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太林氏與方姨娘其實是自幼就認識的,名義上,還算的得上是表姐妹。
只是林氏作爲正室,自恃身份,向來就不屑與方姨娘之流往來,平日裡見到了也都是當作沒看到。
任瑤期在林氏這裡又磨蹭了一會兒,話裡話外無非就是暗示任瑤華是陷害任瑤玉的幕後黑手。
等任瑤期走後,林氏便招來了自己的心腹孫嬤嬤去外院查探此事。
孫嬤嬤在任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嬤嬤了,很快就將這一層關係調查的一清二楚。
“太太,這三小姐性子也太狠毒了些,竟然使出了這等手段!”孫嬤嬤氣道。
林氏卻是輕敲着小几琢磨了許久:“我倒是瞧着這事兒不像面上這麼簡單。”
“太太的意思是?”
林氏慢條斯理道:“我祖母曾經說過,上趕着的都不是買賣,人家巴不得想讓你知道的消息多半不是真相。今日那朱嬤嬤不慫恿着五丫頭來這一趟,我倒真的會信了也不一定。”
孫嬤嬤一驚:“太太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挑撥您與那邊的關係?”
林氏皮笑肉不笑:“是故意挑撥還是想要藉此機會一箭雙鵰,我們不妨再等等看。以那女人的心機,一出手絕對還會留有後招。”
孫嬤嬤琢磨了一會兒,恍然:“太太說的是方……”
林氏漫不經心的用銅釺子撥弄着那青銅三足刻梵文的香爐子裡的香灰:“做姑娘的時候我就最厭惡她那副作態,明明是庶女的賤命,譜兒卻是擺的比誰都大。偏偏又喜歡玩陰的。你瞧瞧我那位表姑姑,也是個厲害的吧?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哪一個不是被她收拾得俯首帖耳到了她面前連屁也不敢放一個的?偏偏就她們姐弟兩人得了好,如今她兄弟可是已經做到正七品知縣了。”
孫嬤嬤笑道:“奴婢倒是覺得這位姑太太是個慈和人兒,據說方家那位庶出的少爺也都是虧了她的上下打點才能謀到這份差。換做別家的主母,不變着法兒的打壓就算不錯了。”
林氏笑睨了孫嬤嬤一眼:“你當我那表姑姑真是吃素的不成?她自己雖然只生了一個傻兒子,庶子可是有五六個的。你當她當年爲何獨獨挑了方姨娘的兄弟好生栽培?”
“這是爲何?”
林氏撇了撇嘴,極爲不屑:“還不是因爲方雅茹跑到嫡母面前表衷心,上趕着來任家做了妾?要知道做妾就等於是將自己的身家**到了別人手裡,我們老太太與方雅茹的嫡母可是嫡親的姐妹,她這麼做就是爲了告訴嫡母她這一輩子都跑不出她的手掌心。她這麼一表態果然正中嫡母的下懷,她兄弟也因此在方家衆多庶子之中脫穎而出。”
“這麼說起來,這位方姨娘對自己兄弟到是不錯,肯爲了兄弟的前程這般犧牲。”
林氏聞言一哂,拿着手中的銅釺子搖了搖:“你啊,你不瞭解她。我表姑姑有六位庶女,卻是個個嫁的寒磣,唯有一個嫁的高點兒的,那男人還是個癆病鬼!獨獨她,因爲是到任家來做妾,表姑姑礙於情面給她的嫁妝比別的庶女多了十倍不止。且咱們老太太也看在表姑母的面兒上對她另眼相待。她兄弟因承了她的情,如今更是她在任家最大的後盾。你瞧瞧她的算計,你能算的她這麼精嗎?”
孫嬤嬤感嘆着搖頭:“奴婢不能,奴婢就是個奴才命。”
林氏冷笑:“她是個不認命的。非但不認命,還喜歡掙,喜歡搶,偏偏又要將自己給摘乾淨了。用句糙話講就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那這事,咱們就先瞧着?”孫嬤嬤猶豫着道。
林氏皺了皺眉,眼中不掩憂慮:“玉兒那邊我都打點好了,只是不知道老太太什麼時候纔會氣消。”
說到這裡,林氏面色一狠,“我母親再三叮囑我不要輕易與她對上,說她心思太深,怕我吃虧。可是她若真的敢把主意打到我女兒頭上來,我一定要讓她好看!外院那邊你繼續仔細盯着,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立即來報與我知曉。”
“是,太太。”
下午,喜兒過來告訴任瑤期,已經照着她吩咐的那些安排好了。
任瑤期今兒一早已經將喜兒打發回去伺候李氏了,她這會兒過來是替任瑤華傳話的。
說話之間,喜兒還不忘好奇的打量任瑤期,神色之間卻是真正歡喜的。
對於姐妹兩人如今的和睦,李氏身邊的人沒有不高興的。
晚上,衆人去到榮華院昏省的時候,任老太太便當衆說了讓任瑤華搬去榮華院的話。
爲自己女兒求情被老太太無視的五太太林氏,看了一眼任瑤華,心中對自己的懷疑又有些搖擺不定起來。
她問過任瑤玉了,那布偶甚至是生辰八字都是出自她手,僅僅被人給改動了一個字,所以她想要給自己的閨女辯解也不成。
原本她是懷疑方姨娘想要借她之手除去任瑤華的,可是若這件事真的是任瑤華鬧出來爲了讓任瑤玉給自己讓地兒的也不是不可能。
誰都知道,任瑤華之所以在任家橫着走依靠的就是任老太太的疼愛。這次她一走一年,正是需要彌補祖孫情分的時候。
那邊任瑤華高興的應了。
林氏心中不悅,正想着要不要先把任瑤華給拉下水再說,旁邊的任瑤期卻是悄悄往她身邊邁了半步,有些焦急的朝她使眼色讓她出頭。
林氏心裡轉念一想,實在是不岔給方姨娘那種人當槍使,便索性撇過頭去裝作沒有看到。
第二日一早,任瑤華的丫鬟婆子們就開始大張旗鼓的往榮華院裡拾掇衣裳器具。那架勢好像生怕府裡的人不知道任家三小姐重得了老太太的青睞了似的。
上午,外院的門房來報說肖大姑來了。
“大姑”算的上是一種尊稱,它指的大都是那種在特定的圈子中聲望頗高,又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本領的女子。這樣的女子還往往不是過了適婚之齡未嫁就是喪夫守寡。她們時常出沒於富戶人家的內院,被奉爲座上賓。
這樣的人,各戶人家都不敢輕易得罪。不僅僅因爲她們本領高,人緣廣,還因爲只要她說你一句不好的,保管第二日大街小巷都會知道。
就如同收生嬤嬤,媒婆這種職業的人往往都會劃分自己的地盤一樣,“大姑”們也有自己的“領地”。肖大姑在白鶴鎮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當然,這種有名的大姑向來只出沒與豪門富戶,尋常人家她們是不上門的。
“大姑今日怎麼有空來了?”落座之後任老太太笑容滿面的招呼,態度十分客氣熱絡。
肖大姑也算是任家的常客了,她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面容清秀,衣着樸素整潔,身上不見半件配飾,一看就是十分端正的正派人。
“今日是來給府上送明年的皇曆的。”肖大姑臉上掛着得體的笑意,語速適中。既不會讓人感到她態度清高,又不會讓人覺得卑躬屈膝。極容易博得上位之人的好感。
任老太太失笑着輕輕拍了拍自己額頭:“瞧瞧我這記性!把這事兒給忘了。”
“倒也不是老太太記性不好,實是今年的皇曆比往年要早了半月印出來。”肖大姑示意跟着自己進來的婆子將一個精緻的紅漆木盒子呈上去。
任老太太讓桂嬤嬤上前接過了:“你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了,往年你都是十月初才送來,今年怎麼早了這麼些時候?”
肖大姑道:“往年的皇曆都是由欽天監頒發了之後我們燕北各書局照着印,今年卻是有些特殊,是過了燕北王府的眼的。”
任老太太聞言一愣,笑道:“我只聽說朝廷頒發皇曆,倒是沒有……”說到這裡任老太太意識到了這話說不得,便笑了笑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讓了讓茶。
肖大姑當作沒有聽到任老太太的失言,只道:“去年燕北的皇曆錯了幾處,結果牽連了好幾個書局被抄。”
這件事情在燕北無人不知。
“出了去年那事兒,今年還有哪家敢沾這個?”任老太太奇道。
皇曆向來是由朝廷的欽天監頒發後各個州縣的書局照着印的,一般都不會有錯。去年不知爲何,燕北的歷書比照欽天監頒發的那本錯了多處,最後被人告到朝廷,不少人因此丟了性命。還有人彈劾燕北王府縱容此舉,是想要改朝換代。
“聽說今年燕北王府的那些書吏們校覈了不下十次,所以斷不會有錯。”肖大姑笑道,“且這次燕北幾個州的歷書都是由韓家承印的。”
“韓家?”任老太太想了想,“可是去年才從薊州遷到我們白鶴鎮的那個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