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已經輕鬆拿捏住驚掌櫃軟肋的方掌櫃,與驚又“推心置腹”地交流了一會兒,覺得火候差不多了,這才與自己的“好兄弟”依依惜別。
走得時候,腳下都輕快了幾分。
“方兄慢走——”
燈光之下,送出店鋪門口的驚掌櫃,在門口站住腳步,豎着長長的脖子,笑容殷勤,還帶着一股子出身貴人府邸的矜持。
遠處,方掌櫃回身拱手,再次作別,覺得經過此事,與長公子府上的聯繫又緊密了幾分。
一直等到方掌櫃的背影消失不見,驚這才慢條斯理地轉過身,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店鋪,看着几案上堪稱豐厚的禮單,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嘖,真有錢啊——”
說到這裡,淡淡地擺了擺手。
“都收起來,送到後面的倉庫裡去吧……”
因爲心情好的緣故,晚上睡覺之前,還特意小酌了一杯。昏黃的燈光之下,驚端着酒杯,微眯着雙眼,下意識地看向咸陽的方向。
饒有趣味地想象着那個叫項羽的年輕人,遇到自家殿下時候的情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笑意。
這個時候,皇長孫殿下應該也快從河西回來了吧。
……
“大父,皇長孫殿下應該快從河西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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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後院。
尉未央緩緩地收下太極拳的架勢,轉過身,笑靨如花地看向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尉繚子。
尉繚子沒想到自家孫女忽然問題這個,心中頓時警鈴大盛,不着痕跡地瞅了眼自家孫女。
雖然他對皇長孫極爲欣賞,真的想把孫女嫁給他,但皇長孫趙郢先娶王家嫡女,又娶月氏公主,如今自家孫女再嫁過去,算啥?
他尉繚雖然不在乎虛名,但總不能委屈了自家孫女。
不過,見尉未央神色自若,看不出絲毫異常,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笑着點了點頭。
“不錯,應該是快了——以陛下對他的喜歡,肯定不捨得讓他留在河西逗留太長時間,我估摸着就算是沒人提,陛下應該也快讓他回來了……”
說到這裡,見自家孫女神色好像真的挺正常,又不由有些遺憾地微微搖了搖頭,可惜了,當初沒有把握住機會,錯過了一場好婚姻。
如今,除了那位皇長孫,這天下的青年才俊,還有誰能配得上自家這位天資聰穎的孫女?
得到自家大父肯定的回答,尉未央姑娘顯然十分開心,她有些興奮地隨手比劃了一個懷抱太極的架勢。
“太好了,我正好有事也要找他……”
尉繚子有些詫異地看了自己孫女一眼,他確定,肯定不會是什麼衙門裡的事,如果是衙門裡的事,自家孫女不會特意過來問自己。
所以,剛剛放下的心,又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他仔細地打量了一眼自家孫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自家孫女提起皇長孫這三個字的時候,似乎格外的興奮,臉色紅潤了,就連眼睛都看起來格外的有神采。
甚至連語氣都有些迫不及待?
頓時就有些頭疼。
這傻丫頭,可別真的喜歡上那位皇長孫殿下,他心情有些複雜,但卻面色不顯,依然揹着手,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孫女,故作隨意地問。
“找皇長孫殿下做什麼,可是衙門裡遇上什麼麻煩,不妨說說,或許大父能幫上什麼忙也不一定呢……”
尉未央絲毫沒有發現自家大父的異常,她雙手捧心,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波光流轉,格外的明亮。
“嗯——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尉未央看着明明很期待自己回答,卻又故作漫不經心的大父,眼中不由閃過一絲促狹。
尉繚子:……
看着揹着小手,搖搖擺擺徑直跑開的小孫女,尉繚子只覺得一陣心塞。
“真是造孽啊——”
他估摸着,自家這個孫女,十有八九是對那位皇長孫殿下動了心思,可傻孫女喲,人家都已經娶了倆了啊,你這還滿不在乎呢?
忒不爭氣了啊!
尉繚子就很氣。
他覺得,自己說什麼也得去找陛下給自家孫女討個說法!
……
最近,除了皇長孫的消息,朝廷也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矚目的消息,若是非說有什麼值得提一提的,那大概也就是件,一是耗時多年的靈渠,徹底竣工,被徵發徭役,前去開鑿靈渠的人,最近即將從工地返回,與自己的家人團聚。
第二件事情就是,一位叫酈食其的門客,據說是得到了十八公子的賞識,被舉薦爲了朝中御史,據說剛一上任,就不顧年齡老邁,主動請纓,願意奔赴塞北,與匈奴據理力爭,爲大秦情願肝腦塗地。
蒙貴人垂青,然後青雲直上。
這種傳奇戲碼,自古以來,就喜聞樂見,也算是貴人們的奇聞趣事,在羨慕之餘,可以作爲茶餘飯後的談資,但大抵的作用也就是如此了。
在滿街公卿,遍地權貴的咸陽,真沒誰會對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御史上心。反倒是天香閣,按照慣例,習慣性地記了那麼一筆。
不過,也沒特別的上心,只是夾雜在了一堆日常見聞的記載裡。
等待着,皇長孫迴歸之後,隨意的翻閱。
總之,整個咸陽,如今一片風輕雲淡,除了對即將抵達咸陽的月氏王——如今應該叫歸誠侯一行的到來頗有些期待之外,幾乎泛善可陳。
就像吃慣了大魚大肉,忽然間來點清湯寡水,誰還能提得起興趣。
如今,已經被皇長孫趙郢的傳奇故事給養刁了胃口的咸陽百姓,表示對那些阿貓阿狗的那些“小事”,提不起什麼興趣。
有什麼可提的?
又不是一日破四國,三箭定月氏。
當然,這是對尋常百姓而言,對儒家而言,這幾日就頗有些不一樣了。身爲江山社稷司禮部左尚書的儒家精神領袖淳于越,最近精神極爲亢奮,連日召集起了咸陽城所有的儒家弟子。
城西,溪水草堂。
雖然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位高權重的禮部左尚書,淳于越還是堅持住在城西溪水草堂,哪怕每日到江山社稷司上值都需要特意提前一段時間,都沒有絲毫的動搖。
溪水草堂,如今已經成了儒家的精神聖地。
不僅聚集着不少慕名而來的儒家學子,還吸引了不少其他學派的精英,每日在此相互論辯,切磋學問。
經過這些時日的醞釀,儒家隱隱已經有了大興的徵兆。
所以,雖然辛苦些,但淳于越每天都幹勁滿滿,覺得大有奔頭。
尤其是自從前兩日,收到了遠在河西郡的皇長孫趙郢的親筆書信之後,更是精神振奮,恨不能親自趕赴河西郡,爲皇長孫殿下奔走號呼,效綿薄之力。
“汝等可曾記住皇長孫殿下的囑託?”
淳于越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這些時日,自己親自精心挑選出來的一百二十名儒家學子,語氣凝重。
“學生不敢或忘!”
一百二十名學子神色肅穆,大聲迴應。
“殿下囑託爲何?”
淳于越按劍而跽,蒼老的聲音迴盪在每一個人的耳旁。
“教之以忠孝仁義,教之以詩書禮樂,爲國育忠貞幹練才,爲民養忠孝廉恥之心——”
看着一個個目光閃亮的儒家學子,淳于越滿意地點了點頭。
環顧衆人,攬須而笑。
“如此,則儒家之興盛,全賴諸君之行!
“諾!必不敢辜負夫子重託!”
見大家士氣可用,淳于越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老夫前幾日,早已經修書一封,親自回覆殿下,接下了殿下的託付——爾等此去,務必盡職盡責,務必配合皇長孫的政令,切記,不可忤逆……”
說到這裡,淳于越臉上的笑容收斂,目光殷切地掃過每一個人。
“一切大局爲重!爲了儒家崛起!”
“諾!”
當天,一百二十名儒家精英弟子,揹負行囊,腰挎長劍,心懷理想,朝着河西郡勇敢奔赴……
一切,爲了儒家!
雖百折而不回頭,雖九死其尤未悔——
身後,山坡上,揹負長劍的儒家弟子卓易,調轉馬車,看向依然佇立遠望的夫子,恭聲道。
“先生,該返程了——”
淳于越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何嘗不知道,那位皇長孫殿下的要求,只是攫取了儒家經義的一部分,但那又如何?
這普天之下,除了河西這等新取之地,又有哪裡能像此處一般,一片空白,沒有受到任何一家學派的影響?
又有誰人能像皇長孫這樣,肯拿出一郡之地,推行儒家學說?
儒家之興,必自河西始!
……
河西郡。
所有的建設都如火如荼。
哪怕是一些月氏人,也都沒覺得自己的日子特別難捱,甚至還對目前的這種狀態,有些喜歡。
因爲,在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明碼標價,可以通過自己的工分換取。
只要你願意參加官府組織的勞動,你就可以得到屬於你的工分,而你通過勞動換來的這些工分,在官府這裡,比錢財和牛羊都也要管用!
錢財和牛羊換取不來的東西,工分可以。
總之,所有一切,工分優先。
包括一些糧食布匹,瓷器鹽巴,甚至是一些茶磚,甚至是那種用紅磚砌成的,堅實牢固,又寬敞明亮,能遮風避雨,又漂亮美觀的房屋。
所有一切,皆可以工分兌換。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哪怕是月氏投降的部落,也不例外,如果你想定居下來,也可以憑藉工分換取包括房屋在內的所有資源。
當然,最讓河西郡的百姓,爲之怦然心動的是——
讀書!
皇長孫將在河西四縣,設置九九八一座小學堂,教人讀書字。
讀書寫字啊!
這是多少老百姓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美事。而今,在皇長孫這裡,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你老老實實遵守大秦律法,參與官府組織的勞動,就可以憑藉自己的功夫,爲子女兌換求學讀書的機會!
而自己需要付出的,僅僅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束脩!
不要說,那些連自己家的牛羊都不會數的月氏人,就算是那些遷徙而來的秦人,都忍不住怦然心動。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樣一種忐忑不安,又期待,又惶恐的心思,一直到他們看到一座座學舍拔地而起,又親眼看到一位身穿儒袍,腰挎長劍,風塵僕僕,卻又文質彬彬的儒家弟子進入河西的時候,才徹底煙消雲散,繼而被一種巨大的驚喜所籠罩。
如今的河西郡,無論秦人還是胡人,幾乎都不用動員,每個人都爭先擁後地投入到河西郡的基礎建設當中。
修橋鋪路,修築城池房屋。
興修水利,開渠引水,挖掘礦產!
“殿下真神人也,數月之前,誰能想到,這種腥羶蠻夷之地,能有如此這般的景象——”
武威城外,正跟着趙郢巡查修建進度的陳平,此時站在一處山坡上,看着下面熱火朝天的景象,忍不住再次感嘆。
不等趙郢謙虛,一旁的蕭何也忍不住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殿下思落天外,舉重若輕,幾乎是無中生有,不需一銅一鐵,僅需一個虛無一物的工分,就引得人人爲之奔走效命,肝腦塗地,徹底盤活了河西這等一窮二白之地,這份治國理政的能力,臣何聞所未聞,千古未之有也……”
趙郢不由啞然失笑,擺了擺手。
“我也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一旁的王離,忽然愣頭愣腦地接了一句。
“你拾的誰的牙慧?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個……”
原本還因爲趙郢這敷衍之極的謙虛而吐槽無語的蕭何和陳平兩人,聽到王離的話,都不由忍俊不禁。
人家殿下那是謙虛,你個不學無術的棒槌還當真了……
見陳平和蕭何笑容古怪,王離這才反應過來,不過人家毫不在意,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這有什麼好笑的,我一個帶兵打仗的粗人,又不是你們這些皓首窮經的讀書人,不知道這些出處怎麼了……”
所有人:……
你還真別說,這貨的話,還真他孃的有點道理!
正在他們無言以對的時候,忽然就聽王離在那裡語氣幽幽地補充了一句。
“更何況,跟殿下比起來,你們那點學識算個啥?殿下過目不忘,讀過的文章浩如煙海——你們跟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