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你上樓拿一下手機要這麼久？！”
柏子妮略顯憤懣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她一直在樓下等着柯明野陪自己散步，涼鞋都已經換好了，結果靠着玄關的鞋櫃玩了好一會兒手機，連個柯明野的影子都看不見，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
聞言，柯明野仍然沉默不語。
他怔怔地盯着面板上四號格子裡那一行血紅色的技能名稱，喉結上下蠕動。
【4號位：被動技能——“無限分裂”】
技能名稱……變了？
這是什麼情況，我可不記得自己對它用了技能強化卡，而且這玩意怎麼成被動技能了？
愈是深入思考，雞皮疙瘩便愈是一層接着一層地往外冒。最終遲疑了那麼兩秒，柯明野深吸了口氣，做足心理準備，擡起微顫的手指，點入了技能介紹。
【技能暱稱：無限分裂】
【技能等級：？？？】
【技能介紹：允許你的大腦之中共存着無限人格，並且每當衍生一個新的人格時，你將得到對應“人格強弱”程度的“精神力量”屬性的獎勵——生成的人格越強，提供的“精神屬性”越多。】
【備註說明：
最開始，你一不小心把鏡子摔成兩半，用膠布黏合起來，看着好像和最初沒有區別，於是你鬆了口氣；
後來你越來越不小心，開始把鏡子摔成了三塊，但照舊把它們從地上撿起來，用膠布黏合了起來，看上去好像和當初沒有任何區別，於是你終於對此放心，相信無論如何這塊鏡子都無法碎開。
可你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細密的、微小的裂痕慢慢遍佈了整片鏡片。
到了最後，無論用上多麼高效的膠布……都再也沒辦法使這些裂痕消失不見。
直到有一日，膠布用完了，鏡子碎了滿地，你在成千上萬的碎片裡看見了不同的自己，有的人笑着，有的人哭着，有的人蜷縮在角落，有的人捂住臉龐，有的人上吊。
那時你才意識到……鏡面上哪怕只是出現一絲裂縫，都將永遠無法癒合。無論是多麼精美的、堅硬的鏡面，只要碎開一次……就不可能再恢復如初。】
【該隱藏技能的生成條件：
1、“人格撕裂”經過一次“低級技能強化卡”的強化；
2、“人格撕裂”的隱藏使用熟練度達到100％，並且使用者與技能的契合度達到99％以上。】
【目前根據技能效果，基於已生成的“藍鴞”（提供2點精神屬性）、“蜘蛛男”（提供2點精神屬性）、“小紅帽”（提供2點精神屬性）、“怪東西”（提供3點精神屬性）、“科比”（提供1點精神屬性）五個人格，你將總共獲得10點“精神力量”屬性。】
【你的“精神力量”屬性發生變化：62點→72點（↑10點）】
【恭喜，你已達成達成率百分之0.001％的隱藏成就——“力量，來自於內心的撕裂”（獲得5點“精神力量”屬性）】
【你的“精神力量”屬性發生變化：72點→77點（↑5點）】
望着眼前不斷彈出的文字，柯明野徹底被唬住了，甚至一時半會大腦緩不過來，進入了宕機狀態。
“不懂就問，我他媽的人格撕裂呢？”他嘶啞說着，忽然額頭一脹，隨後僅僅只是擡手扶住腦袋，伴着耳鳴，幻象便如一片幕布般籠罩了他的視野。
下一刻，柯明野怔怔地擡眼望去，映入眼底的是一座福利院的教室。
眼前的這一幕猶如破風而來的利刃，刺入了他收縮的瞳孔之中。柯明野對於這幅場景再熟悉不過——這是他上一世曾待過的福利院，但他對於福利院的那些小孩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是還記得大家曾經都圍在這個教室裡上課，等到年齡到了，比較聰明的小孩會離開這裡，到正規的學校去。
而笨小孩，就只有留在這裡的資格。
當時他在福利院裡有幾個很要好的朋友，但等到後來他離開了福利院，那些小孩留在了這裡，坐在座位上，手裡捏着畫筆，就那樣靜靜地、眼神落寞地看着他離去。
柯明野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再次打量周圍的情景。
此時此刻，只見一具通體流淌着灰色光暈的人形正站在講臺上，手裡捏着一根粉筆。它歪着身子，另一條手臂的手肘靠在黑板上，手掌則是扶着自己的側腦勺。
姿勢一如既往的風騷。
看着它的身影，柯明野先是怔了一會，隨即輕輕地嘶了口氣。冰涼的空氣如利刃一般刺入肺腑，帶來活着的實感。
他開口說：“是你……”不知爲何，明明已經到嘴上了，卻念不出對方的名字。
說完，柯明野輕輕晃了晃腦袋，他很確定：自己的意識現在非常清醒，腦中的每一個念頭，包括產生這個念頭的原因、思緒鏈接的過程，都清楚得好像能完整地打在思維草圖上，沒有半點兒“撕裂”開來的感覺——一切都是那麼明確，那麼清晰，井井有條，所以才反襯得眼前的這一幕是那麼的詭異、不合邏輯。
這種感覺就好像……
在清醒地發着瘋。
柯明野低垂着眼，正思考着，講臺上的那具灰色人形再一次開口，打破了沉默。
“今天是二週目投票時間，自從上次會議以後，我們決定每個月進行一次投票。”頓了頓，它咧起嘴角：“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會議，我們的主角本人也在場。”
話音剛落，教室裡響起了一陣“啪啪——”的掌聲，並不熱烈，反而顯得有些敷衍。
循着掌聲的來源，柯明野緩慢扭頭，環顧一圈教室。
坐在他左側的是一個身穿着紅藍相間金屬戰服、頭戴鳥喙面具的傢伙——柯明野明明對他很熟悉，卻念不出他的名字，打個比方，這種感覺就像是——“完型崩壞”：意思是，有時候你看着一個詞語看久了，會忽然覺得這個詞語變得陌生無比，忘記它該怎麼念、怎麼讀……
此時柯明野經歷着的便是這種割裂感。而在他的瞳孔之中，那個戴着的頭盔，長得像貓頭鷹一樣的傢伙鼓掌完後便收起雙臂，抱着肩膀。
見柯明野盯着自己，他微微歪了歪腦袋，面具上的鳥喙隨之傾斜。
“同學，你盯着我做什麼……看得我都害臊了。”戴着面具的人說着，扶了扶鳥喙。
“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一切。”
驀然間，身後傳來了一道清冷的、略帶稚氣的女聲。
柯明野聞言，側臉望去，入目的是一個身穿着聖誕禮裙的女孩，她正轉動着手頭的鉛筆，靜靜坐在座位上讀着一本名爲《海底三萬裡》的小說。
此時在女孩的肩膀上，站着一隻黑不溜秋的貓頭鷹，它的瞳孔是猩紅的，與毛色形成反襯。
“不愧是我們的小紅帽，就連看書的姿勢都是這麼的優雅。”黑色的貓頭鷹感嘆着。
“我他媽的遲到了……”
忽如其來的聲音傳來，緊接着一個身穿黑色連帽衫的人影抓着蛛絲，從敞開的窗戶之中蕩了起來，安穩着地。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掃過衆人：“還沒開始開會？”
“這位同學，此處禁止用蛛網發射器，你這是在挑戰老師的權威。老師不喜歡被模仿，望周知。”講臺上的灰色人形見狀扶額，單手叉腰，搖了搖頭嘆道。
穿着黑色連帽衫的人說：“我去，我都叫蜘蛛男了，你居然不讓我用蛛網發射器，要臉麼？”
柯明野垂着頭思考了一會，側臉問他：“你說你叫什麼？”
“蜘蛛男。”
“蜘蛛男……”柯明野呢喃着這個名字，擡眼看向講臺上那人，“你呢同學，你又叫什麼？”
“怪東西。”
柯明野看向金髮藍眼的聖誕裙少女，“那你呢。”
“小紅帽。我肩膀上的生物叫科比。”
“可惡，什麼叫‘生物’，我可是高貴的契約獸。”
最後，柯明野看着那個紅藍相間的身影。
“那你呢？”
“藍鴞。”
怪東西壓低空洞的眼，凝視着教室中衆人，緩緩地說：“衆所周知，我們在一個月前的投票結果是平票，按照我們最新制定的規則，我們每個月開一次會，投一次票，最後等到迎來Deadline的時候，總計下來哪邊的票數多，我們就怎麼做。”他頓了頓，“這很公平，不對麼？”
說着，他拿起粉筆，咔咔地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字。
【選項1：殺死柏柯一家。】
【選項2：幹掉所有玩家。】
“我投1。”蜘蛛男嘆口氣，“哎，反犬都把自己的爹宰了，我也跟一個不過分吧，不然多不像人。他看見我投了2不得直接昏死過去？”
“我也投1。”小紅帽面無表情，“但不殺灰燼前輩，並不是因爲私人感情，而是因爲沒那個必要——等彗星到來之後，她會變成普通人，其他魔法少女也是。那麼，我們根本沒必要把她們當作獵殺的目標，只需要避開她們就夠了，這樣也可以防止出現沒必要的人員犧牲。”
聞言，怪東西拿起粉筆，頭也不回地在黑板的一號選項後邊打了兩個勾。
“一號選項，兩票。”它宣佈着。
科比擡起翅膀作大拇指，“科比大人肯定投2啦，誰知道綺亞瑪特彗星會不會在時限結束前到來，那樣就不知道我們到底得不得和魔法少女們做對手了。”
它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偷偷幹掉所有玩家，最後在軟軟香香的魔法少女懷中死去，看着她們淚眼朦朧的樣子，聽着她們用哭腔大喊着‘不要死啊科比’，就算死了也已經已經值回票價啦。”
“噢，小紅帽小姐，還有蜘蛛男，你們別看我。”藍鴞攤了攤手，“我只會投2，也只能投2，不然怎麼對得起‘英雄’這個頭銜？”
怪東西聞言，默默在黑板上的二號選項後方畫了兩個勾。
最後，教室中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怪東西。
“呃…….”怪東西遲疑着，挑起並不存在的眉頭，“老樣子，我還是保持着中立。”它頓了頓，一隻手含在嘴裡，環顧四周，聲音微顫着說，“等一下……同學們，這樣的話又要平票了，怪東西老師會不開心的。”
說到這兒，它話鋒一轉：“所以我建議把壓力給到我們的柯明野先生身上，他纔是沒有做出選擇的那個人，不對麼？”
話音落下，教室中衆人都把眼神投注到了柯明野的身上，有人看着他的背影，有人看着他的側影，有人看着他惘然的正臉。
“我也要投票？”他問。
“不不不，你可以選擇逃避。”怪東西撓了撓腦袋，抱起肩膀說，“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樣，把投票的權利交給別人，交給……我們。”
柯明野沉思了一會，忽然說：“等等……他們是誰？”
他剛纔不經意用餘光掃了一眼教室的窗戶，恍惚間好像看見了兩個人影。此時他側臉望去，正如他所料，只見教室外密閉式的走廊上正站着兩個模糊的人影——
其中一人身穿着病號服，低頭看着書，他的體格矮小瘦弱，面孔糊着一層淺淺的陰影看不清五官；
另一人蹲在地上用手指畫着圈，嘴裡呢喃着什麼，同樣看不清全貌。
怪東西沉默片刻，解釋說：“噢……他們是預備役。你懂的，預備役，插班生，還在卵裡的小雛鳥，總而言之，他們就是一羣還沒有資格進入我們的‘怪東西大講堂’的低劣學生，明白麼？”
“那他們……不用參與投票麼？”
柯明野緩緩問着，從他們身上移開目光，轉而看向怪東西。
“我說了，他們還沒有資格參與投票，但以後可能會有。”怪東西頓了頓，豎起一根手指，“不過……我的建議是就這麼一直把他們晾在外邊，否則很有可能會影響投票的公正性。”
“不是隻有兩個投票選項麼，正好你們卡在平票，讓他們進來就好了……”柯明野看着黑板上的兩個選項，低聲說。
“不不不……如果讓他們其中一個人走過來，那黑板上就要多出第三個選項啦。”
怪東西幽幽說着。
“什麼叫作……第三個選項？”柯明野問。
話音落下，教室中一片寂靜，沒有人願意回答他。
見狀，柯明野微微側臉，以餘光觀察着教室中的其他人。
藍鴞低垂着面具，靜靜用手指敲打着肩膀；小紅帽頓了一下正在做筆記的右手，眼簾低垂；科比頭頂的翎毛豎得很高，一言不發；蜘蛛男撇撇嘴，偏過臉頰。
只有講臺上的怪東西捏起粉筆，在黑板上緩緩寫下了第三行文字。
【選項3：把所有人都宰了。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屠宰場。我們是屠夫，他們都是低等的牲畜。】
柯明野盯着黑板上的這行文字，毛骨悚然。
他怔了一會兒，隨即緩緩扭過頭，看向教室外頭，試圖觀察方纔站在外頭的兩個人影。
這一瞬，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剛剛在地上畫着圈的那個男孩，此時正面目扭曲地趴在教室的窗戶上，雙眼遍佈血絲，歇斯底里地大吼着什麼，幾乎快要把喉嚨都吼破，把五臟六腑都一同從喉中傾吐而出。
然而密封着的窗戶像是一層隔音板那樣，隔絕了所有的聲音。
男孩歇斯底里的聲音根本傳不進來，像是被置於真空之中的異物。
此時此刻，教室中保持着一片死寂。只有怪東西咧着嘴角，緘默不語，其他人都像是當作沒有看見一樣，默默地垂着頭，各做各事。
柯明野怔了片刻，看了一會身旁的人，又看了一眼趴在窗戶上的、那宛若一條瘋狗似的人影。
雖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根據他的口型，柯明野緩緩地將他要傳達的話語唸了出來。
“宰了，宰了，宰了宰了宰了，把他們都一起宰了，一起宰了，全都剁碎了餵豬，這樣就不用想了，也不會對不起任何人，誰也不會對你失望的，都死了還用想什麼。你誰也不用背叛，只需要一起殺了，把她們一個不留地，全部一起殺了。”
“世界，是我們的遊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