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陳傳走到近處,那些藤蔓在他注視下自行分開,露出了裡面完整的字跡。
字跡較小,但是飛逸瀟灑,看着自有一股曠達之感,這應該是這個妖鬼異化之前留下的。
他看了幾眼,上面刻着的是此人的自述。
這人自稱叫尤知難,是金離教的一名護法。
金離教……
他想了想,這應該是玄教下面的一個分支,他有這個印象還是因爲濟北道中心城的幾座玄觀裡,就有這個教派的人。
這個教派在過去是有一定的勢力的,要不然市政記錄不會有記載,不過到了新時代後因爲某些原因教派陷入了衰微,下面的弟子已經放棄格鬥傳承,完全是以測算占卜爲生了,也不具備什麼戰鬥力了。
按照尤知難說法,他是帝澄乙的時候來到這裡的。
帝澄乙……
他思索了下,按時間推算,這應該四百餘年前的一位帝王了,時間還在末朝之前。
他能記得,還是因爲這是一個自八百年前玄禪兩教分出勝負以後,少見的一個崇奉禪教,打壓玄教的帝皇。其在位時間內,禪教又很是興盛了一陣,有學者認爲,此後的新朝鼎革可能也與此有關。
轉過念頭後,他繼續往下看。
這人自述之所以在這裡,正是因爲發現了這株九竅石蓮,而金離教有一個丹方,用蓮花、蓮子以及其他珍稀藥物相助,可以推動他這樣的護法神將攀上更高境界。
而在後面的描述中能看到,他又說這個丹方是殘缺的,並且自己也承認,用這種未經證實的丹方想要達成目的希望實在是渺茫,然而他又不得不寄期望於此,因爲金離教在他這個時代因爲遭遇帝室的打壓近乎離散。
當時他已是教派中僅存的一位護法了,甚至連教主都無人可擔任了,剩下的全都是鬆散的分壇,早就沒有過去的氣象了。
而想要興盛教派,無非是再出一個真人,天師之流的人物。畢竟玄教當時雖遭帝室打壓,可是大教派卻是一個都沒怎麼動,只是明面上的冷遇,足見這裡是區別對待的。
在這上面,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他最後將那個殘缺丹方,還有自己補全的丹方都給寫了下來。
陳傳看過後將之記下了,但也僅僅只是記下,因爲他並不能確定這個的東西真假,也很難說對方有沒有留下什麼心眼。
再說,就算這些是真的,到了新時代,技術的發展非常快,許多故舊的東西不是沒用,而是有着更好的代替物了,就算玄教也曾在大順民國建立後貢獻上了一批丹方,這裡面就未必沒有比面前這個丹方更好的。
在丹方之後,這人又遺憾留言,他來交融地目的其實是爲了找尋一件玄教早年遺落在這的至寶,沒想到遇到了石蓮,覺得眼前這東西更重要,所以放棄了原先的打算,就守在了這裡,等待蓮子成熟。
其中還絮絮叨叨夾雜了一些往事,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只顧着修行,對於很多幫助自己的朋友沒有任何回報,後來回想,愧對那些朋友的幫助,所以他在這裡留下了這些朋友名字籍貫還有過往事蹟。
他說自己雖然沒有辦法再去報答那些朋友的恩義了,但卻可以讓這些人朋友的名字萬古長在,不致衰朽。
陳傳看了幾眼,關於這些人的記述就刻在旁邊一塊天然生成的大石上,加起來大概不到二十個人。
交融地的石頭因爲晝夜交匯,不同尋常石材,再加上這些字刻的很深,還有妖鬼異化前的精神浸潤,可以說如果不遭遇到強行破壞,存續個數千年是什麼問題的,這位倒是沒有說大話。
而這位留下的內容遠不止這些,可能因爲一個人長久孤寂的存在這裡,只能用這些舒緩自己心中的鬱結。
在旁邊一塊石頭上,這上面是他留下的一些金離教秘傳,這是一套從入門基礎到修行到第四限度,也就是到其所謂武宗層次的修行技巧,旁邊還羅列了一些他當中的注意事項和各個階段所需要的藥物。
而留下言語之中能看出些許自傲,認爲自己整理了過去的所學,又再次推陳出新,並說這套修行辦法能助金離教再興盛三百年。
陳傳看了看,琢磨了下,怎麼說呢,有可取之處,對於入門的天資還是有一定要求的,只適合少數人,如今新時代的方法其實更好,更適應普通人。
新時代的很多技巧是大聯盟時期不少格鬥家一起探討推廣的,絕對比眼前這位一個人閉門造車強多了。
但不是這位的東西沒價值了,如果當時拿出來,應該還算是不錯的,可惜,時代不同了。
他目光四移,前方石塊一塊塊整齊的排列出去,每一面其實都有字,這位一開始對於每一年都有記錄,他數了下,時間跨度長達兩百三十二年。
不過從其所屬的年代倒算,裡面還有大概兩百年的時間不再紀年,其實到了後面,他已經感覺這位的情況有些不對了。
日復一日在交融地中生存,晝夜對抗侵襲,這位應該沉積在了太多的污穢在身體裡面,並且已經開始了異化。
其人的字跡開始變得凌亂,但是偶爾也會清醒一些。
並且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他在一面石壁上刻下來一些記錄,說自己本以爲金離教的秘傳足以抵禦這些污濁,但看起來失算了,並感慨或許只有玄教或者禪教頂級秘傳能夠抵禦了。
而再往後面看,字跡就徹底變得紊亂癲狂了。
陳傳瞭解這裡原因所在,根子就在於這位開始懷疑自身所學了。
一旦精神之中出現這個念頭,意志產生了動搖,那麼情況就會急轉直下,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恰恰是因爲他身體已然有了污濁侵襲,才進而產生這種懷疑,就算自己意識到後,時時對抗,也不過是延緩這個過程,除非從這裡出去,那麼還有可能恢復過來。
然後他爲了等待這株石蓮成熟,他根本不會離開,堅持了兩百年,那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甚至成了根植在身心最深處的執念。
哪怕其最後成了妖鬼,也沒有將之放棄。
但他知道這位尤護法其實犯了一個錯。
丹方上面記載着,蓮子結五、結七、結九各有一個成熟期,結五不成等結七,結七不成等結九,唯有成熟時的蓮子採摘下來才能發揮最大功用。
但其實不是這樣,可能是舊時代知識傳遞中出現的缺漏,結五、結七、結九都是對的,但不是等待其自行成熟,而是要將蓮子拿出來,隔一夜再放回去,有幾枚放幾回,等到全部過一遍,蓮子就會自行成熟。
而在差不多兩百多年前,這蓮子已經是結五了,勉強夠丹方所用了,所以這位很可能是不知道這個信息所以錯過了這機會,然後連累自己也成了妖鬼,可嘆可憾。
現在他知道這些,那麼合該他來取用。
只是拿的時候要在天光初起的那一瞬,所以他今天是來不及了,要等到明天才是開始。
既然這樣,那他索性就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這個東西是值得他等待的。
順便他打算將對方留下的石碑看完,因爲對方最初的目的是來這裡找尋玄教遺寶,可並沒有寫出到底是什麼,以這位的性情,指不定會在後面自己主動寫出來。
但結果讓人有些遺憾,剩下來的石碑上面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囈語,但這些囈語看起來並不是全無邏輯的,似乎是想表達什麼。
陳傳看其中一部分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可隨着逐漸看下來,將內容連貫起來後,卻漸漸看出了不同之處來了。
那上面好像是在表達,他自身在修行的時候,看到有神人來到了他的面前,並且兩人一問一答研究修行法門,然後稱讚“大妙”,並認爲自己看到了真正的上法,自己應該“棄舊從新,乘法而行”,然後“自然妙悟也”。
開始他以爲,是這位自身逐漸開始異化的原因,導致心靈出了問題,所以臆想出來了這些東西。
可隨着他看下去,忽然間身上有光芒亮了起來,這居然是大明光式自我溢散了出來,似乎是爲他抵禦並掃除了什麼,只是第二我上卻沒有出現任何異狀。
他不由眸光微凝。
這種情況,是因爲精神中感到了某種危險,所以大明光式自發而動。
所以這個石碑上所記載的,未必是這位尤護法自身的想象,他推測可能是這位溝通到了什麼,最合理的推斷,很可能是異化過程中,這位得知了一些來自對面世界某種修行方法。
所以他剛纔看的時候,異化組織接受了信息開始自行嘗試,而這種自我舉動所產生的變化,第二我如果沒有他意志的干預,一般是不會主動有所反應的,可卻爲自我精神察覺不妥,從而引導出了大明光式。
他暗暗提醒自身,對於對面的一些東西,的確應該隨時有所警惕,不過他覺得如今先看到這些倒也不算是壞事,日後再有類似的出現在面前,那就不會沒防備了。
他保持警醒,接下往下找,到了最後幾塊幾是看不清字跡的石塊上,倒是真的發現了疑似與那遺寶相關的些許線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