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太太還是有些本事的,雷霆果然是親自去了金家老太太的壽宴,也不知道任老太太是怎麼派人與雷霆說的,從金家出來之後她將雷霆約到了茶樓。
當雷霆推開包廂的門進來的時候,任瑤華心下猛然一跳,她看着雷霆依舊沉穩而堅毅的面容,心下澀然。
雷霆見屋裡只有任瑤華一人,連個伺候茶水的丫鬟或婆子都沒有不由得挑了挑眉,卻是不動聲色地走近了,語氣溫和地道:“聽說你找我有事?”
雷霆面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總是抿着的薄脣讓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笑意,可是任瑤華還是沒有錯認他眼中帶着暖意的關心。
任瑤華請雷霆坐下,藉着轉身的機會咬了咬脣將眼中的淚意逼了下去。
兩人落座之後,任瑤華親手給雷霆斟了一杯茶,沉默地看着他喝下。
見任瑤華久久不言,雷霆沉吟着問道:“可是在爲任家的事情爲難?”想了想,雷霆解釋道,“你大伯父找過我,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情鬧得太大,儘管官府那邊已經暫時壓了下來,想要這麼快就完全解決問題並不容易,你……”
雷霆說到這裡話語突然一頓,轉頭往隔斷了隔壁間的碧紗廚那裡瞥了一眼,皺了皺眉。這是茶樓裡的一個套間,平日裡是用來給人宴客或者談生意用的,將碧紗廚移開之後兩間屋子就成了一個大間,平日裡可以當兩間包廂。
就在這個時候任瑤華輕聲:“我是來道謝的。”任瑤華終於擡頭看雷霆。“這次任家出了事情,多謝你出面周旋。”
雷霆將注意力拉回,正要說話,卻是被任瑤華打斷了:“我知道任家的要求很過分,所以你不必理會。”
碧紗廚另外一邊傳來了很輕的響動,若是平常人不注意根本聽不出來,雷霆卻是往那個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後悄悄地朝着任瑤華打了個手勢。
任瑤華臉上有一瞬間的僵硬,握着茶碗的手甚至忍不住顫抖。不過她很快就又放鬆了下來,將背脊緩緩挺直了,她那張豔麗的臉上蒼白得失去了血色,眼神卻是冷靜又決然。
雷霆皺緊了眉頭看着她,心裡莫名地心疼。
“你我雖有婚約,但是雷家是雷家。任家是任家,在這件事情上,雷家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所以,雷大老爺,我懇請你以後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任瑤華一字一頓地堅持將話說完。
雷霆一把握住了任瑤華放在桌面上的手,任瑤華的手很冷且一直在抖。儘管她剛剛纔將熱茶碗放下。雷霆緩緩用力將她的手握緊了,似乎是想要將自己手心裡的熱度傳遞給她。
手心裡傳來的暖意讓任瑤華呆怔了片刻。她低頭看了雷霆的手半響,然後緩慢卻堅定的將自己的手從雷霆的手掌中抽了出來,她輕聲道:“雷大老爺,我們的親事不如就此作罷吧。”
雷霆看着任瑤華沒有說話,他想要再次去抓任瑤華的手,卻是被任瑤華躲開了。
若是雷霆今日面對的的別的女子,他肯定會認爲對方是在以退爲進。用婚約來威脅他。可是他對面坐着的是任瑤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任瑤華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她是真心要與他解除婚約。
任瑤華將手收到了袖子裡,誰也沒有看到她握拳的手已經是青筋畢露。任瑤華之所以會提出要與雷霆解除婚約,當然不是欲擒故縱。任家的所作所爲讓她覺得難堪,覺得羞恥,她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爲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配不上雷霆。她甚至覺得,若是就這樣嫁給了雷霆,是對她和雷霆兩人的侮辱。她已經能預見到如果她嫁進雷家,雷霆今後會因爲她的孃家總是不得不妥協,不得不做出與自己的意願相違背的事情,而她終有一日會被雷霆所厭惡。
任瑤華並沒有哭,雷霆卻是有一種想要給她拭淚的衝動,他嘆了一口氣,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別說傻話,婚約豈能兒戲,我……”
正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人敲門,丫鬟珊瑚的聲音急急的在外頭響起:“小姐,時候不早了,該回了。”
任瑤華看了雷霆一眼,起身欲離開。
雷霆見狀,連忙站起來上前一步,無聲地拉住了她的手臂,任瑤華的步子不由得一頓,卻是沒有回頭,她不敢回頭,因爲她不想讓雷霆看到她剛剛一轉身就不能自控地滑落下來的眼淚。
雷霆聽着任瑤華極力壓抑着的呼吸,不顧她的躲避,堅持地站到了她面前,然後擡手輕輕地充滿憐惜地拭去了她臉上的淚。
珊瑚還在外頭敲門,因爲雷霆在,她不敢擅自闖進來。
雷霆對外面的動靜充耳不聞,他握着任瑤華的肩膀,動作輕柔又堅定地將她一把攬到自己的懷裡抱住,然後低頭貼着任瑤華的耳邊小聲道:“相信我!”
那簡單的三個字和耳邊酥酥麻麻帶着癢意的感覺讓任瑤華不由得顫了顫差點站不穩,她原本還慘白的臉色瞬間就染上了血色,想要擡手將雷霆推開,卻是使不出半分的力氣,甚至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任瑤華怔怔地擡頭去看雷霆,對上的是一雙堅定而溫暖的眸子,任瑤華看進這雙眼裡就不想再出來。
“小姐?三小姐?”
珊瑚一聲高過一聲的聲音讓任瑤華終於回過神來,她嘴脣微動,正想說什麼,雷霆卻是伸出食指輕輕地抵在了任瑤華的脣邊阻止她開口,然後繼續在任瑤華耳邊小聲道:“我都知道,你別管這些了,回去專心繡嫁衣等我娶你。”
雷霆並不是敷衍任瑤華,他確實是懂她的意思的,懂她爲何會想要解除他們的婚姻,也因爲如此,讓他對她更爲憐惜,儘管在理智上他知道任瑤華明知道他們隔壁有人偷聽還這麼說有些衝動,。
任瑤華卻是因爲雷霆的這句話而張口結舌,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的臉已經紅成了大柿子。
雷霆適可而止地放開了她,臉上微微露出了些笑意:“你先離開。”
任瑤華懵懵懂懂地順着雷霆的意思離開了房間,直到走到門外看到一臉焦急地等在那裡的珊瑚才緩緩回過神來,她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門卻已經關上了。她咬了咬脣,走到隔壁的時候她的步子頓了頓,轉頭看了一眼。
珊瑚低聲道:“小姐,老太太已經在馬車裡等着了。”
任瑤華這時候已經恢復成了平日裡的神色,她淡淡地瞥了珊瑚一眼,擡步走了。
珊瑚扶着任瑤華上了任老太太的那輛馬車,才一上車,還沒有坐穩,一記帶着風聲的重重耳光就朝着任瑤華的臉上扇了過來,任瑤華身子不穩,一頭撞在了車壁上,一時頭暈眼花,嘴脣還被牙齒磕破了皮,滲出了血跡。
任瑤華眨了眨眼,緩慢而冷靜地擡頭,便看到向來和藹可親的任老太太正一臉冷厲地看着她。
“吃裡爬外的東西,白養了你這麼多年!”
任瑤華拿出自己的帕子摁在了嘴角邊,垂眸不語,兩個隨車伺候的丫鬟噤若寒蟬。
任老太太煩躁地道:“先回府!回去再與你細算!”
任瑤華冷漠而平靜地將視線轉向了車窗外,馬車行駛起來,掀開來一角的簾子外剛剛那間茶樓緩緩而過,任瑤華的視線落在虛空的某一點上,許久沒有動。
任老太太沒有讓任瑤華留在雲陽城的意思,帶着她直接回了白鶴鎮任家老宅。
任瑤華的臉已經微微腫了起來,任老太太視而不見,一路上丫鬟婆子們瞧見了卻是驚疑不定,任瑤華倒是十分平靜,臉上也看不出半分羞惱。
回去之後任老太太原本是想要請家法的,任瑤華今日的所做作爲已經不是忤逆這麼簡單了,任老太太心裡氣得要死,她實在是沒有想到任瑤華會給她來這麼一出。
可是在她們回到任家之後不久,雷家就派了人來了,雷家讓管家送了些新鮮的蔬果,說是莊子上的出產,讓任家二老嘗一嘗,別的什麼也沒有說。
雖然雷家送的只是一些平常的東西,卻是讓任老太太心裡的火氣消去不少。送些並不值錢的普通吃食是有通家之好的人家之間纔會做的,既然雷家送了蔬果過來,就很顯然的並沒有想要與任家解除婚約的意思。
任老太太安了些心,卻依舊是餘怒未消,最後罰任瑤華去跪了祠堂。
任瑤華回去白鶴鎮已經三日,任瑤期一直都有讓人留意任家的情況,對於任家帶任瑤華去見雷霆的事情她也知道,雖然不清楚任瑤華具體是怎麼惹怒了任老太太的,不過憑着她對任家人和任瑤華的瞭解也能大致猜出是怎麼回事。
最後見任瑤華被任老太太罰去跪了祠堂,任瑤期正想着要怎麼把人給弄回來,任家卻是又派了人來了,只是這次任老太太是派人來接任瑤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