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速之客
6月20日的夜晚，環京7號高架橋。
這座高架橋由於存在着結構安全隱患，在幾年前就被官方廢用。
警方在入口布下圍欄，嚴令禁止車輛進入，高架橋上每隔二十五米便能看見的一盞盞路燈此時都暗淡着，唯一的光源便是懸於夜空的明月。
幽深的月光拂照而下，每一盞路燈都泛起了寒冽的光澤，向空蕩蕩的路面投落下細長的影子，像是吹着涼氣的魔鬼。
空曠冷寂的高架橋上方，人偶剛剛從橋欄上起身，就發現周圍十米的區域都被一層赤金色的火焰所籠罩住，嚴絲合縫，彷彿一個浸入熔漿的豬籠。
人偶站立在橋欄上，不緊不慢地環顧着四周。
高架橋上的空氣急劇升溫着，他單薄的軀體在從路面升騰而起的白氣中隱隱地扭曲、搖晃着，像是挪威作家愛德華蒙克創作的畫作《吶喊》裡的那一具怪異人形，隨時會在熱風中泯滅。
“三昧真火？”柯明野想，“原來這項能力也在孫悟空途徑的涵括範圍裡麼……還真是長見識了，之前在暗網上都沒見過老姐用過這一招，她動真格了啊。”
黑悟空腳踏狂雲立於月空中，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被困在三昧真火之中的人偶，猩紅色的瞳孔中不含一絲一毫的感情，像是一個典獄長看着牢中的囚犯。
她從金屬長衣的口袋裡取出一把手機，在備忘錄裡快速打字，然後把屏幕朝向了人偶。
上方寫着:“你騙了我，我在那家西餐廳等了你很久。”
人偶擡起空洞的眼睛看向她，歪了歪腦袋，嘴裡說着：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別這麼兇可以麼？”
黑悟空面具後冰冷的眼神似乎已經代替了口頭的迴應，她探出豎於身後的暗金長棍，將棍首對準了人偶的頭顱。
緊接着，就連棍身都隱隱泛上了一層赤金色的烈火，像是行刑所用的火炬。
“這是什麼，三昧真火？看來伱是打算把我烤了吃了……”
說着，人偶攤了攤手：“在城市上空鬧出這樣的動靜，很快就有人會來的。我建議你把這些討人厭的火給滅了，然後咱們再好好聊聊？”
見對方沒有反應，它伸手摸了一把在橋欄上燒了起來的三昧真火，整隻左手瞬間被火焰燒盡，蕩然無存。
“燙燙燙燙燙燙死了，燙死了——！”
人偶一邊裝模作樣地大喊着一邊甩着那隻斷臂，右腳猛跺着高架橋的橋面，然後下一秒他又恢復了平靜，雙手高高舉起，壓低了空洞的目光，幽幽地凝視着對方。
他口中說着，“騙你的，其實根本不燙，你完全可以燒死我，我允許你這樣做……”
人偶頓了一下，拖長了語氣：“但那樣你就永遠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永遠不會知道爲什麼我會知道你的身份，以及……你的妹妹柏子妮就是魔法少女灰燼這件事。”
聽到“柏子妮”這個名字，黑悟空的瞳孔剎那便被赤金色的火焰覆蓋，但那一抹焰火稍縱即逝。
她眯着眼睛，依舊保持着冷靜，面具後傳出了一道冷淡的聲音：“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來頭。”
“你終於不用手機打字了麼？”人偶咧嘴笑着，“那簡直是掩耳盜鈴，我明明知道你是誰。”
“別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黑悟空沉聲說着，高架橋上的火燒得更旺了。
“我叫‘怪東西’，無業遊民，並且就在剛剛成爲了一名殘疾人。”
人偶說着，舉起了那隻已經失去手部的殘臂，在黑悟空的眼前晃了晃，“你看，我就只剩下一隻手了，這輩子都毀啦。都怪你，這是超級英雄該做的事情麼？”
“這不是你的身體。你只是一具人偶，或者機械。”黑悟空冷冷說着。
“喔，被你看出來了。”人偶挑着並不存在的眉頭，嘴裡說着，“對啊，正是因爲這樣，我纔會肆無忌憚地來見你。”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你在開玩笑麼？”黑悟空幾乎一字一頓地問着。
“沒有，我很孤獨的，所以需要朋友。”
人偶豎起一根手指，語氣低沉地說着：“聽着，我有一項異能，這項異能讓我能看清世界上所有人的身份，隱藏在他們背後的真相。所以，在公交車上……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就是電視上的那個‘黑悟空’。”
他頓了頓，又問：“哦對了……你平時出場的時候，都會用鎖鏈捆着自己的右手和金箍棒，爲什麼這一次沒有？”
“因爲我是做好殺死你的準備纔來的。”
“果然啊……那平時你往手上纏上那根鎖鏈，就是爲了提醒自己及時收手，不要殺人，對麼？”人偶問。
“看來你還挺了解我。”黑悟空眸光冷淡。
“當然，我看得出你眼底的憤怒，通神者真的是一種可怕的存在……是否在無意識間，你的人性已經被所謂的神明給扭曲了，變得如是的……陰翳、暴怒、怪異，又是否從哪一天開始，你就逐漸發現自己變得不再像自己，你開始控制不住心中氤氳着的怒火，你開始害怕自己失去控制，於是……拿起了那條鎖鏈，緊緊地纏住了自己的手臂，以及那根所謂的金箍棒。”
人偶沉聲說着，空洞的目光凝視着黑悟空面具後的雙眼，他們在火光的映照中四目相對。
他沉默了片刻，說：“人妄想得到神的力量，卻又被反噬，多麼的不自量力，不是麼？”
黑悟空深嘶了一口氣，緩緩地問着：“你到底知道多少？”
柯明野思考了半秒，開始經典的胡說八道忽悠環節。
“我想，我知道這世間的一切。”
人偶把目光投向燈火通明的城市，神情沉鬱，嘴裡說着，“但正因如此，我很孤獨。你明白麼，我孤獨得幾乎想要自刎。懂得很多，有時並不是一件好事，我常常想放空自己的大腦，但我做不到，那些信息就如潮水一般涌入我的大腦，掐住我的脖子。”
黑悟空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接近我，只是因爲好玩？”
“當然，我不會對你的家人出手，也不會對你下手，更不會去影響你的家庭關係，但是……”人偶說，“如果你不和我交朋友，那我就去和那些大壞蛋交朋友了。”
他頓了頓：“說不定有哪一天，他們突然問我，‘黑悟空的真身是誰，你知道麼？’，然後我就把你的名字供了出去，連帶着你所有的家人。”
黑悟空面具後的目光一凜，她踏着腳下涌動着的狂雲來到人偶的正前方，舉起金箍棒抵在了它的脖頸上方。
“你敢？”她冷聲說着。
“我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只要你願意和我交朋友。”
人偶用手捂着臉，歪斜着脖子，緩緩地壓低了面孔，聲音低落得像條落水的犬類。
“聽着，女士，我並不是一個壞蛋。只是……只是我實在太孤獨了，孤獨到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引起你的注意力而已。”
黑悟空沉默了很久，湊近了臉龐，凝視着它空洞的雙目。
“你就是一個怪物……”
“噢，我承認這一點，否則你的妹妹也不會給我起‘怪東西’這個稱呼了。”人偶垂頭喪氣，懨懨地說着。
“等等，這是她給你取的名字？”黑悟空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詫異。
“對的，你可以去問她。”人偶自語着，“真是個好名字，不對麼？”
就在這時，忽然一道極具機械磁性的戲謔聲音從兩人的後方傳來，冷不丁地在高架橋上響起。
“你們玩得可真開心，可以讓我加入你們麼？最好是先把火滅了，這東西看起來好像不太歡迎我的樣子。”
循着聲音的源頭，兩人同時扭頭，透過搖曳着的炎幕，能夠望見一道身影正從高架橋的另一端緩緩走來，踏踏的腳步聲響徹在死寂的高架橋上。
擡目望去，那位不速之客身穿着一身通黑色的燕尾風衣，臉上戴着一個棱角分明的面具。面具的正中間嵌着一個醒目的血紅色“V”字，其餘部分則是被一層漆黑所覆蓋着。
此時此刻，他的信息也透過人偶的雙目，傳入了柯明野的腦海之中。
【人物代號：黑判官】
【實力評級：A++級】
晚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