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的到來,一開始,還讓已經開始以君子營自居的近衛營紈絝們興奮了幾天,以爲自己這君子營又要有志同道合的文雅之士加入了。
一個個心情鼓舞,甚至已經開始自發地研究,怎麼給這羣新來的小夥伴們,展示一下自己這君子營與衆不同的風采了、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君子之樂也!
可惜,過了幾天,他們就泄氣了,因爲,他發現這羣人,根本就是粗鄙淺陋之輩,不配與他們相提並論。
每日裡就會傻子一樣,嗷嗷叫着地喊口號,站方隊,舞槍弄棒,打打殺殺,跟草原上那些不學無術粗鄙不堪,整天以勇武自詡的莽夫有何區別?
呸——
鄙陋!
君子營豈能收容這些無知粗鄙的莽夫?
爲此,這羣人還找蒙餘鬧了幾次,蒙餘也很懵逼啊。只能好言好語地安撫,告訴他們,這羣人,就是來我們君子營鍍金的,感受一下我們君子營的君子之風就走。
我們的任務,就是讓他們知道,什麼是軍中君子,什麼是高雅雍容——總之,就是讓他們開開眼界,到了外面,不至於因爲見識短淺而丟了臉面。
我們君子營,乃君子之營,過於較真,有失君子體面。
大傢伙一聽,這決不能夠,於是,作罷。
爲了鞏固效——咳咳,爲了加深大秦文化的薰陶成果,蒙餘又特意組織了幾場詩山文會,親自出面,邀請了幾位儒家弟子,與大家坐而論道,吟誦詩文,彈奏雅樂,穿着華美的服飾,舉行繁瑣到極致的禮儀社交。
大家欣然自喜。
就得讓那些粗鄙不文之輩,見識見識什麼才叫卓然君子,什麼才叫雅士之軍。
“大秦,果然文化昌盛,禮儀之邦,非蠻夷之地,化外之民,所能比擬!”
強大的文化自信和自豪感,瞬間佔領高地。
蒙餘這段時日,每日跟着演習這些繁瑣的禮儀,學習這些高雅的貴族之樂,也越來越感覺到了中原文化強大的魅力。
一舉一動,隱隱有了幾分“君子”風采。
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這麼已經開始逐漸沉迷侍弄花草,臨摹字畫,誦讀詩經,鑽研學問,喜歡寬袍大袖,峨冠博帶,甚至還開始請了先生,跟着學琴。
有時候能跟先生,席地而坐,下一整天的棋。
接人待物,也開始彬彬有禮。
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些變化,自然瞞不過家人,家裡忽然出了個另類,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啊。他媳婦更是有點慌,到蒙武和蒙毅面前哭訴。
“我們蒙家,世代以武傳家,不少先人,馬革裹屍,而今到了蒙餘這裡,若能有一支走一條新路出來,也未必是一件壞事——且隨他去吧……”
蒙武蓋棺定論。
家裡的人,雖然覺得自家這個小弟,變得奇奇怪怪的,但也就聽之任之了。
連出身蒙家,從小經受家族教育的蒙餘都是如此,那些從小就嚮往中原文化的月氏貴族子弟那就更不用說了,想不迷糊都難。
他們是真心覺得,自己所學的這些,就是真正的高雅、文明、高貴的上層社會的生活方式!
對自己現在的一切充滿了自豪感。
就連食不言寢不語,甚至是使用筷子吃飯,都覺得比用刀叉吃飯香醇,充滿了真正的君子內涵!
他們看那些新來的門客像看傻逼,那羣新來的門客,看他們也覺得差不多。
所以,雖然同在一個大營,大家都很默契地互相鄙夷,然後各不相干。
趙郢去看了幾次,對雙方各自勉勵了幾句,就不怎麼去了、不過,私下裡讓人給蒙餘送去了一把上好的古琴,又贈送了不少儒家和墨家的書籍。
蒙餘大喜。
蒙武和蒙毅聽說之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
雖然時間逐漸往後推移,已經越來越逼近大秦原本歷史上的拐點,但始皇帝依然健在,日子依然波瀾不驚。
雖然趙郢對始皇帝能練出氣感這件事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依然還是每日一早就進宮,陪着始皇帝老老實實地練太極。
值得一提的是,爲了給始皇帝創造練拳的氛圍,他抽空把鄭妃也給教會了。所以,現在每天早晨,練拳的人,由兩個,變成了三個。
始皇帝也沒說啥。
這狗東西那點把他和鄭妃死活往一塊揉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就差刻到他額頭上來了,他哪還能不知道?
至於鄭妃,看趙郢那眼神,就越發和藹起來了。
多懂事的孩子啊!
長得還俊俏——
類我!
不知道是不是堅持練太極拳的效果,一段時間練下來,鄭妃的氣色好了許多,就連皮膚都緊緻光澤起來了。
四十多歲的年齡,看着就跟三十出頭的少婦一般無二。
連始皇帝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幾分,瞧着那架勢,趙郢覺得,弄不好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就得再多一個小叔叔。
後廚的膳食,得多添加點進補的好東西了。
……
日子一轉眼,就到了八月初六,他即將迎娶李姝的頭一天晚上。
“啓稟殿下,漠北消息——”
張良捧着一封書信快步而入,趙郢聞言,心中一動,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這是項羽和徒進入草原之後,發回來的第一封書信。
發這封信的時候,他們已經順利接掌了一支由月氏人和匈奴人共同組建的騎兵,共計兩千人。
這些人成分複雜,出自不同的部落,但無一不是身材彪悍的青壯,而且,所有人,都是一人雙騎,執刀配箭,穿着皮甲。
放在草原,絕對是一等一的精銳。
從此,這支混合的編隊,就有了一個嶄新的名頭,月氏殘部——屠餘部落!
當天,他們就急行軍,突襲了一個靠近屠各的小部落,完成了進入草原之後的第一次擴張之旅。
……
湊近燈火,把手上的書信點燃,眼看着它變成飛灰,趙郢這才神色平靜地看向依然垂手而立的張良。
“最近多關照着點草原那邊的消息……”
“諾!”
張良也不多問,躬身退了下去。
雖然他不知道項羽的去向,但他如今擔任着冠軍大將軍府的府丞之職,每日替趙郢處理公務,卻是知道,最近草原那邊,局勢有些不太正常。
頗有點波譎雲詭,暗流涌動的意思。
而一向深謀遠慮,對草原動向極爲敏感的皇長孫殿下,這次竟然毫無反應,顯然是早已經有了別的安排——
所以,是項羽?
張良把這個心思壓在心底,一如既往,安步當車地往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去。
只是這一次,他走到院門口之後,卻不由腳下微微一頓,身子瞬間下蹲,伸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Tтkan ●¢ 〇
“張先生,不必緊張,高並無什麼惡意……”
話音剛落,院子裡的涼亭下,就站起一道熟悉的身影。
趙高!
張良微微一怔,手下卻緩緩放開了劍柄。
“趙公這麼晚了,來找張某,不知有何指教……”
“高欲請先生仔細盤查最近入府之人的底細……”
夜色之中,張良看不清趙高臉上的神色,但卻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有人慾對殿下不利?”
趙高微微點頭,與張良擦身而過。張良望着趙高逐漸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沉吟良久,這才轉身回房。
說起來,這還是他與趙高的第二次面對面的交流。
那一次,他與趙高相對而坐,侃侃而談,還在商量着如何對付長公子和皇長孫,而今,短短數月,卻已舊面目全非。
趙高已經不是那個位高權重,深得陛下信重,被十八公子胡亥尊爲趙師的趙高,而自己,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奔走號呼,要矢志推翻暴秦的張良。
嚴格講起來,自己和趙高落到如今的田地,都跟那位皇長孫脫不了關係,但就是如此,兩個人卻不得不抱着各自的心思,不約而同地守護在這位皇長孫的身邊。
他不知道趙高此時心中是什麼滋味,但他卻知道,自己的滋味有點一言難盡。
黑暗中,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把這些繁雜的心思死死地壓在心底,熟練地摸起桌子上的火鐮,點上油燈。
橘黃的燈光,瞬間充滿了有些空曠的房間,也照耀在一件流光溢彩的琉璃製品上。
那是一件高達尺餘,通體碧綠,找不到半點瑕疵的琉璃盞。
放到外面,絕對簡直連城。
如今,就這麼隨意地擺放在他的書桌上,如同一件可有可無的簡單擺件。
張良的目光下意識地在這件皇長孫隨手賜下的琉璃盞上停留了一會,這才收回目光,面色平靜地坐了下來。
能讓趙高這麼謹慎的人,冒着風險,深夜前來提醒的事,定然非同小可,他不敢有半分大意。
摸出府上最近幾個月新進的人手名單,張良目光深邃,逐一的看去。
他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排查出可疑的人手。
……
趙郢並不知道這些,因爲,他又要娶媳婦了。
雖然是納妾,但在始皇帝的授意下,幾乎一切都是按照娶妻的流程走的,畢竟,李信雖然沉寂了幾年,但曾經也是名滿天下的大秦良將,如今,更是坐鎮草原,而他背後的李家,也是將星雲集,天才輩出。
也沒誰敢因爲李姝不是正妻,而輕視李家。
長公子府張燈結綵,李信將軍府也喜氣洋洋,時隔不久,趙郢再次抱得美人歸,成爲咸陽百姓的一樁美談。
當然,也讓咸陽無數的紈絝二代們,偷偷鬆了一口氣。
李姝這個女魔頭終於嫁人了!
幸甚至哉!
恨不能抱頭大哭一場。
這些年,可別李姝給折騰的不輕,差不多都可以算得上是不少紈絝們童年的陰影了。
對李姝,他們有點沒轍。
李信雖然沉寂落寞了,但只要始皇帝一日不降罪,那他就一日還是大秦的大將軍,李家就依然還是大秦最頂尖的貴族。
大家就還是一個圈子的。
就算是家裡不怵李家,甚至可以拿捏李家,那又如何?你一大老爺們,出門被一個女孩子給揍了,你有臉找家裡人報復?
說出去都丟人。
當然,你家裡也丟不起那個人。除非李姝下了狠手,打個腿斷胳膊折,又或者是躺在牀上,幾個月沒辦法下牀。
可問題是,李姝是傲嬌,不是傻啊,她每次都是動鞭子抽不假,抽得又疼又狼狽不假,讓大家很丟臉不假,可也算不得狠手。
所以,大家就很頭疼。
現在,麻煩終於解除了,給趙郢送禮,都送得真心實意了許多。
洞房之外,趙郢腳步微頓,想起李姝在咸陽二代中的種種傳說,以及這具身體前身對李姝的畏懼與近乎病態的仰慕,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我也算是對得起你了,幫你娶回了這位冰山女王……”
“娘子,我來了——”
趙郢吱呀一聲,推開房門,揮了揮手,驅散了伺候在旁的丫鬟僕人,然後回身關上了房門。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冰山女王,面色嬌羞,眼波流轉,予取予求地坐在牀榻上等着自己,趙郢忍不住心跳加快,升起一股別樣的征服慾望。
……
今夜的風兒甚是喧囂。
蟲鳴蟬語,徹夜不停,那一彎遲遲而來的新月,也羞澀地躲到了樹梢的後面,遮遮掩掩,想要窺得一絲這人間的歡喜。
第二天一早,趙郢準時醒來。
看着鬢髮散亂,如溫香軟玉般蜷縮在自己懷裡的李姝,趙郢不由神清氣爽。雖然一夜癲狂,但他如今身體健壯到讓人髮指,些許活動,對他來講,絲毫不影響第二天的狀態。
有些回味地揉了揉懷裡的美人,翻身起牀。
被趙郢驚醒的李姝,依然未從昨夜的嬌羞中醒過神來,伸出玉臂,一把扯過牀頭散亂的衣服躲進了被窩裡,惹得趙郢不由哈哈大笑。
聽到房間裡傳出動靜,早就伺候在房門外的丫鬟僕人,這才告了一聲罪,推門而入,伺候兩人起牀。洗漱完畢,趙郢帶着李姝,前去給羋姬請安。
看着行動有些不便的李姝,王南偷偷地白了趙郢一眼,上前扶住了李姝的臂膀,趁機用低聲在李姝耳邊調笑道。
“妹妹一夜辛苦了……”
李姝一張俏臉,瞬間變得一片血紅,有些嬌羞地偷偷掐了一把王南的小蠻腰。
趙郢:……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仰頭看天,假裝沒聽見。
唉,聽力太好了,也挺麻煩,有時候,你就算是不想聽,這話也主動地往你耳朵裡鑽啊,怎麼辦?拜見完羋姬,趙郢又帶着李姝去了宮裡。
新婦成親,自然得入宮給始皇帝和鄭妃請安。
似乎早就預料到兩人今天一早會到來,始皇帝和鄭妃一早就穿着常服,坐在了几案前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