔可以自意而爲。而此時的人道已經不再是人道,而是同爲天道了。
所謂輪迴,在查文斌看來不過是人道追求一個安慰自我、約束自我的概念。“輪迴”簡單地說,就是受到時間與空間的支配。
人,因爲受到時間的支配,他必須經歷生、老、病、死,不能解脫痛苦煩惱,因爲受到空間的束縛,他就沒有辦法神通自在,他就必須依地而行,沒有辦法飛行自在。爲什麼?因爲他沒有擺脫時間與空間的束縛限制。
時間與空間,就是我們所講的第六意識——“分別識”;第七識——“執着”,因爲我們有強烈的時間觀念、堅固的空間束縛,所以,我們是永遠束縛於生死輪迴的凡夫俗子。
而正天道意爲突破自我對於空間和時間的認知,打破那個一直束縛自我的殼,一如當年的盤古開天闢地一般重新找到一個嶄新的世界。打破談何容易,生與死既爲自然的規律,那麼人也必定受制於此,於是乎便有人妄圖通過長生來逃避。
可是上下五千年以來,我們曾聽說過某某人活了三百年,某某人活了五百年,但是你可曾見過有人從五千年前一直活到現在?沒有,哪怕是一個活上兩百年的人在我們的現有資料裡也是沒有的。
既然打不破這種肉體的變幻,就追求精神層次的突破,也就是死後。有的人通過做善事、積陰德以求下一世輪迴的得體,有的人則通過作惡來另闢蹊徑。
太極只是一個在我們能認識和探索的範圍內描述的,所以纔會陰陽相對,正邪兩立!如果超越了太極呢?查文斌不敢想象,這與他所學的一切都是相違背的,在那無極與太極的邊緣究竟是怎樣一個世界!
當查文斌看着招魂幡上如斗大的鬼篆,他想到湖面上的那個男人,他就是親手用這些文字使得那些氐人永世不得翻身,而自己又何嘗不是用滅魂釘誅殺了紅衣男子?
正與邪,鬼道與天道,他第一次有了動搖!
正與邪,是兩個極端,當超越了邪的終極,那又會是什麼?是正嗎?
想到這兒,查文斌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老王,我們可能不會死!”
老王一聽到這兒立馬像是那夏日裡躺在石頭上奄奄一息的魚兒又被重新送回了清涼的水中,原本已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馬上來了精神,抓住查文斌的道袍問道:“它們肯放過我們了?”老王聽說這是鬼道道場,當時就差點背過去了,這前後出現的幾個鬼道中人,哪一個是好惹的?更加別提來人家老窩裡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查文斌的意識開始模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有這種想法,這種想法是可怕的,是對正天道重新推翻的認知,是違背祖訓的,他趕緊在心中默唸了一遍靜心咒。
當一切重新迴歸到呼嘯的寒風中,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了看即將又要被烏雲遮住的天空說道:“生火把,分別立於東南西北四個角,所有人以火把爲單位,各自守到天亮,在太陽沒有升起前,不準睜開眼,無論你聽到了什麼,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哪怕是有人在你身邊唱歌,或是給你撓癢癢,都不準睜開眼,只要睡覺就是了。這裡有三道符,是你們的本命符,我按照各位的生辰八字分別做好,只要符不丟,今晚大家都會相安無事。”
不聽也得聽,不願意做也得做,這就是查文斌的魅力,他的話從來就沒有人提出過異議,即使是老王這種老江湖混子,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得領上屬於自己的那張符屁顛屁顛地跑去屬於自己的位置,因爲他查文斌就是這兒的頂樑柱。他必須要等到天亮,只有等到天亮,他纔能有把握開啓那把鎖,打開那個未知的世界。
白天是屬於他們的,而夜晚是屬於它們的。
查文斌輕輕走到招魂幡下,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飄然而至,見過?除了那些蚯蚓般扭曲着的字符,他發誓沒有見過。
地上的橫肉臉還在熟睡,和孩子一般童真,他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他也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背叛,世間最純真的心怕是不過如此吧。
查文斌手上拿着一支點燃的香,在他的鼻孔處輕輕晃動着,微笑着說道:“醒醒了,大兄弟。”
橫肉臉可能是覺得有些癢,拿着手指不停地掏着鼻孔,一聲噴嚏過後,查文斌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醒了?”
橫肉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睡得正香呢,文斌哥有啥事嗎?我正在夢裡和人喝酒吃肉呢。”
查文斌遞給他一張屬於他的命符,其實給不給都不要緊,天地間最邪惡的東西也無法佔據他的心靈,這早在食魄身上就得到驗證了,人自己內心深處的慾望纔是它們能得手的原因。
“喏,你到那邊角上的火把下面睡,那邊暖和點,這裡風大,冷,換我來替班。”
橫肉臉看着其他三人各守一角,或盤坐,或側睡。他從不過問這是爲什麼,因爲查文斌是卓雄的哥哥,卓雄都聽他的,那麼自己也得聽他的。
守着自己那支火把,他很快又繼續入睡了,還時不時地舔一下嘴脣,像是品嚐到了更多的美酒和好肉。查文斌掃了一眼,四支火把,就數他的那支燒得最旺,相比之下老王的倒是略顯暗淡。
待他們幾人都各自睡去,至少是閉着眼睛的時候,查文斌拿了一壺酒,坐在橫肉臉睡過的那塊冰冷的大石上,單手搭着七星劍,與招魂幡對視着,狂飲一口,肆意人生。
風起,袍動。
如果你決定要出發,那麼旅行中最困難的部分已經結束了。
攤開自己的手掌,查文斌將自己的鮮血淋在這塊石頭之上,那個被子彈轟出來的彈坑很快就接了滿滿一碗。既然我是正道,你是邪,就讓我用這正道的血祭你的旗!
拔劍而起,虎嘯龍吟,七星劍劍鋒帶血,查文斌如同天神一般砍向招魂幡……第一縷陽光灑在他們四個人的臉上,眼皮受到光線的刺激開始微微抖動,這一夜他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