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號牛郎背貼着地牢邊緣的鐵網，默默吸着煙。
“你們對這小子瞭解多少？”他看着橘子皮的背影，忽然問。
反犬說：“我們和他認識的不久，他在日本那邊和你們接觸的時間，估計都要比留在環京和我們接觸的時間要長。”
“那你們對他的印象是什麼？”頭號牛郎繼續問。
“正常大學生吧。”反犬想了想，“性格上平平無奇，人美心善。”
“深受富婆喜愛的魅力牛郎。”柯明野不假思索。
頭號牛郎深嘶了一口煙，說：“那可以讓你們開開眼界，這小子比你們想的要可怕得多。”
話語間，三人看着橘子皮隻身向前，逐步靠近了那頭黝黑的狼人。
“人刀合一。雨落流龍。”
橘子皮微微合上眼皮，無聲念着技能名稱。再次睜眼時，清冽髮絲下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曠而深邃，妖刀村正的刀身隨之緩緩泛上了一層水流，不多時鋒利的刀身徹底化爲了奔涌的水流，像是夭矯的狂龍。
雙腳一剁地面，身形便迸射而出，划起一條清越的弧線。
在接近狼人的那一瞬，他擡起刀柄，高度在臉頰側部，軀體驟然消逝在原地。
“燕返。”
橘子皮的嘴脣輕輕翕動，旋即一聲清澈的燕鳴劃破沉悶的空氣，他的身形驟然化爲了一條裹挾着冰藍色浪流的鋒銳弧線，瞬息間出現在了狼人後方。
繼而在半秒之內，他“咔”的一聲扭動刀柄，翻轉着水浪匯成的刀身，同時旋動軀體，身形再次消逝在了原地，出現在了起點。
緊接着，短短一秒過後，兩條鋒銳的刀痕在狼人的腰部上，繼而深達半分米的溝壑噴薄出了妖豔的鮮血。
【燕返（C級）（只有在使用刀類兵器時可以使用）（對前方進行一次速度極快的來回突刺，如果敵人受到第二段傷害，則進入短暫僵直）】
【Boss地牢狼人的生命值：100％→83％】
“我去，這玩意乾脆別叫燕返吧，叫左右橫跳劍術得了。”柯明野評價說。
狼人嘶吼一聲，微曲身體化作一道血色殘影迸射向橘子皮。
他的爪子近在咫尺，橘子皮微微擰動刀柄，駭人的浪濤斜向上翻涌，徑直抵在了爪子的前方。清清涼涼的水浪劃過臉頰，掀起了黑色髮絲，輕撓着耳畔。
見狼人的爪子隱隱約約有突破浪刀之勢，橘子皮當即念道：
“格擋專精。”
【格擋專精（D級）（瞬間擺出格擋姿勢，只有在持劍的時候可以使用，輕幅度減少接下來會受到的傷害，並且有一定機率將傷害徹底格擋，徹底格擋的機率基於該技能的熟練度，每使用一次技能將永久增加熟練度）】
下一刻，妖刀村正所化的浪刃陡然變得堅不可摧，飛浪四濺之間裹挾着的一股柔勁緩衝着從爪子之上傳來的剛勁。
【格擋成功，立即刷新技能CD。】
可畢竟對方是一個四人本的Boss，可不是什麼精英小怪。縱使格擋判定成功，橘子皮的軀體仍然向着斜後方震去，疾速倒旋在半空之中，一秒鐘不知道轉了多少圈。
換作正常人在這種天旋地轉的情況下早就頭昏眼花口吐白沫。
然而他的神色依舊平靜，嘴角微微勾起，身體在半空中翻轉了一圈，雙手並持刀柄，一片浪濤所鑄就的“刀尖”瞄準了狼人。
【落刃（C級）（這一招只有在半空中才能釋放）（在短時間內進入不可被傷害且不可被阻擋的狀態，迅速下降至底端對大地進行一次斬擊，形成強大的衝擊波擊退對手）】
橘子皮的軀體剎那化作一束白光，無視了一切作用力地阻礙，宛若鷙鳥般俯衝而下，轟落在了地面上。
下一瞬，裹挾着層層浪水的衝擊波掃蕩開來，大地皸裂破碎。
狼人擡起雙臂擋於前方，可軀體仍然向後劃去，緊緊矗立在地上的一雙獸腿劃出了兩條帶着血色的溝壑。
灰塵在地牢之中擴散開來，漸漸將橘子皮和狼人籠罩入其中。
橘子皮並沒有掉以輕心，挪目觀察着四周，警惕着那隱隱約約的咆哮聲的出處。
頃刻之間，伴隨着一聲凜冽的破風聲，狼人出現在了橘子皮的背後。
然，他面不改色，頭也不迴向後伸出了妖刀村正，防於背部，再一次格擋成功，然而狼人忽然張嘴嘶吼一聲，強勁的音波把他震出數米。
橘子皮斜飛在空中調整着位置，雙腳踏在鐵網上微微屈膝借力暴射而出，如同炮彈般射向狼人。
繼而每一次被震開，他都會在空中調整位置，藉着柱子和鐵網再次向着狼人射去。攻勢猶如層層相迭的浪濤，一波未盡一波又啓。
速度越來越快，反應越來越迅疾，到後來觀戰的三人只能看見噴薄飛濺在半空之中的浪水，以及裹挾在其上的狼人的鮮血，狼人的嘶吼聲倒是就連一刻都未停歇過。
似乎已經熟悉了狼人的攻擊模式，他深呼吸着，每一次在狼人襲來之時，他要麼單純靠着反應避開，要麼靠着“格擋專精”減輕力度，就連絲毫的破綻都未露出。
“橘子皮的學習能力很強，在我們這邊不到半天就掌握了五十音圖，在這之後只是在店裡觀察了幾天就能做到用日語和客人流暢交流。”
頭號牛郎緩緩說着，“總而言之……這孩子很奇怪，他身上有一些很特殊的特質。”
“比如？”柯明野問。
“最開始在殺了個幾個人後他還會問我，‘我們是對的還是錯的’，還會愧疚得爲那些人流眼淚。”頭號牛郎說，“那時候我並沒有在意，後來我慢慢發現，他是可以那種做到一邊共情敵人一邊又準確無誤地斬殺對方的人，再後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似乎就已經沒有再爲自己殺死的超人種流過淚了，而到了現在……他殺人的時候臉上卻帶着笑容，說是這樣可以讓自己更有親和力一些，還說這是從牛郎店學來的。”
說着，頭號牛郎深嘶了一口氣，“說實話，我現在可能已經有點不清楚……他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的一個人了。”
“聽你的說法，怎麼感覺我們家牢橘已經從人美心善大學生變成腹黑眯眯眼人設了，你們日本人真是害人不淺啊。”
柯明野以廣場舞大媽的口氣控訴着，百無聊賴地摳了一下腳皮，目光則是看向橘子皮。
這位俊秀青年的側臉染着從刀身之上濺出的鮮血，嘴角卻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睛裡閃着寒芒。
“說句實話，我覺得我們在無意之間喚醒了一個怪物。”頭號牛郎幽幽地說。
聞言，柯明野低着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感慨地說：“哎，你們這些從小被中二動漫洗腦長大的霓虹人，就是喜歡用這種中二的詞語來形容一個人，真的不會覺得腳趾扣地麼？”
“那用你們中國人的話會怎麼形容？”
柯明野想了想，開始強而有力的文化輸出環節：“一般這種情況我們稱之爲‘屌’，或者‘很屌’，再誇張一點那就是‘超級屌’。”
“我有異議。”反犬忽然說。
“那你不是中國人。”柯明野看向他。
“不，我是女權主義者，用男性生稙器來形容一個人厲害很不公平，希望你慎言。”反犬說。
“那你無敵了，孩子。”
頭號牛郎看了一眼打趣着的兩人，微微感到困惑：“怎麼感覺，你們好像對他的表現不是感到很驚訝？”
反犬從地上站起身來，合上書本。他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鏡片，以只有頭號牛郎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着：“我說句實話，如果你非要用‘怪物’形容一個人，那麼從客觀意義上來說，這裡應該有一個更加貼近這個名詞的人。”
頭號牛郎側臉看向柯明野。
柯明野全程蹲在地上，捏着雜草的雙手耷拉在膝蓋前，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頭號牛郎問。
“不然呢。”
此時此刻，橘子皮微微俯身望去，只見狼人忽然化作了一連串殘影，從四面八方朝着他逼近而來。
見狀，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闔上眼皮，同時解除了雨落流龍的形態，刀身化作正常形態，冷冽的暗紫色刀鋒在黑暗中閃着邪光。他微微屈身，將刀身收回腰部繫着的刀鞘之中，雙手齊握刀柄作【拔刀斬】的架勢。
下一瞬，那四面八方的狼人殘影狂衝而來。
與此同時，妖刀村正自刀鞘之中暴掠而出，像是一頭吞嚥了無數幽魂的鬼怪那樣。裹挾着呼嘯的陰風在半空中畫出了一條圓月般的弧線。
狼人的殘影同時潰散開來，位於斜側方的本體被砍飛了數米。緊接着，橘子皮衝着它擡起了右手，他的掌心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小型黑洞，一股強烈的吸力自洞口之中傳出，將狼人的軀體從半空中向着他的掌心拉扯而來。
【黑吸（C級）（伸出右手，將一個目標瞬間吸至你的掌心前側）】
橘子皮微微壓低手腕，五指關節曲起，再而掰直，泛上了一層灼熱蒸汽的通紅的手握住了刀柄。
【腕部過載（D級）（使你的腕部力量大幅度提升）】
隨即，單單擡起右手，輕描淡寫地向着倒飛而來的狼人斬出了手中的妖刀村正。
暗沉的紫刀從狼人的胸口劃至了襠部，緊接着他以一個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抽刀。刀身之上甚至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跡，就那樣乾淨地收入刀鞘之中。
下一瞬，狼人的軀體轟然倒地，一條巨大的裂痕緩緩呈現開來，將它的軀體分割爲了兩半。
橘子皮的半邊面孔沐浴在瞭如泉泊一般肆意噴濺的鮮血之中。隱約間能看見他嘴角的笑意，他的笑介於天真和詭異之間，又像是同時包含着這兩種特質。
【Final Strike！！！（終結一擊！！！）】
【Boss地牢狼人的生命值：10％→0％】
【本場副本討伐宣告勝利，目前傷害佔比面板如下。】
【NO.1——[好橘子皮]★MVP：傷害佔比100％】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戰勝環京市的①⑨號副本——“地牢之災”，已將紀念卡牌放送至每一名玩家的副本圖鑑之中。】
【目前環京市的副本攻略進度：（21個/100個）】
【即將進入數據結算環節，在五分鐘後，玩家們將回歸到現實世界，請提前做好準備……】
橘子皮輕輕呼一口氣，轉身走了回來，臉上的神情依舊平和。
他走向柯明野，用刀鞘輕輕頂了一下柯明野的胸口，微笑着說：“說了，我一個人行吧。”
“你行個屁，我看你就是單純對MVP圖謀不軌，生怕被科比大人搶了MVP。”
柯明野心裡想着“摸魚，爽！”，但嘴上還是控訴了一下對方。
“呃……科比大人？”橘子皮歪了一下腦袋。
柯明野微微一愣，旋即嘆了口氣，心想他的契約獸還在奶茶店那邊陪着施奈安喝奶茶呢。
“不好意思，演串戲了，不要在意。”
他一邊說着一邊擡眼看向面板，也沒有管橘子皮摸不着頭腦的樣子的，心想躺贏的感覺真好啊，橘子皮簡直就是那種手遊裡的自動推圖機器人，嘎嘎兩下就把Boss幹掉了。
【你已獲取①⑨號副本的標準通關獎勵：一、8000個商城幣；二、6000點經驗值；三、道具·狼人之血（飲下後，在短時間你的攻擊附帶生命值汲取效果）】
確認完通關獎勵，柯明野關閉面板，轉而打開了副本卡牌圖鑑。
【卡牌名稱：地牢狼人】
【卡牌序列號：NO.19】
【卡牌來源：戰勝環京19號副本——“地牢之災”。】
【卡牌效果：持有該卡牌的玩家擁有着在10秒內短暫化身爲狼人的能力。】
“嗚呼，反犬，爲了你我變成狼人模樣。”
柯明野說着，身體四處已經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皮毛，轉瞬之間他便變成了一個樣貌猙獰的狼人。
狼人扭頭看了一眼反犬。
“神經。”
反犬說了一句，甚至沒有擡頭看他。
柯明野撇了撇嘴變回原樣，看了一眼前段時間拿到的兩張卡牌。
【卡牌名稱：火鍋怪獸】
【卡牌序列號：NO.002】
【卡牌來源：戰勝環京2號副本——“火鍋大作戰”。】
【卡牌效果：持有該卡牌的玩家可以利用生食材就地合成一份“特效火鍋”，特效火鍋的效果取決於食材的種類——利用番茄合成的火鍋可以起到恢復生命值的效果。（冷卻：1天）】
【卡牌名稱：七彩水母】
【卡牌序列號：NO.0025】
【卡牌來源：戰勝環京25號副本——“七彩水母”。】
【卡牌效果：持有該卡牌的玩家可以就地創造出一隻帶電的水母，存在時間10秒。（冷卻：1天）】
看完卡牌效果，柯明野便關上了副本圖鑑，蹲到了地上。
“話說，你這是什麼煙啊，怎麼感覺好像吸不完似的？”他隨手撿起一根染着鮮血的雜草，側臉看向頭號牛郎問。
“瑞克五代。”反犬翻看着書本。
頭號牛郎摁了一下胸上地翻譯胸徽，回覆說：“這是系統道具，一根抽不完的煙，可以提神。”
“哦哦。”
“散了吧。”反犬忽然說，“我先走一步，今天得殺個人。”
“誰？”
“誰？”
柯明野和橘子皮異口同聲。
“這具身體的爹。”反犬合上書本，平靜說着，“他的走私槍火工作快暴露在警方的視野下了，我得在他還沒帶着一整個違法組織去送死之前把他幹掉，然後想點辦法幫他擦擦屁股，讓他的走私團隊暴露得晚一些。”
一時間柯明野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深吸一口氣向他豎起大拇指：“文化人……祝你弒父成功。”
“謝了。有結果了我會反饋給你，也祝你弒父成功。”
反犬說着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身體消逝在了原地。
頭號牛郎聽着兩人的對話，深吸了一口氣：“怎麼感覺你們中國人的精神狀態都這麼詭譎呢？”
“習慣就好，歡迎加入環京玩家大家庭。”柯明野說。
話語落下，他們的身形已然陸陸續續地消逝在了這個逼仄、昏暗的地牢之中。
離開副本之後，柯明野很快就與頭號牛郎他們告別，特意繞開了奶茶店的施奈安和科比，乘坐公交車回到了老京麥街區。
他乘坐電梯來到複式公寓樓的第12樓，轎廂門打開，剛剛挪步走了出去，便正好在走道上碰見一個人影。
柯明野從手機屏幕上擡眼，看向了右手拖着行李箱正低頭看手機的柯吟之。他的穿着還是一如既往的反常，簡直不像是地球人：大熱天穿着褐色的風衣，裡頭搭着一件黑色毛衣，走出去別人不知道還以爲是哪個模特在提前拍攝冬季服裝的雜誌相片。
“老哥，你要回去了？”柯明野好奇問。
“是啊，差不多也快開學了。”柯吟之漫不經心地說，“我訂了機票，今晚就要回上海那邊。”
說着，他收起手機，擡起清亮的眼眸看向柯明野，衝他勾起嘴角，“加油，爭取明年考到奇帆市大學，說不定趁着還沒畢業，我能照顧你一年。”
說得好像我在你的大學真的能見到你的樣子，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麼？
柯明野在心中暗暗吐槽一句，旋即開口說：“差不多得了，那學校的分數線是人能考上的？”說着，他打了個呵欠，嫌棄地擺了擺手，“老哥你爬吧，別在我面前晃悠了，過年見，記得有閒錢了給我買一套PS5。”
“好好好，那我走了。”柯吟之笑笑，隨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保重，路上別被車撞死，這年頭可不流行轉生異世界。”
柯明野說完，已經脫下鞋子走入屋內。
柯吟之站在原地，側臉看着他離去，隨後步入電梯。
嗡嗡的悶響之中，轎廂門緩緩閉闔，他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背部抵在轎廂一角的金屬牆壁上。
左手抄入風衣的口袋，右手擡起手機，低垂着頭看了一眼屏幕。
“貝德拉姆瘋人院的任務啊，怎麼看怎麼詭異，會不會是上面給我下的圈套……”
柯吟之想着，聳了聳肩，關上手機，“算了，小默還在忙，也不好在這時候叫上他。”
他雙手插入口袋，背部抵着轎廂，嘴角淺淺勾起，“不過就算是圈套我也得去就是了。退一萬步，如果我出事了……我們的新任忍宗宗主肯定會來撈我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