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一層身份,她才真正從始皇帝的一衆後宮中脫穎而出,成了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中,而不僅僅是長公子扶蘇的生母,又或者是皇長孫的親祖母。
在整個後宮,乃至於大秦,都有了自己說話的聲音。
所以,自始皇帝在宗廟之前,親封鄭妃爲皇后,名冊被放入宗廟告禱先人之後,鄭妃的宮門之前,便變得門庭若市。
各宮妃子,無論是以前交好的,還是幾乎從不往來的,都笑語盈盈,前來拜見這位後宮之主,以往有過齟齬的,更是備上厚禮,伏低做小,曲意逢迎,唯恐被人記恨了去。
始皇帝的這個後宮,網絡天下各國公室,什麼樣的美人都有。
但唯獨沒有那些腦殘劇中,所謂利令智昏,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跳出來給鄭妃打臉立威的積極分子。
不過,至於背後怎麼想,那就真的不能妄加揣測了。
至少表面上看,此時的大秦後宮,一片喜氣洋洋。比以前,都顯得更加和諧友善了幾分,沒有誰對這位據說出身鄭國皇室,其實家裡早已經落魄了的皇后露出半點不敬之色。
始皇帝后宮有主,自然是一件大事,前來祝賀的定然不僅僅是始皇帝的這些後宮佳麗,還有自家那一羣兒子兒媳,朝中權貴的女眷。
但凡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資格的,誰不想與這位大秦後宮之主,結一份善緣?
鄭妃的三位親生閨女,長公主陰嫚,二公主麗曼,以及三公主季曼,自然是一早就到了,但比她們更早一步到的,是四公子高的夫人鄭氏。
這位向來溫和低調的鄭夫人,今日像打了雞血,整個人都容光煥發,精神有些亢奮,非常積極地在那裡忙前忙後,幫助鄭妃——
咳,應該叫鄭皇后了,一直在忙前忙後地幫鄭皇后招待客人。
大方得體,禮貌周到。
而大家頗爲默契地認可了她的這一行爲。
畢竟,不是誰都有資格,在這裡忙活,在大家的眼中,鄭夫人原本就是鄭皇后孃家侄女,如今又是鄭皇后嫡子的夫人,已經算得上是這所宮殿裡的半個主人了。
出來替鄭皇后招待大家,恰如其分。
反倒是羋姬,似乎有些不太習慣鄭妃這種身份的轉變,混在平日裡交往較多的幾個妯娌中間,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站。
好在,鄭妃看到了她的窘迫,知道她不擅長這些,笑着讓人把她叫到了身邊坐下。
“你且到我身邊來,陪我說說話……”
這才讓她偷偷鬆了一口氣。
……
趙郢知道,自家大母今日必然忙碌,也沒有特意趕在今天去跟着大家湊熱鬧。
他雖然得始皇帝恩寵,平日裡出入後宮,自由無礙,就跟回自家後花園似的,但也不想往始皇帝的女人堆裡扎。
進門一羣鶯鶯燕燕花枝招展,熱情洋溢,又堪稱人間佳麗的奶奶們,這誰受得了。
有喊人家媳婦大母的功夫,不如回家陪自己媳婦。
事實上,除了外面堪稱全民狂歡的儺戲之外,在趙郢看來,大秦最有年味的地方,還要屬自己現在的長公子府。
只需要聞一聞那依然未曾散盡的硫磺味道,只需要看一看自家張貼着的大紅春聯,以及各處懸掛的大紅燈籠,趙郢就覺得一股子年味撲面而來。
“大鍋,大鍋……”
剛一進家門,穿着一身新衣的小妹趙希,就跟邁動着自己胖乎乎的小短腿,長着粗短的手臂,跟只狂奔的小火車似的撞了過來。
趙郢笑着彎腰,把趙希整個人舉了起來。
這丫頭過了這個年,剛剛五歲,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練出了氣感的緣故,身高體壯已經有了尋常孩子八九歲的樣子。
這讓趙郢心中暗自稱奇,這丫頭不會跟自己一樣,也長成個兩米出頭的女漢子吧?
心中先默默地爲未來的妹夫掬一捧同情的眼淚。
不過,此時,他該寵繼續寵,順勢把小丫頭放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紅包,笑着遞了過去個。
“大哥送你的新年禮物——你上次不是說喜歡去大哥渭水河邊的那處田莊,願意去哪裡玩嗎?從此以後,那田莊就是伱的了,隨時可以去玩……”
對趙郢來講,一處田莊而已,自家小妹喜歡,送也就送了。
但趙希哪裡知道什麼田莊不田莊的?
更不會了解,這處田莊,在外面人們眼中的價值,只是聽說可以隨時去玩,頓時開心地從趙郢的肩膀上跳下來,翻了幾個跟頭,然後耍了一通石鎖。
瞧得趙郢眼角都不由直抽搐。
一向自詡力氣僅次於皇長孫殿下的錐古,見到這一幕,默默地低下了頭,他自忖在趙希這般年齡的時候,絕對沒有這等神力。
……
逍遙生真的很想不通,皇長孫殿下怎麼會一直不找自己,明明那天看着對自己那可以染髮的秘方和一身輕身功夫很感興趣啊,怎麼就不找自己呢?
快來找我啊,快來找我啊,只要你找我,我就會答應賣給你。
這幾天,他人都快魔怔了。
如今揹負鉅額債務,單靠做個跑腿的隨從,猴年馬月才能掙夠贖身的錢?
他原本有心晾這位皇長孫幾天,看看能不能談個好價錢的,誰知道結果自己被人晾了!
他忍啊忍,今日真是憋不住勁兒了。
聽聞皇長孫殿下歸來,頓時準備製造一起偶遇,看看能不能把自己賣出一個好價格。結果,剛溜達到院子門口,就看到了趙希在那裡舞動石鎖。
整個人頓時傻眼。
這一家,到底都是些什麼怪我!
這才幾歲,就有這等神力。
此時,趙郢也看到了探頭探腦的他,微微挑了挑眉梢,笑呵呵地把目光投了過去。
“道長有事……”
逍遙生:……
“沒,沒事,我就隨便看看,隨便看看……”
趙郢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帶着趙希離開,逍遙生再次傻眼。
“殿下,殿下莫走……”
趙郢不由嘴角微微勾起,笑眯眯地停下了腳步。
“道長,何事指教……”
逍遙生:……
他有心甩袖而去,可現實比人強。
“小人有一個可以把白髮染黑的辦法,想要送——咳,想要賣於殿下……”
逍遙生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趙郢,急忙改口,他真怕這位殿下,順坡下驢,把自己的秘方給坑了去。
趙郢隨意地點了點頭。
“好,這些事你不用找我,去找張府丞就好……”
說完,轉身欲走。
逍遙生頓時傻眼。
“殿下,小人有一種絕技,欲展示於殿下……”
扛着趙希,轉身就欲離開的趙郢果然停下了腳步,施施然轉過身來。
“讓我看看……”
逍遙生不敢再多說,當即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就在院子施展起來。
看着逍遙生在院子裡倏忽來去,輕身如燕,趙郢的眼底,不由閃過一絲不由察覺的笑意,當初自己把這個大騙子扣下的原因,就是想要他這身輕身的功夫,沒想到,這麼快,這身輕身功夫就要交到自己手上。要說不興奮那是假的。
若是單論移動的速度,以他如今的身體素質,他還真不怵任何的極端情況,若是逍遙子敢跑直線,他有信心在三個呼吸之間,就能抓住他的尾巴!
但他那是力量的極致體現,而不是像人家這樣的輕身功法。
“好身手——”
趙郢真心實意地讚了一句。
“說吧,想賣多少?”
逍遙生聞言大喜過望,興奮地伸出一個手指頭。
一百萬啊,一百萬!
這等功夫,賣他一百萬不過分吧?
從此老子又是自由身!
誰知道,他這邊還沒興奮完呢,就聽到趙郢有些詫異地聲音傳來。
“一萬錢有點太少了吧?算了,我看你這功夫還有幾分用處——我們長公子府做事最是厚道,不能這樣虧待了你,我看就十萬錢吧……”
逍遙生:……
他有心當場拒絕,卻看到皇長孫殿下早已經扛着女公子,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走了。
只留下他呆在原地,鬱悶地差點當場吐血。
就在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的時候,卻看到趙郢施施然地轉過身來,神色溫和地道。
“你到底是有些本領的,跟在我身邊跑腿,倒是多少有些屈才了,我看這樣吧,若是你願意,不妨來我的親衛營做一個教官,就教你這身輕身的功夫——薪俸——薪俸就暫時與蓋聶等同吧……”
逍遙生:……
原本他還想當場拒絕的,可聽到與蓋聶等同,頓時就不說話了。
那可是天下公推的天下第一劍客,沒想到,竟然也做了這位皇長孫殿下的親衛營教官!
與之同列,自己不虧。
他哪裡知道,這位蓋聶,以前還做過斥候營的教官——專業老教官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逍遙生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這位天下知名的劍客到底能有多少薪俸。
結果問完,差點吐血。
蓋聶一個月竟然只有千錢!
他怎麼會甘心的?
逍遙生覺得這個蓋聶一定是壞了腦子,得扔到那間可怕的靜室裡去好好的反省反省。
……
趙郢並不知道,逍遙生這貨又特意去問了一趟蓋聶工錢的事,就算是知道,估計也是一笑置之。
左右不過是一個藉口罷了。
像這種特殊人才,到了自己手上,不把價值榨乾淨了,豈有放人的道理?
扛着趙希走到後院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和辛闊和辛廣兩人在院子裡說說笑笑的趙起。
見趙郢進來,三個人急忙起身行禮。
“見過大哥(殿下)——”
趙郢笑着點了點頭。
“二鍋,二鍋,大鍋送了我一處田莊做禮物……”
還不等趙郢說話,一旁的趙希已經高舉着手中的紅包,興奮地向自家二哥分享着自己的收穫。
趙起有些羨慕地看向一旁的趙起。
大哥對小妹,真是太好了啊!
“我也特意爲你們準備了禮物——”
趙郢笑着把話接了過去,他是真準備了,原本是計劃着晚上吃飯的時候,送的,既然趙希這麼說了,那就像兌現了也挺好。
趙起沒想到自家大哥還給自己準備了禮物,頓時又驚又喜。
一旁的辛廣和辛闊也不由面有喜色。
兩人雖然懂事,但說到底,到底還是兩個初次離開家門的孩子。
不一會兒,趙起和辛廣辛闊兩人就收到了來自皇長孫殿下的新年祝福,整整十幾本書。
“生命有價,而知識無價,這些書籍,都是如今難得一見的珍本,是我特意讓人從皇宮裡面抽出來的,你們三個,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攻讀,不要荒廢了時光——我會抽空對你們的學習狀況進行檢查……”
趙起:……
辛廣和辛闊:……
下午半晌的時候,被留在皇宮裡說了半天話的羋姬終於回來了。
聽着羋姬說着今日宮裡的見聞,趙郢這才知道,宮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趣事。自家那位四嬸孃,竟然還有這麼一手,不由啞然失笑。
四嬸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但——
女人,到底是見識淺了。
“對了,你四嬸孃,大概是今日表現的入了你大母的眼,我來的時候,還被你大母特意叫了進去單獨談話……”
趙郢聞言,頗有些意外地看向羋姬。
“誰讓你告訴我的……”
“陰嫚公主——”
羋姬話沒說完,忽然就醒過神來。
“你怎麼知道,是有人讓我告訴你的……”
趙郢聞言,不由哈哈大笑。
就自家阿媼這心智,若是知道轉告自己這種信息,那纔是怪了,定然是某些有心之人特意叮囑的無疑了。
雖然,他無所謂,但還是感受到了陰嫚公主的這份示好之意。
……
時間往前,稍微推移。
章臺宮後宮之中。
人羣散去,看着只留下了自己談話的鄭妃,鄭夫人不由心情激動,還以爲自家婆婆要單獨跟自己說些親近的體己話。
結果,一擡頭,卻看到了鄭妃告誡的目光。
“惠兒,你可知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一切禍患,皆來自於心中的貪慾,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想,更不要試圖去惦記,不然大禍臨頭之時,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