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你別笑,我對你的笑容過敏

這些還都是因爲有罪被罰,或者是因爲欠債還不上,被強制性拉來做工的。就這,他們一個月的工錢,也有足足的二百四十多錢!

一天八錢是個什麼概念呢?

我們還是按照《司空》上面的規定來計算,他們如果要在官府中吃飯,每天需要被扣兩錢的口糧。

也就是說,八錢,可以供四個需要參加體力勞動的勞動力吃一天!

後世,不要說那些因爲不得不去蹬縫紉機的,哪怕是尋常的工人,有多少人自己一天的工資,可以供四個幹體力活的吃一天?

農村婦女,去給包地的摘一天辣椒,扒一天玉米,從早晨忙到黑天,中午只管一頓包子,一天下來也只有七八十塊錢!

四個壯勞力吃一天估計都吃不飽,當然,你要是光啃饅頭當我沒說。

至於給官府服徭役的,除了管飯和發衣服之外,男子每天可以領三分之一斗的糧食,女子則可以領四分之一斗。

一斗是多少呢?

怎麼說的都有。

阿房宮遺址出土的高奴禾石銅權,上面寫着重一石(百二十斤)),根據測量,總重30750克,也就是後世的61.5斤。

而一石爲二斗。

三分之一斗,大概是後世的十斤二三兩左右。

一個人外出服徭役,足以養活五口之家。

除此之外,孤兒又或者是母親外出在官府幹活的孩子,每個月還可以領一百斤小米,等於朝廷出錢,給你搞個小飯桌!

解決你的後顧之憂。

跟後世物質豐裕的時代或許沒法比,但放在整個封建歷史上,都可以說相當炸裂了。

甚至爲了避免大家搶着去服徭役,導致農田荒廢的情況出現,朝廷不得不出臺政策,強制規定,一家只許一個人服徭役。如果發現一家兩個人同時服徭役,那就要罰主管官員兩套盔甲。

想“走後門”去服徭役?

想都別想!

秦朝能憑藉一隅之地,橫掃六國,關中百姓聞戰則喜,奮勇上前,死不旋踵,並不僅僅是靠着嚴刑酷法就能維持的。

民心如水,載舟覆舟。

他們或許愚昧,但他們再愚昧也懂得用腳投票。

當然,秦朝百姓沒人權。

不能比。

但周殷騷的地方在於,他是辦慈善的,不是尋常的做工,更不是什麼服徭役,他幫扶的是那些吃不上飯的最底層。

所以,他直接繞開了大秦律,只管飯!

做慈善,發什麼工錢啊!

一天只給人兩個大錢,還覺得是自己發了善心,還怕這事趙郢不會同意呢!

他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經過趙郢這麼一說,他頓時羞愧的無地自容,心中頓時有了底氣。

“臣慚愧,回去之後,這就安排……”

趙郢笑着點了點頭。

“我們大秦皇家慈善堂,總歸是慈善堂,不能因爲辦慈善,反而影響了我們大秦黔首對朝廷的印象。”

……

趙郢正和周殷等人,說着慈善堂的後續安排,忽然聽到隔壁院落房門響動,似乎是有人走到了院子,然後就聽到院子裡有人走動的聲音。

他不由心中一動,瞬間留了一分注意。

因爲,他還記得,剛纔那小廝,阻止他去見范增的時候,好像看的就是隔壁那處院子。

如今,他的五官感知愈發的敏銳,只要他想注意,幾十米開外,幾乎落針可聞。故而,雖然隔着一處院子,那邊說話的聲音,也都很溫和平靜,他依然能聽得清清楚楚。

“子微兄,牧原兄,慢走……”

“不勞相送,就此別過了……”

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雖然嘴上的話說得客氣,可聽着卻帶着幾分明顯的慍怒,這讓他不由眉梢微挑。

眼中閃過一絲饒有趣味的神色。

周殷等人,還以爲自己說的,引起了趙郢的興趣,介紹的越發帶勁了。但卻不知道,此時,趙郢的心神,已經不在他們這裡,早已經跑到了隔壁那三人身上。

“……我在咸陽這些時日,見識到了咸陽的許多變化,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我在此處,幫忙處理一些雜務,愈發感知到如今朝廷的可怕可畏之處……”

說到這裡,那老者的聲音很低,似乎還有些唏噓。

“我們相交多年,兩位仁兄也當知我范增的心思,又豈會爲秦人張目。然而,卻也不得不承認,與大秦的這些政策相比,齊楚兩個,敗的不冤——自古以來,未曾聽說有吏治敗壞,君王不仁,追求享樂不顧百姓,而社稷不敗亡的……”

“哼——”

剛纔那有些慍怒的聲音,似乎頗有些不服,卻終究只是哼了一聲,沒有說出什麼反駁的理由來。

趙郢聽得越發來了興趣。

然後就聽到另一道頗爲溫和的聲音響起。

“範兄所言,自然有幾分道理,但我等非爲一人一己之私利,我等心志不遂,則天下士人,皆無出頭之日,故前途雖有千難萬難,我等也當奮力向前——所謂,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也……”

隨着這些話的出口,院子裡似乎陷入了沉默。

然後就是腳步響動的聲音,聽着似乎是朝着院門這邊來了,趙郢不由打起了精神,不着痕跡的舉目往外看去。

果然,不一會,三道身影,就出現在院子門口。趙郢端坐正中,正好可以透過外面的院門,看到外面那條連通幾處院落的青石板路上的場景。

雖然那身影出現的院子,與他們這處,中間還隔着一處,但以如今趙郢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剛纔還在院子裡爭執的三人,此時,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想要說話的意思,正氣氛沉默地相互拱手道別。

坐在趙郢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三人的側臉。

一聲不吭地走在前面的兩位,一個面容清矍,留着三縷鬍鬚,看上去如同博學長者,另一位,則一身青色長衫,寬臉膛,大鬍子,看上去頗爲粗獷。

稍稍落後一步的,這是一位,這鬚髮花白,身材微胖。

顯然,正是那處院落的主人。

趙郢心中頓時就有了幾分猜測,知道這三人中,這位恐怕就是自己想要見的那位范增老先生了。

沒想到,歷史上那位足智多謀的范增,竟然長得如此的平平無奇,行動舉止,如同鄰家老翁。

他這邊的異常,終於落到了周殷的眼裡,不由有些詫異地扭頭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范增與友人送別的場景。

不由笑道。

“那是範老先生,我前段時間,無意中結識的一位奇人,此人雖老,但博聞強識,胸有溝壑,論謀略,論眼光,論格局,都是當世一流,少有人及……”

周殷說完,有些唏噓地道。

“可惜,此等人傑,竟然甘願老死山林,埋沒於鄉野,並沒有什麼出仕之心,要不是我一再相邀,他又古道熱腸,有憐憫黔首之心,恐怕就連到我們慈善堂幫忙都未必會來……”

趙郢不由微微點頭,剛想說話,忽然耳朵微動,眼中露出一絲饒有趣味的神色。周殷有些不解地看向神色古怪的皇長孫。

不由開口問道。“殿下……”

趙郢忽然舉手,示意他安靜。

周殷等人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聽話地停了下來。

趙郢聽着外面范增等人的動靜,不由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了幾分促狹的笑意。因爲此時此刻,已經送出大門之外的范增,正低聲給昔日兩位老友做着最後的叮囑。

“兩位仁兄,你們不該來的,屈兄之事,可能也讓我已經落入了朝廷的眼中。你們此刻的舉動,恐怕也不能例外。兩位若是信我,聽我一句勸,出了此門之後,不要停留,直接出城,儘快離開咸陽,我恐怕遲則生變……”

剛纔還對范增冷臉相向的寬臉膛老者,聞言不由勃然變色,那位面容清矍的子薇兄也神色大變。

下意識地跟叫牧原的寬臉膛老者相互對視一眼。

然後衝着范增重重地抱了抱拳。

“此事,確實是我等冒失大意了。我們這就離去——”

說完,轉身就要離去,可剛剛轉過身,又忍不住轉了回來,看向站在門口的范增。

“範兄,不如一同離去吧,若是朝廷果真發現了你見過我們之事,恐怕你也不安全了……”

范增點了點頭。

“兩位兄長,且先行離去,我隨後也會馬上離開咸陽……”

見范增心中有數,兩人不再多說,當即抱拳離開。

趙郢不由眉頭微挑,一推几案,長身而起。

“事情就先這樣,我離開咸陽之後,你們就先這樣安排,若有不決之處,可去宗正府那邊找渭陽君請示!”

雖然嬴系幾乎從不過問慈善堂這邊的具體事務,但他畢竟也在這裡掛着職務。事關大秦皇室聲譽,他不會坐視不理。

趙郢草草地交代了一句,當即匆匆離開,看得周殷等人一頭霧水。

趙郢出了院子,當即叫過在外面老老實實等着的錐古,低聲耳語了幾句,錐古頓時眼睛一亮,露出一絲興奮的神色,轉身大踏步的離開了。

……

章臺宮。

始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筆,饒有趣味地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黑。

“你是說,那兩個終於忍不住與范增接觸了?”

黑點了點頭,恭聲道。

“那兩人這些時日,在咸陽各處轉悠,今天去見了那位躲在慈善堂的范增——陛下,現在可要落網?”

始皇帝微微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去吧,那兩人,應該就是那羣逆賊派出來的人選了,你看看能不能借着這個機會,順勢清理清理朕這個咸陽城……”

始皇帝說得雲淡風輕,但黑卻不由神色一凜。

“諾!小人這就親自前去!”

說完,轉身大步而出。

……

離開慈善堂之後,被叫做牧原兄和子薇兄的兩位老者,不再停留,當即匆匆地走到馬路對面,走上了一輛早就停在一旁的一輛毫不起眼的烏蓬馬車。

這種款式的馬車,在咸陽十分常見。

“走,馬上走,去南門!”

等在馬車上的車伕,聞言不由眸光一閃,旋即低聲道。

“諾!”

說着,一甩長鞭,就要轉身催動馬車。可旋即他就不由臉色大變,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已經咧着一張大嘴,呲着牙,站在了他們馬車的前面。

一隻蒲扇般的大手,伸出來,徑直拽住了他們的繮繩。

“嘿——走?哪裡走,你們走不了了!”

馬車內,寬臉膛的老者與子薇兄不由心中一沉,下意識地相互對視一眼,知道,完了。

馬車伕見有人擋路,頓時心中大驚,目光如電,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大漢,身形如獵豹一般,瞬間在車轅上弓起。

就在此時,忽然就聽到身後的馬車裡,傳來被稱作子薇兄老者那熟悉的聲音。

“不得輕舉妄動……”

他們比誰都清楚,這裡不僅是咸陽城,只要他們敢有什麼任何的輕舉妄動,等着他們的,馬上就是萬劫不復。

聽到身後的吩咐,趕車的馬伕,這才緩緩地放鬆下來,有些不甘心地放棄了掙扎。這讓擋在馬車前的錐古,不由有些無趣地砸吧了下嘴巴。

有些失望地嘟囔了一句。

“無趣!”

原以爲,還能活動活動手腳呢,不想到就這,虎頭蛇尾,沒意思!

“這位壯士,爲何攔住我等的去路?”

車簾掀開,面容清矍的老者,伸手按住正要說話的寬臉膛老者,衝着擋在馬車前的錐古微微拱手。

錐古見馬車裡,竟然鑽出來一位乾巴巴的老者,頓時覺得越發無趣起來,不過卻不敢違背趙郢的吩咐。

“我們家殿下要見你們……”

不過眼神卻挑釁地看着已經坐回車轅上的馬車伕。

被稱作子薇兄的老者,聞言不由心中一沉。

“請問是哪位殿下?不如壯士先行回去,容我等回去換一身衣服再去拜見如何……”

他已經看出,眼前的這壯漢,恐怕是個渾人。想試試,看能不能用話術先混過眼前這一關。

誰知道他話語未落,就看到眼前那壯漢,猛地把臉一沉,有些惱火地嚷嚷道。

“還能有哪個殿下?自然是皇長孫殿下!你個老小子,是不是看着我傻!你們兩個糟老頭子,又不是什麼婆娘,換的什麼衣服!再敢羅裡吧嗦騙我,小心我大耳刮子扇你!”

被稱爲子薇兄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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