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女那人畜無害的小表情,趙郢的嘴角不由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心說,若不是那天我聽到你怎麼跟她們講道理的,我恐怕還真的就信了。
算了,回頭還是把逍遙生這狗賊打死吧!
這纔給帶了幾天,就把這麼單純一個姑娘給帶得這麼腹黑了。他伸手出大手,捏了捏阿女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誇讚道。
“不錯,真厲害,還是你教導有方——”
阿女頓時開心的兩隻眼睛眯成了迷人的月牙。
“你要過去看看嗎?”
看着阿女躍躍欲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跟小孩子有了成果急於在大人跟前表現似的,趙郢稍一沉吟,便笑着點了點頭。
“好,不知道伱們排演的第一個曲目是什麼……”
“七品芝麻官——”
一提起這個,阿女不由就興奮起來,這處戲片排練學習的時候,她從頭跟到了尾,自己都已經會唱了,如果不是怕在人前出頭露面,她登臺唱戲的想法都快有了。
趙郢聞言,不由有些意外。他爲了推廣豫劇,這段時間,斷斷續續整理出來不少前世聽過的經典曲目。當然,優先選擇的,還是改造之後,能有利於統合人心的,比如之前魔改的《竇娥冤》之類。
而且那些曲目,都已經在南郡和廬江等地演出過多次,算是比較成熟的曲目了,這個《七品芝麻官》是他來璋郡的路上,纔剛剛整理出來不久。
只來得及當着那幾個從廬江和南郡帶回來的伶人演示了一遍經典唱段,沒想到,她們就直接選擇了這個。
“誰提出來的這個想法?”
趙郢饒有趣味地停下腳步。
“芸娘——”
阿女這麼一提,趙郢纔想起來,就是那天那個穿着一身青衣,在自己跟前給自己玩角色扮演,裝良家婦女的那個。
“倒是個有些機靈的……”
趙郢隨口讚了一句,然後衝着阿女點了點頭。 шωш ▲ttκa n ▲¢O
“走吧,去看看——”
這齣戲,他也進行了魔改,他也很想看看,這個在後世爲廣大觀衆所喜聞樂見的曲目,能不能在這個時代,煥發出同樣的光彩。
不過,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亂,他這次直接讓人從郡守府調用了一輛馬車。
馬車只是尋常的馬車,跟尋常富人家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掀開車簾,剛準備上車,就看到彭越從不遠處衝着自己這邊快步而來,頓時又放下了車簾,站在了原處。
“臣彭越,拜謝殿下傳書之恩——”
說到這裡,衝着趙郢深施一禮。
“若是殿下不棄,臣願意拜入殿下門下,執弟子之禮……”
趙郢聞言,不由哈哈大笑,上前親手扶起彭越的身形,語氣溫和地道。
“彭將軍,何須如此——你可知道,昔日我在咸陽的時候,曾經帶過三千新兵,這三千新兵,盡數跟着我學過兵法……”
說到這裡,趙郢語氣誠懇地道。
“兵法,雖然是國家至關緊要的學問,但若是把它束之高閣,藏在箱底,又能有什麼用呢?只有把它傳授給我大秦的忠勇之士,讓他們用這些知識,幫助我大秦開疆拓土,安邦定國,造福黔首,才能發揮出它最大的價值——”
“這些時日,你跟在我的身邊,一路清剿匪類,屢立戰功,又頗有領兵打仗的天賦,是個可造之材,我身爲大秦皇長孫,豈有不爲國選才,提拔栽培的道理?”
來之前,彭越想象過各種場景。
天上不會掉餡餅,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關愛,皇長孫讓張良親自給自己送來自己親自編撰的兵法,自然是想要自己感恩戴德,徹底投入他的麾下,爲其賣命。
他也做好了這個思想準備,甚至連投靠這位皇長孫的臺詞都已經在心中過了無數遍。
但唯獨沒有想到,這位皇長孫會這麼說!
竟然把已經到手的恩情往外推——
“不管如何,終究是殿下授予了我兵法,於我有傳道之恩,師徒之實,臣必然會盡心竭力,以報答殿下的栽培之恩……”
趙郢沒再多說,擡起大手,笑着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好好研讀,有什麼疑惑的地方,儘管來問我,亦或者是去問張府丞也可,這部兵法,也有他的心血在裡面——我很看好你,說不準以後,又是下一個靖邊侯……”
“諾——”
彭越只覺得心頭激盪,衝着趙郢重重地抱了抱拳,然後閃身讓到一旁。
趙郢笑着點了點頭,掀開車簾,登上馬車,示意正在趕車的親兵白二,可以走了。車輪轆轆,不緊不慢地離開了院門,一直到馬車消失在視線裡,彭越這才直起身,下意識地又緊了緊隨手帶着的兵書。
王老四養傷的別院裡,逍遙生聽到外面的車輪聲,情不自禁地轉過頭,一直到自家小師妹和皇長孫殿下乘坐的馬車消失不見,逍遙生這才收回有些複雜的目光。
自家小師妹的變化,怎麼可能瞞過他的眼睛?
但平心而論,這位皇長孫除了貪花好色,娶了一堆妻妾之外,對於小師妹來講,真是一個極好的歸屬,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師父的臨終囑託。
“嘖嘖——真讓人羨慕啊,可惜啊,我就沒有這麼漂亮的小師妹……”
聽到身後王老四的揶揄,逍遙生不由呵呵一笑。
然後,伸手拍了一下王老四光剛換好傷藥的屁股。
“怎麼不接着跟蹤皇長孫殿下了,去啊,你有本事去啊……”
“嘶——”
王老四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有些哀怨地扭頭看向逍遙生。
“滾,滾,滾,嘶——你也不用過來買老子的賬,老子王老四,以後就算是在外面被人打死,疼死,也絕不用你這狗賊的金瘡藥——”
逍遙生聞言,頓時呵呵,毫不猶豫地收起一旁几案上的金瘡藥。
然後,轉身就走。王老四:……
這狗賊,竟然還真走了!
有心想把這狗賊喊回來,可又怕這狗賊回來嘲笑自己,平白丟了面子,到最後,乾脆,一咬牙,硬撐!
雖然他有彭越從軍中醫官處求來的上好金瘡藥,但逍遙生手中的金瘡藥,卻是鬼谷子一脈的秘傳,效果極佳,遠非尋常傷藥可比。
“老子又不是沒傷藥可用!”
……
趙郢的馬車,從郡守府的後門處出來,故意繞了一個彎,才趕到璋郡市井北面的戲臺處。這個年代,娛樂項目實在是太少了,就算是看熱鬧的機會都很少。
故而,雖然不知道搭起來的這個高高的臺子是做什麼用的,但一點不耽誤他們看熱鬧,尤其是他們看到一羣身材婀娜,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上臺之後,那看熱鬧的興頭就更足了。
所以,雖然是第一場,等趙郢趕到的時候,戲臺周圍,也已經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趙郢知道,自己這身材相貌,辨識度太高了,沒敢從馬車裡出來,只是示意趕車的白二,把車停靠在一旁,然後就斜靠在車廂裡,靜等《七品芝麻官》的開場。
在前世的時候,他就極喜歡牛得草老師的這個經典曲目,反反覆覆看過好多次。
乃至於穿越之後,他甚至可以模仿這位唐成知縣的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今天過來,一是要重新過一把戲癮,另一方面也要親自看看這個劇能不能起到預想的作用。
很快,隨着鑼鼓聲響,身穿青衣的芸娘登場,顯然,她在這幕劇中擔任着民女林秀英的角色。
很快,劇情展開。
這次的背景,趙郢把它設置成了楚王熊負時期,故而,當熟悉的鄉音響起,身穿楚國貴族衣冠,帶着楚國士臺下的程西牛剛一登臺,臺下瞬間一靜,就如同時間被人按上了靜止鍵。
這麼捎帶囂張的一個亮相,當場引得不少人淚流滿面——
死去的記憶,重新甦醒。
但很快,他們這種情感的認同,就隨着程西牛的惡行,消失殆盡。程西牛爲了搶佔劉秀英,當場打死劉秀英的父親,這讓臺下地的不少人,又情不自禁地代入到了林秀英的角色,想起了那曾經被楚國貴族欺凌的日子。
然後,劇情很快展開,秀英的表兄杜士卿正好回家探親,見狀,當即拔刀相助,打鬥中,程西牛的管家程虎誤殺了主子。
杜士卿爲大秦定國公副將,他寫下柬帖,助秀英去縣衙告狀。他自己,則因爲公務在身,不得不匆匆返回大秦。
誰知道,拿着狀子的林秀英,不僅沒有爲父親伸冤,反而被當地的官府不問青紅皁白,打入牢中。
趙郢目光敏銳,聽覺更是異於常人,雖然在馬車中,卻觀察到不少人,臉上已經有了幾分義憤。
這樣的故事,真的很容易引起百姓的共鳴。
在這個時代,貴族與官府相互勾結,欺壓百姓的戲碼,並不算是什麼稀罕事。
很多百姓,都如林秀英父女一般,有冤無處申,不得不打掉牙齒和血吞!
劇情在林秀英哭天搶地的控訴中拉下帷幕。
這個劇情,是趙郢的魔改。
臺下觀衆的情緒,已經被壓抑到了極點,紛紛在臺下大聲喝罵,瞧那架勢,都恨不得衝上臺去,救下那個可憐的林秀英,當場把那個假扮縣令的給活活打死。
簾幕再次拉開,時間已經過渡到了大秦。
被任命爲當地縣令的唐成爲官清廉,剛剛赴任,便下鄉察看民情,已經得以回家的林秀英,再次攔路告狀。
此時的牛家,因爲見機的早,投靠了大秦。
牛西成的父親,更是成了郡尉手下的副將,深得郡尉的喜愛,在當地風頭一時無二。得知唐成要重新審理自家兒子與林秀英的案子,牛西成的母親,帶着人馬,匆匆趕來,大鬧公堂。
“……當官不爲民做主,我不如回家賣蜀黍……”
臺下衆人,看着唐成頂着上司與牛家的壓力,在縣衙內升堂審問,以確鑿的人證物證,駁得牛家理屈詞窮。就連蠻橫不可一世的牛西成的母親,也最終被唐成扣押,連同牛西成一起,被解赴咸陽。
不由歡聲雷動。
只覺得心中終於出了一口惡氣。
羣情洶涌,義憤填膺之下,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在這個故事中,爲惡的是楚國貴族,秉公執法,伸張正義的是秦人派來的縣令。
看着臺上戲子退下良久,兀自圍在戲臺前不肯散去的璋郡百姓,趙郢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一出經過自己魔改的《七品芝麻官》,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上很多,這其中除了這些百姓很少見過這種娛樂方式之外,最重要的還是,代入感太強了。
在過來的這些年月中,楚地的這些貴族權宦對他們的壓迫太狠了。
事實上,就算是秦國不攻打楚國,楚國本土也已經開始時不時出現叛亂了。可以說,秦人攻楚,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讓楚國國內已經繃緊到極致的內部矛盾稍稍緩和了幾分,甚至在此之後,讓那些百姓對已經滅亡的楚國王室有了那麼幾分同情。
但這個故事,又重新把他們拉到了那段讓他們痛苦壓抑的日子。
“走吧,回去之後,我爲你慶功——”
趙郢心情大好,伸手把一臉喜色的阿女抱到自己的懷中。
回去之後,院子的下人,很快就被趙郢找了個藉口打發了出去,兩個人關在房門裡,慶祝了整整一個下午——
乃至於,聽聞自家小師妹已經回來的逍遙生,站在院門外,稍微停了一會,就忍不住滿臉通紅地快步而去。
“呸——大白天的,真是,真是……”
……
後來,還是因爲一封來自會稽的書信,讓緊閉了幾乎整整一個下午的房門,從裡面打開。與阿女慶祝了半天的趙郢,紅光滿面,精神抖擻。
“三叔的書信?”
他有些意外地微微挑眉,從張良手中接過這份書信。他沒有想到公子將閭,竟然會讓人把書信送到了這裡。
他不由心中有些好奇地拆開了這封來自會稽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