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象時間（一）
放映區的廁所中，柯明野俯身坐在馬桶蓋上，雙手合攏在胸前，心臟砰砰直跳。
“還能不能再刺激一點啊？”
他輕聲自語着，一邊擡眼規劃暴露後的逃離路線，一邊從詐術人偶的視角中看向了站在中間的那名工作人員。
此時此刻，影廳中這位“工作人員”的長相與他記憶中的柯吟之完全不同：像是戴上了一張人皮面具，就連瞳仁的大小和顏色都有所改變，或許是隱形眼鏡的功勞，又或者大哥用什麼能力改變了自己的外貌。
柯明野絲毫不感到驚訝，倒不如說已經習以爲常了。
生活在這個怪物之家裡頭，僞裝自己都已經是必備技能了。大夥想有個第二身份，不會變臉，那好歹得整一個面具戴着吧，否則豈不是分分鐘被家人看穿身份？
不過搞人心態的是，會變臉的基本都被柏秋蕪的火眼金睛識破了，否則柯明野也不需要特意支開她才讓詐術人偶走入影廳裡。
從公交車上的實驗結果出發，柯明野認爲柏子妮的身份有可能已經被柏秋蕪識破了。
他當時觀察過柏子妮變身的流程，最後她是靠着一面鏡子才變換了臉部細節——這種幻象式而不是物理式的變臉，基本都會被柏秋蕪的“火眼金睛”不費吹灰之力地看穿。
所以柏秋蕪很有可能已經知道柏子妮就是“魔法少女灰燼”了，只不過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而已。
口袋中的備用手機傳出了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
柯明野打開了備用手機，那個惡作劇軟件上，他收到了柏秋蕪的回信。
“我到西餐廳了，你人呢？”她這樣問。
“收到，你在那裡等我一會。”
柯明野打字，發送，爭取多把柏秋蕪吊在西餐廳一會。
這會兒，他必須得祈禱這個該死的頭盔體驗環節趕快結束了，否則要是詐術人偶走出影廳剛好碰到從西餐廳回來的大姐，那真的就是一出慘絕人寰的悲劇了。
“這個頭盔目前有兩個功能，一是把你眼中所見的畫面復刻下來，它的原理是直接從大腦中的‘視覺處理區域’截取信號，轉化爲真實的畫面；”
柯吟之頓了一下，繼續說着。
“第二個功能是伱可以試着想象一些畫面，同理，頭盔一樣會試着讀取你的腦信號，把它轉化爲屏幕上的影像畫面，不過……受到技術限制，目前的第二個功能還不夠完善和穩定，有時候截取出來的畫面會有所缺失，並且不是那麼清晰。”
聽完他的解說，柯泳竹從工作人員手裡抱過頭盔，嘴裡說着：“第一個功能有什麼意思，不就相當於一個眼球攝像頭麼，讓我試試第二個功能。”
柯明野低頭玩着手機，心說這頭盔的第一個功能不是爲你們準備的，是爲我準備的好麼？
“好心動，我也想試試！”柏子妮像小學生一樣雙手合在一起，躍躍欲試。
柯明野斜了她一眼，心說灰燼同學，你能不能別裝得那麼浮誇，你把灰姑娘抵在我腦門上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天真無邪人畜無害啊。
沒準進軍好萊塢，隔年就把奧斯卡小黃人端回來了呢，當魔法少女真是埋沒天賦了。
“當然，都可以試。”柯吟之雙手背在身後，扭頭衝她微笑，“雖然只有兩個頭盔，但在場的幾位都有體驗的機會，輪流着來。”
我錯了，大哥你纔是真正的演技派啊。柯明野在心中鄙夷地想。
在柯明野的印象中，柯吟之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非常神經質的人，但凡他待過的學校，基本都會流傳着有關於他的奇聞。
像是什麼在別人做實驗誤導他人不小心引爆了實驗室，在宿舍裡針對過他的同學都在一個學期內毫無理由地相繼退學；又比如高中直接連跳兩級考上了最好的重點大學，兩年後重回母校在公開演講裡羞辱了一遍校長，口無遮攔地批判了一遍這個學校的教育制度；
更有甚者，說兩年前在環京動物園憑空消失的那一隻國民偶像級熊貓“卡夫”就是被柯吟之拐走的，簡直離譜到天上去了。
明明是家中的長子，但在兄弟姐妹裡頭，和柯吟之比較親近的只有二哥柯曉默，其他人都不怎麼喜歡和大哥湊一起玩，因爲你永遠搞不清他的腦回路是運轉的。
好在，大哥這三年上大學回來，之前那份毫不掩飾的神經質收斂了很多，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就好像……在讀大學的這段時間裡，有什麼東西得到了釋放一樣。
“你們可以自由想象畫面，如果實在不知道想什麼，那或許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關鍵詞。”柯吟之緩緩說着，“比如提到‘玩家’兩個字，你們會想到什麼？”
柏子妮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戴着頭盔閉目思考着。
等到她摘下頭盔，擡頭看向傳輸到影廳巨幕上的畫面時，上方呈現出來的景象是一個《我的世界》式的馬賽克世界：黑壓壓的天空下，馬賽克版的柏柯一家站在一座用馬賽克方塊搭建的天空之城的上方，互相用槍支指着對方的腦袋。
柏子妮愣住了：“還真的還原出來了……好神奇呀。”
柯明野挑了挑眉，心說這也太離譜了，以目前世界上在腦成像技術上的研究進度來說，根本不可能做成這樣的事。
所以，這玩意應該是大哥從異常管控局裡帶出來的，也就只有管控局能做到拿出遠遠超過羣衆認知的技術了。
但二哥怎麼會沒意識到這一點，他應該沒遲鈍到這種地步吧？還是說……果然大哥和二哥一開始就是聯手的，互相知道對方的身份？
“想象力真不錯。”柯吟之看着巨幕，微笑着評價，“畫面有些殘缺、模糊是難免的，畢竟這項技術還不能精確到完整地重現出你想象的畫面。”
緊接着，輪到柯泳竹戴上了頭盔，他想象出來的畫面顯示在屏幕上。
巨幕上方呈現出來的是一個穿着比基尼的白髮少女，背上還長着一對類似於蝙蝠翼的黑色翅膀。她面無表情地站在沙灘上，身後是黑色的海潮，以及一輪血紅色的圓月。
他脫掉頭盔一看影廳的巨幕，張了張嘴，臉頓時就紅起來。
“色狼！”柏子妮驚了，“你這個小學生還想這種少兒不宜的畫面！”
柏子靈擡頭盯着那幅畫面，輕微地愣了一下。
“有點……像我？”
她輕聲呢喃着，那雙紅色的眼睛睜得很大，瞳孔微微收縮着。
“這是什麼，魔物娘麼？”柏子妮說着，忽然發現盲點，“啊！還是白色頭髮的，你照着你小靈姐姐的樣子想的是吧，色鬼小學生！”
“不是，這是天使好麼！”柯泳竹面紅耳赤地辯解着，“天使都是金頭髮的，黑色翅膀，我不小心把金色的頭髮想象成了白色頭髮了而已！”
柏子妮沒有放過他，咄咄逼人地說：“哪門子天使的背景這麼陰森森的，你想象的天使怎麼這麼奇怪，總之色鬼是跑不掉了！”
“無聊！下次再也不玩這個了。”
說着，柯泳竹皺起眉頭，把頭盔放到了座椅上，連着耳根也一起紅了。
“小學生，你想象的天使怎麼有點像吸血鬼啊？”柯明野本來還想讓人偶這樣揶揄，但他怔了半秒，後知後覺地盯着畫面看了一會。
等一下，原來柯泳竹知道柏子靈是吸血鬼麼？
這樣想着，他看了一眼柏子靈。
她面無表情，但淡白色發縷下的眼睛睜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東西。
柯曉默倒是不以爲意，覺得這只是小孩子的玩鬧。
緊隨其後，戴上頭盔的人輪到了柏子靈。她的體驗很快便結束了，摘下頭盔，影廳的巨幕上呈現出來了一幅畫面。
柏子靈想象出來的畫面，是一條像貓咪一樣蹲着的幼龍，它在月光下擡着腦袋，藏在陰影裡靜靜地盯着夜空。
“好可愛的龍寶寶。”柏子妮鼓掌，一邊不忘揶揄着柯泳竹，“看看你的靈姐姐多有想象力，比某個只會想比基尼和天使的小學生好多了。”
“龍？”
柯明野又是一愣，命令人偶用餘光看向柯泳竹。
柯泳竹正擡頭望着畫面上那條幼龍，愣在原地。他撇着嘴，用手撓了撓鼻樑，臉不知道爲什麼更紅了，甚至不敢再看柏子靈一眼。
柯明野看着弟弟和妹妹的反應，在心中徹底確信了一件事：柏子靈應該見過龍化狀態的柯泳竹，柯泳竹也應該知道柏子靈就是吸血鬼，否則怎麼會這麼巧？
除了柯泳竹以外，其他人的反應都挺平靜的。
只有柯曉默在這一刻瞳孔收縮，仔細地盯着熒幕上的畫面，像是看到了什麼詭譎的事物，聲音嘶啞地自語着。
“這不是……災厄之龍的幼年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