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詔書!

自古艱難惟一死。

可人一旦真的走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可想不開的呢?

始皇帝乃是千古一帝,是何等了得的人物?之前執着於長生不老,只是人貪生惡死的常情和對後繼無人的焦慮罷了,可當一旦明白這一點不可實現之後,也就釋然了。

畢竟,有趙郢這樣一個孫子在,就算自己走了,自己留下的這個龐大帝國,也必然會按着自己的設想,繼續沉澱,再過十年二十年,整個大秦就真正的實現地不分南北,民不分秦楚,渾然一體,金甌無缺的盛況。

大秦的江山,將由自己而始,乃至萬世而無窮!

夫何憾乎!

他看着眼前的趙郢,聲音很是平靜。

“名不正,則言不順,你現在只有太孫的身份,處理起朝政來,終歸有些掣肘,準備一下吧,朕這幾天,就爲你挑選一個黃道吉日,傳位於你……”

這一句話,不知道在趙郢腦海中偷偷出現了多少次。

可一旦真的出現了,趙郢卻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歡喜,他拉着始皇帝的大手。

“大父,您……”

然而,話沒說完,剩下的話,就被始皇帝的眼神給直接堵在了嘴裡。

始皇帝看着他,語氣越發慈愛。

“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但朕身爲大父,總要再護你一程,也護我們大秦一程。”

說到這裡,始皇帝就連眼神都忍不住亮了一下。

“朕擔心朕沒了之後,有些人會趁機作亂,也想趁着現在能動得了,親自爲你加冠,看着朕的太孫穿上皇帝的冠冕,登上大殿,從朕的手中,接過朕的權柄。”

見趙郢似乎還要再說什麼,始皇帝有些虛弱地微微搖了搖頭。

“等你平穩地接過這副擔子,朕也好安心養病……”

趙郢淚流滿面,俯下身子拜了兩拜,哽聲道。

“孫兒謹遵大父的吩咐。只希望您老人家好好的珍惜身體,再等一等我,給我幾天的時間,我一定會找到醫治您老人家的辦法!”

趙郢不知道始皇帝聽進去了沒有,似乎剛纔的交流,已經耗盡了始皇帝的精神。見他老人家已經再次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睏倦的神色。

默默地趴在地上,再次拜了兩拜,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大海上,一支掛着大秦玄鳥旗幟的船隊,正緊緊地圍繞在中間一艘最大的艦船周圍,朝着望秦島的方向疾馳。

雖然此時的公子高,恨不得直接飛回陸地,以免海上風高浪險,出現一丁點的意外,但爲了穩妥起見,依然不得不選擇原路返回。

從天賜島,直接橫穿海域抵達象郡,雖然看上去路途近了不少,但葛家的船隊,之前從沒有走過這條航線。他們不敢貿然行事,他們家族唯二的兩次航行,還是從身後的天賜島,直接抵達後世的馬來半島,沿着海岸,繞道後世的湄公河,一路抵達象郡,然後才沿着大秦的海岸,返回東海郡。

沿途不僅要提防岸上當地居民的襲擾,還要防範來自海上的風浪。

風險自然極大。

但收益也是奇高,有時候一把劣質的鐵刀,一小袋子粗鹽,一個毫不起眼的劣質陶罐,就能從島上居民手中換取大把在中原幾乎價比黃金的香料,名貴皮毛,亦或是黃金。

十條船出去,能有兩艘平安回來,就能賺得盆滿鉢滿。

這也是葛家立足的根本。

這一次,原本的計劃,也是走這一條路的,有了大秦精銳的護航,有着大秦堪稱巨無霸的戰艦,這一次只要完整的走下來,葛家的收益,幾乎可以預想。

這也是他們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追隨公子高出海的目的,然而事情的變化,直接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三天前,就在他們身後那個剛剛被公子高親自命名爲天賜島的島嶼上,一個名叫丘的探索小隊中,有一名叫榆的士兵,在一處清幽的山溝裡面,發現了一支神奇的植株。

植株約有半米多高,形如珊瑚,葉如鋸齒,果子紅彤彤的,像一顆顆名貴的寶石,通體上下,散發着一股神奇的異香。

它的周圍,宛若絕域,百米之內,寸草不生。

那名士兵一時沒能忍住,當場吃了一個果子,身上積年的老傷竟然不藥而癒,就連他身上剛剛被荒草枝蔓刮破的傷口,也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開始癒合。

於是,這個消息一經得到確認,整個探索小隊瞬間沸騰。

得到了消息的公子高,帶着呂馬童,樊噲、葛筠和徐福等人,親自趕到現場,一經趕到,就直接封鎖了整個山谷。

呂馬童最狠,直接一刀割在自己手臂上,要爲公子親自試毒。

效果很快試驗出來了,無毒,而且效果奇佳。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着呂馬童手臂上的傷口逐漸癒合,就連因爲長時間在大海上航行而導致的黑臉,都白了幾分。

所有人的眼神頓時變得狂熱。

徐福忽然福至心靈,衝着東南方向,轟然跪倒,再三拜謝仙人賜福。

言辭確確,說這就是仙人特意爲陛下賜下的丹藥,食之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仙人終於爲陛下的誠意所打動,爲公子高的孝心所打動。

公子高聞言,大喜過望。

只有葛筠,看着忙着組織人手,焚香祈禱,拜謝仙人賜福的徐福,眼底閃過一絲狐疑。但氣氛烘托到這個份上,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結果就是,這株神奇的植株,被連着周邊的泥土都被直接挖起,小心翼翼地給盛放在用沉香木臨時打造的木盒子裡,搬運到最核心的戰艦上。

爲確保這株神奇的植株,能安然無恙的運送回咸陽,公子高甚至讓人騰出了陶罐,在附近汲取了大量的溪水,用做灌溉。

總之,一切務求穩妥!

葛家的航行計劃,也因此被迫中斷,不得不跟着公子高的船隊返航……

公子高和樊噲親自坐鎮保護,呂馬童帶着水軍,護衛左右,至於葛家的船隊,則被可憐巴巴地被擠到最外圍。

發財夢,夭折。

“葛先生,你們無需沮喪,這次能尋到這株奇藥,也有你們葛家的一份功勞,等我回去之後,定然會親自爲你們向陛下請功……”

公子高神色振奮,扭頭看向一旁的葛筠。“多謝公子照拂——”

葛筠很是識趣地朝着公子高深施一禮。

事到如今,還能怎麼樣呢?

大海之上,前後左右,入目所及,到處都是蔚藍的大海,前方的呂馬童和葛黎,時不時就得根據手中的羅盤,調整一下航行的方向,唯恐偏離了航道。

好在,趙郢給的這一份海圖,雖然有些島嶼沒有,又或是中間多了些什麼規模不大的島嶼,但大差不差,尤其是主要的航行,幾乎沒有什麼問題。再加上從天賜島,到望秦島,從望秦島,再到公子高最爲熟悉的瀛洲島,一路都會有陸陸續續的島嶼做爲沿途的錨點,不至於擔心跑偏。

但即便是如此,公子高還是忍不住過一會兒就掏出海圖,仔細地對比一下自己現在大體的位置,判斷下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心中默默地算着,還有多長時間,能抵達瀛洲。

到了瀛洲,離着大秦的本土就不遠了!

“葛先生,大概還要多久,才能抵達河口……”

葛筠:……

這一路,公子高已經不知道問了多少回了,哪怕是以他的心性,都覺得有些不耐煩了,但人家是公子高。

他也只能輕咳一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恭敬些。

“回公子,如果路上順利的話,再過十五六日,應該就差不多了……”

海上航行,誰能說得準?

遇到什麼狂風暴雨,就得提前尋找就近的島嶼,暫時躲避。什麼時候能回去,真的要看老天爺的臉色。

公子高自然也懂得這方面的道理,但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問詢。

……

趙郢自然不會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長生不老藥上,更不會想到,自家那位四叔,竟然真的在海外尋到了一株神奇的植株,而且正在沒日沒夜地在大海上狂飈。

他如今的精力,全在青黴素和尉未央身上!

但他讓醫官培養的青黴素,只剛剛有一點苗頭,就更不要說後期的提取,樂觀的估計,要想汲取成功第一支青黴素,怎麼也得十幾天的時間,而且還得祈禱上蒼,始皇帝對這個玩意兒不過敏!故而,他從培養青黴素的偏殿裡出來之後,就再次帶着尉未央,再次來到了那處熟悉的院子裡。

“央兒,不要怕……”

察覺到了尉未央腳下的遲疑,趙郢牽着尉未央的手,稍稍緊了緊。

扭頭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鼓勵道。

尉未央本身就是一個極爲聰慧的,很多話,都不需要趙郢多說,很快就再次調整好了心態,微微點了點頭。

“我今日,一定能行!”

這次趙郢和尉未央的到來,院子裡剩下的那些死囚,已然沒有了多少懼怕的神色。

不到三分之一的損耗,這甚至已經低於戰死沙場的機率了。

前面已經有不少熬過去的,成功地活了下來,不僅被免去了原本的罪責,甚至還得到宮中醫官的親自醫治,並拿到了一筆不菲的遣返費!

值!

事實上,今天的試驗的結果,比之前更順利。

除了一位因爲體弱多病,受到重傷之外,其他五人,兩人輕傷,三人安然無恙。

劫後餘生。

六名僥倖活下來的死囚,忍不住抱頭痛哭。

很快就被宮中的侍衛拉下去了。

該治的治,該遣返的遣返,他們會一絲不苟地落實皇太孫的要求。

尉未央不由偷偷鬆了一口氣,趙郢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喜色,只要這種狀態繼續保持下去,再反覆練上兩天的手,就可以給始皇帝冒險一試了!

此時,已經是始皇帝二十七年七月初七。

也就是在這一天的上午,很久沒有直接管理過朝政的始皇帝,忽然對外發布了一道舉世震驚的詔書,決意於始皇帝二十七年七月九日,禪位於皇太孫郢!

大秦宗正贏系,太尉繚,武成侯王翦,右相馮去疾,左相李斯,上卿蒙毅,少府史祿,治粟內史騰等八人,與手捧始皇帝詔書的黑,一起出現在朝堂上。

當衆宣佈始皇帝的詔書,並立誓遵從始皇帝的旨意,擁立皇太孫趙郢。

這一日起,整個咸陽城進入戒嚴。

中尉將軍王離,咸陽尉趙起,帶着手下精銳,巡視全城,防範一起突發事故,渭河旁邊,被作爲戰利品圈養在宮殿裡的六國王室血脈,更是一日三驚,因爲宮殿之外的戒備,忽然間就森嚴了三分。

所有人,只能戰戰兢兢地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敢邁出房門一步。

唯恐鬧出什麼動靜,引起別人的誤會,被直接一刀送走。

四座城門的鎮守將軍,更是劍拔弩張,盯着來往的行人,不敢有半分的大意。從今日起,所有的意外,都必須掐滅在萌芽之中,務必保證大秦權柄的順利過渡。

如今,任何一件事,都必須排在這件事情之後。

這幾天,原本已經回到阿房學宮專心教書的扶蘇,聽到這道詔書的同時,也終於得知了始皇帝重病的消息。

顧不得心中的震驚,急忙返回,想要入宮探視,結果,人還沒走到宮門之前,就看到了自己那些留守在咸陽的兄弟姐妹,包括神情落寞,跪在宮門之前,淚流不止的公子胡亥。

“大兄——”

見扶蘇過來,紛紛避讓行禮,唯有十八公子胡亥,失魂落魄地跪在宮門之外,一動不動。

扶蘇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輕輕地拍了拍胡亥的肩膀。對於這個跟自己爭了好多年的弟弟,他的心情頗爲複雜。

“大兄,阿翁他……”

話沒說完,胡亥已經淚流滿面,哽咽難言,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雖然兄弟衆多,然而衆多兄弟中,阿翁卻獨寵他一人,在趙郢那狗東西出現之前,自己纔是阿翁最寵溺的那一個。

雖然後來,自己因差陽錯,鑄下大錯,是趙郢寬宥了他的罪行,但他卻深知,若不是有自家阿翁的意思,趙郢也未必肯放過自己。

終究是自己負了阿翁,阿翁沒有負自己這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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