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鎮北大將軍,漁陽郡尉,被視爲皇長孫之下第一猛將,前途不可限量的軍中新貴項羽,被削去大將軍封號。
如今,只帶着妻子,以及數十親兵,灰頭土臉地重返咸陽。
但依然無人敢輕視這位曾經橫掃漠北,一戰成名的軍中新貴!
他太年輕了,而今只不過是二十出頭。
年輕到讓人可怕。
年僅弱冠,就已經有了這份成績,誰敢妄斷他以後的成就,尤其是在皇太孫殿下態度未明的情況,更是沒誰敢不開眼地去觸項羽的黴頭,畢竟,那曾是皇太孫府邸舊臣。
能在咸陽城中立足腳的,沒誰會是傻子,就算是家中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不成器的,也早就被自家長輩耳提面命,再三告戒了。
項羽這種人,未必需要與之交好,但能不交惡,最好還是不要交惡。
故而,對於項羽,大家都很是默契地採取了冷眼旁觀的態度。自然再不復當初捷報入城,獻俘御前時候,萬人空巷,爭相觀看的風光。
項羽的腰桿卻不由更加挺拔了幾分,他項羽即便是被奪取大將軍的稱號,卸任了漁陽郡尉的官職,落魄了,依然不能被那些宵小之輩輕視了去。
“小人錢忠,奉家主之命,前來恭迎少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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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咸陽城尚有數裡,鎮北大將軍府上的管事,就已經提前迎了過來。
看着老管事那熟悉的面孔,項羽冷硬的臉上,不由和緩了幾分,浮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勒住繮繩,伸手虛扶。
“有勞錢管事,且前面帶路吧——”
錢管事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他絲毫不顧自己已經上了年紀,就如同一尋常小廝,小跑着走上來,殷勤地牽住項羽烏騅馬的繮繩。
“少主,小人爲您牽馬——家主說了,少主雖然因爲殺人獲罪,但此舉非爲私怨,乃是公心,是非對錯,天下之人自有公論,此番返回咸陽,當風風光光,不當黯然而回……”
說吧,他環顧左右跟着迎接的家中護衛。
“起將軍儀仗,迎少主與少夫人回府!”
錢管事打起的是項梁的儀仗。
即便是說出去,也沒誰能挑的出禮來。
看着轟然有聲,各自列開陣勢,打起儀仗的家中護衛,項羽心中不由一暖,他自然知道,這是自家叔父,對自己的安慰與態度。
他深知自家叔父的性子,若不是因爲心疼自己,怕自己心中委屈,這個檔口,斷然不會做出這等出風頭之事。
“走,我們回府——”
然而,走出不遠,就看到城門處有一隊人馬,魚貫而出,看那架勢,竟然是直奔自己而來。項羽不由眉頭微蹙,輕輕一催胯下烏騅馬,徑直迎了上去。
身後車中的趙婉,擔心項羽與人起衝突,急忙令人停下車駕,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前方可是前鎮北大將軍項羽的車駕,下官張良,奉皇太孫之命,前來恭迎項將軍與夫人回家……”
然而,不等他走近,就聽對方傳來一陣熟悉的大笑聲。
他不由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張車府令!”
張良對項羽臉上的詫異,恍若沒有看到一般,徑直從馬背上跳下來,笑着上前拱手見禮。
“正是下官,項將軍別來無恙……”
說完,又衝着已經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過來的趙婉躬身施禮。
“臣張良,見過夫人——”
聽到張良雖然自稱臣,但卻喚她爲夫人,趙婉臉上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雖然她貴爲四公子之女,乃是當今的女公子,但張良的這個稱呼,卻是很稱她的心意。
“張車府令不必多禮……”
知道張良是奉皇太孫之命,特意出城相迎,趙婉忍不住喜形於色,就連剛剛對自家阿媼的擔心都散去了好多。
項羽與張良也算是相識,在皇長孫府上住着的時候,兩人閒暇之餘,還曾一起推演過兵法,喝過閒酒,故而,非常清楚這位張車府令在皇太孫心中的地位。
“戴罪之人,何敢當張車府令親自相迎……”
聽聞項羽自稱罪人,張良不由搖頭笑道。
“項將軍,何出此言?您雖然處置的手段稍稍酷烈了些,但當時事態緊急,有不得不爲之的道理,若非如此,恐怕會引起更大的禍亂……”
說到這裡,張良很是誠懇地道。
“來之前,皇太孫再三叮囑,讓我一定要以大將軍之禮待之——”
項羽聽到這裡,眼中的冷色不由消散了大半。
無論如何,皇太孫依然洞若觀火,懂得自己當時痛下殺手,乃是不得不爲的道理!
“皇太孫知道您受委屈了,聽聞將軍歸來,心中喜不自勝,本欲親自出城相迎,可政務纏身,分身乏術,不便前來,故而特意差遣下官,前來迎接,並向將軍致以歉意……”
項羽聽到這裡,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這些時日,心中積鬱的那些不服,那些不忿,瞬間煙消雲散。
皇太孫說,他知道我的委屈!
甚至特意派遣了手下最得力的屬臣,出城相迎。
這已經足夠。
“羽,多謝殿下擡愛,多謝張車府令相迎——”
項羽是有些心高氣傲,但他又不是傻。怎麼可能不知道,皇太孫所謂的政務纏身,分身乏術,只不過是一個藉口。
但皇太孫殿下,他說他知道我的委屈!
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忽然就有些霍然開朗起來。
“張車府令,請——”
咸陽街頭,身姿偉岸的項羽,與風度翩翩的張良並轡而行,引得不少人駐足觀看,也讓不少人再次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明明闖下了天大禍事的項羽,並沒有失去皇長孫的器重!
入了咸陽城。
項羽當即要與趙婉分別,先去宮中拜見陛下與皇太孫,結果被張良攔住了。
“項將軍,不必匆忙,來之前,皇太孫曾親自叮囑過,說您一路辛苦,讓您先護送貴夫人回府上歇息,等到明日再入宮即可……”
項羽聞言,不由有些意動,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
就在這時,車簾掀起,露出趙婉那笑靨如花的面容。
“夫君,豈有爲人臣子,讓君上等你的道理?” 見項羽還在那裡猶豫,趙婉柔聲道。
“我身子骨哪有那麼嬌貴,再說如今就已經快到家中,又有錢管事他們跟隨伺候,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項羽這才下定決心。
“夫人且先回家中歇息,我且入宮向陛下和皇太孫請罪——”
說完,衝着張良微微拱手。
“張車府令,請——”
“項將軍,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張良看着趙婉逐漸遠去的車隊,忍不住讚道。他也沒有想到,鄭夫人那等愚蠢的婦人,竟然能生下如此賢惠而識大體的女兒。
項羽聞言,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笑意。
“說起來,還要多謝皇太孫殿下,若非他當初從中做閥,我安有機會娶得如此佳妻……”
說到這裡,兩個人不由回顧起當初在皇太孫府上時相處的那一段時光,由於兩人都曲意結交,故而,兩個人竟然越說氣氛越是和諧,等走到宮中的時候,已經各自拋開對方的官職,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一直走到大殿之外,兩個人才端正了神色。
“項將軍,來之前,殿下已經有過吩咐,說等您到了之後,無需通稟,讓您直接進去即可……”
項羽聞言,是真的有些感動了。
雖然皇太孫直接削去了自己大將軍的封號,又把自己從雁北郡郡尉的位置上調離,但自始至終,都不曾對自己有所冷落怠慢。
反而,處處透漏着一種尊重和親近!
他這是拿我當府邸舊臣?
一時間,項羽心情很有些複雜。
“是孤的項將軍回來了嗎?”
他這邊跟着張良剛一進大殿,就聽到了趙郢那爽朗親近的笑聲。不等他走近,就看到皇太孫殿下,已經笑着迎了出來。
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衝着趙郢深施一禮。
“臣項羽,拜見皇太孫……”
不等他拜謝,趙郢已經笑着上前,攙扶住了他的手臂。
“項將軍,乃國家的功臣,不必多禮——”
趙郢笑容真摯,語氣誠懇,然而項羽卻不由心中一驚,眼中露出一絲驚駭之色。
因爲,太快了!
即便是他,都沒有發覺趙郢是怎麼接近到他的身邊的,更加可怕的是,皇太孫的那一雙手,甚至他都感覺不出來皇太孫有發力的意思,人家就這麼恍若無事地輕飄飄地託着,自己竟然就愣是拜不下去了!
皇太孫的力氣又漲了?!
項羽只覺得不可思議。
想當初,與皇太孫切磋的時候,自己雖然不敵,但自忖多少還有些掙扎的餘地,還沒有這種讓人絕望的窒息感,而今這纔多久?
皇太孫竟然就強大到了這種地步。
就這麼一瞬間,因爲這段時間橫掃漠北,威震匈奴,而帶來的那種恍若無敵,自以爲天下之大,自己皆可去得的傲嬌感,瞬間無影無蹤。
趙郢就跟沒發現項羽眼中的驚駭之色似的,兀自笑容親切,語氣溫和,親自拉着他的手,往大殿裡面走去。
“項將軍乃是我大秦不可多得的猛將,也是我大秦戰功赫赫的功臣,此次確實是委屈你了……”
說到這裡,趙郢很是坦誠地看着他。
“不過,匈奴、東胡、月氏、以及西域諸國,都是新降之地,當地原本的部族黔首,本就心中惶恐不安,擔心朝廷對他們的後續安排——”
說到這裡,趙郢臉上不由露出一種嚴肅的神色。
“將軍因爲有人煽動鬧事,就悍然屠殺呼衍部落上下近千人,雖然事出有因,卻也讓朝廷和我變得十分被動——我們大秦開疆拓土,征服四夷,總歸要有人做事,若是把人全部殺光,我們佔領這些土地,還有什麼意義……”
項羽原本還不覺得如何,但隨着趙郢這樣推心置腹的交流,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殿下,臣……”
他支支吾吾,正猶豫着要不要認錯,趙郢那邊已經豪氣地揮了揮大手。
“不過,事情都過去了,你是孤的心腹愛將,闖下的禍,自然由孤來給你擔着,只是以後做事,要多做些思量,切莫再如這次般魯莽……”
項羽:……
皇太孫這明明是責備,可這心中忽然就有些莫名的感動是怎麼回事啊!
“這樣吧,你且在府上安穩地待些時日,避避風頭,等過些時日,孤對你還另有安排——你也正好趁着這些時日,在我府上多學點東西,省得到時候弱了我大秦的名頭……”
若是以前,誰敢說這種話,他能當場發飆,直接擰下這人的腦袋。
但此時,說這話的是趙郢,他就覺得很合理。
心中甚至還有些小雀躍。
“多謝殿下成全!”
趙郢見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無需拘禮,你勇武過人,又精通兵法,是個難得的人才,又是婉兒妹妹的夫婿,孤很看好你,好好幹,未來封妻廕子,封侯拜將,都不是什麼難事……”
“願爲殿下效死命——”
被趙郢這麼一說,項羽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覺得有些熱血沸騰起來。
趙郢見狀,笑着拉起他的手。
帶着他走到一旁那半幅巨大的世界地圖面前,指着阿賴山以西的廣袤土地,意氣風發地道。
“看到沒有,翻過這些峻峭的山嶺,一路往西往南,依然有着許多富饒的土地,在等着我們去征服,去開拓,總有一日,我大秦的鐵騎將踏遍這萬里河山……”
說到這裡。
“能爲我大秦開疆拓土者,非君其誰!”
項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半幅世界地圖,不由震驚莫名!
想不到,這天下除了大秦之外,竟然還有着這麼廣大的地域,不要說之前的楚國,哪怕跟如今的大秦相比,都堪稱廣袤。
事實上,他是不知道,這僅僅是世界地圖的一小部分,在這地圖以西,還有更加廣袤的大海,在大海的盡頭,還有一片更加廣袤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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