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不斷升起,氣溫慢慢高起來。
放眼看去,山下低矮的黃土丘陵連綿不斷,光禿禿的盡是黃土,山上丘陵上都極少樹木野草,偶爾才見到幾株枯樹。太陽直曬到黃土上,熱氣上涌,讓人覺得分外的燥熱,特別是此時各人身披厚實甲冑的情況下。
山下有一條官道,蜿蜒伸向了遠方。
在這個略高的丘陵上,王鬥正在極目遠望,北地的荒涼盡在眼前。
王鬥身上披着那副奪自後金軍的鐵甲,更讓他的身形顯得魁梧厚實,腰間別着那把奪自後金軍的重劍,還有他那把弓箭。在王鬥身旁,韓朝、韓仲、高史銀、鐘調陽幾人都是按刃肅立,每人身上同樣披着鐵甲。旁邊還有各人的戰馬,不時打着響鼻。
在幾人的身後,此時正分三排肅立着三隊靖邊堡戰兵,不說每隊的幾個刀盾兵個個拿着盾牌,身披厚實鐵甲,就是每隊中的長槍兵,今日也是身披鐵甲皮甲,個個全副武裝的樣子。
除了三隊戰兵外,還有一隊神情彪悍,拿着各樣兵器的人,個個牽着馬匹,他們都是韓朝領的夜不收。
除了王鬥神情平靜外,此時各人從軍官到小兵,個個都是臉色通紅,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心情激動的,各人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氣,等會,他們就要幹下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四周黃土地靜靜無聲,看着太陽越升越高,陽光更是猛烈,一直靜立不動的王鬥忽然說話:“韓兄弟,你確定那杜真真的會從這裡經過嗎?”
韓朝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小的敢肯定,杜真等人定會從這條官道上經過!”
“小的已是查得清楚,那杜真新納小妾前月誕下一位男嬰,杜真一向對她寵愛,早言過嬰孩滿月之日,便要在其小妾家鄉武家溝大擺酒席,以爲慶賀。小的已得到消息,明日滿月擺酒,今日杜真一早便會動身起程,此行除了他與一衆家丁外,其一干親隨,吳善,杜恭,肖大新,還有謝賜誥等人都會隨行。”
“從舜鄉堡到武家溝,此地是唯一官道,他們除了走這裡,別無他途!”
王鬥哼了一聲:“正好一網打盡!”
一不做,二不休!杜真不仁,自己便不義,他想對付自己,謀奪自己的產業,觸動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忌諱,自己就將他從肉體上消滅,看誰更狠!
王鬥已經決定動手,便讓韓朝仔細偵察杜真的各種情況。偵知杜真今日要前往武家溝後,王鬥便決定在路上設伏,殺了他後,正好嫁禍給匪徒。這些時間進入保安州的匪賊越來越多,到處橫行,正好讓他們背黑鍋。
韓朝是夜不收,這些年待在舜鄉堡,早對舜鄉堡附近的地形瞭如指掌,他建議在這裡動手。王鬥也看過這裡的地形,官道兩邊盡是丘陵,前後不遠處還有一個谷口,進入這個地方,想逃也難辦。
而且這個地方方圓幾裡都沒有人煙,離這最近的方家溝也遠在五里之外,不過在去年年底時,方家溝被四傾樑匪徒屠戮,那裡現在已成爲空寨。這地方設伏最是理想不過,不會在無意中走漏消息。
此行除了幾個能戰的軍官外,王鬥動員了三隊戰兵及一隊夜不收前來,這些人的利益都與靖邊堡緊密相聯,又視王鬥爲主,他們的忠誠不容懷疑,況且他們家小都待在靖邊堡內,間接的也是作爲人質。
衆人連夜而來,爲保萬無一失,等會韓朝領的那隊夜不收並不參加戰鬥,而是用來追擊,務必斬盡殺絕,不使一人脫逃。殺官其罪不小,如果逃去一人,事情傳揚開來,定會引起喧然大波,到時王鬥除了上山作土匪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此次伏擊,除了動用弓箭,還有大刀長槍等武器外,王鬥並沒有打算使用鳥銃,靖邊堡的鳥銃太過鮮明,容易事後讓人查出。而弓箭長槍等武器,現在賊匪中也是普通使用,定會讓人難以查明。
太陽越升越高,靖邊堡衆人靜靜等待,近巳時時,王鬥聽到一陣的馬蹄聲響,杜真等人來了。
……
官道上,杜真騎在一匹健馬上,正領着衆人而行。
與他並排策馬而行的,是吳善與杜恭兩人,在他身後不遠處,肖大新與謝賜誥也是各騎在一匹馬上。在各人的身前身後,還有杜真在堡內將養的十幾個家丁,他們人人披着盔甲,從舜鄉堡出來到現在,一路的顛簸,各人都有些疲倦,加上猛烈的太陽曬在他們身上臉上,衆人都是不斷的冒汗,只是努力控着繮繩而行。
杜真身上披着鐵甲,這些天他總感覺有人在窺探自己,讓他起了不祥的預感,加上近來賊匪橫行,所以此次出門,杜真除了全副武裝外,還帶上所有自己在舜鄉堡內的家丁們。
雖說路途累,路上還有遇到匪徒的危險,不過此次杜真是一定要前往武家溝的。爲自己的兒子擺滿月酒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杜真非常享受自己在人身那風光羨慕的眼神。
年近四十又得一子,怎麼能不讓別人誇獎自己兩句,再讓小妾在人前撒撒嬌?還有,自己就要擔任防守官了,這也是非常風光的事情。雖說武家溝只是自己新納小妾的家鄉,並不是自己的老家,不過那種衣錦還鄉的威風卻是一樣的。
不容易啊,自己在舜鄉堡苦熬了這麼多年,終於要坐到防守官的位置了,爲了這個官位,自己忍辱負重了多少年?想到往日的辛酸,杜真有種想要流淚,又有種想要放聲大笑的感覺。
想起心中的快活,杜真今日的話格外多了一些,往日那種高傲神態也是少了不少。
他對身旁的吳善高聲笑道:“吳屯長,今日你妹子擺滿月酒,你這個做舅舅的,可有準備什麼禮物?”
吳善策馬行在杜真的右旁,榮幸地與杜真並轡而行,他已是喜笑顏開,不過他仍是時刻陪着小心,不時察看杜真的臉色。
此時他聽了杜真的話後,慌忙媚笑道:“全憑防守大人的栽培,小的才得以一個小校轉任靖邊堡管屯官一職。至於小妹那裡,她喜誕遴兒,我這個做舅舅的,就是破盡家財,也要準備一份厚禮啊。沒說的,小妹的衣裳首飾,嬰孩的衣帽玩具,只管拿州城最好的店鋪買來就是,算算差不多花了我八兩多的銀子。”
杜真哈哈大笑:“你這個做舅舅的,還真是破財了,不過也罷,你就要轉任靖邊堡的管屯官,那靖邊堡越見興旺,這筆錢財撈回,也是轉眼間的事!”
吳善笑得合不攏嘴,只是連聲道:“都是防守大人的擡愛,才讓小的能有今日。”
杜恭策馬行在杜真的左側,他矮胖的身形騎在馬上就如一個肉球,他以嫉妒的眼神看了吳善一眼,撫了撫自己兩撇焦黃的鼠須,說道:“說起來,那王鬥還是有些能力的,可惜爲人不知變通,到時他聞聽轉任他堡,真不知會是什麼臉色!”
謝賜誥騎在後面一匹馬上,聽了杜恭的話後,他高聲叫道:“話說識時務者爲俊傑,那王鬥不知好歹,該有此報!”
想想當日自己前往靖邊堡的情形,謝賜誥越發氣不打一處來,聽到王鬥將被調任的事後,他是心下暗暗歡喜,同時盤算着如何與新任靖邊堡屯長吳善打好關係,自己想在靖邊堡內設店,吳善這廝現在又得防守大人的寵愛,是得與他好好親近。
肖大新一直陰沉着臉策馬行在謝賜誥的身旁,一路來,他的臉上難得笑過,不知是他一慣如此還是在盤算着什麼陰險的事,此時他陰聲說了一句:“只怕那王鬥是個亡命之徒,養的一干手下也非善類,到時他會不會乖乖地轉任他堡?”
聞聽此言,杜真臉色陰沉了下來,顯然王鬥讓他頗爲忌憚,特別是聽聞手下轉述靖邊堡的實力後。
吳善聽到這話就不高興了,他回頭看了肖大新一眼,高聲叫道:“他王鬥不乖乖地調任他堡,難道他還敢違抗上官的命令?他想造反?”
聽到這話,杜真忽然打了個寒噤,轉眼間他便若無其事,只是偷眼看向旁人。
杜真一向注重人前威嚴,失了體面可不好,還好,各人都是匆忙趕路,並沒有看到他剛纔的樣子,杜真暗暗地呼了口氣。
肖大新與吳善的話讓衆人安靜了一會,顯然剛纔他們的話,觸及了各人心中的隱憂。看看進了一個丘陵之地,官道越發狹窄,杜恭轉移話題,他笑道:“人說保安州近來賊匪橫行,可這一路來,也沒看到一個匪徒嘛!”
吳善笑道:“這都是防守大人威名所致,所以賊匪望風而逃了!”
衆人哈哈大笑起來,忽聽“嗖!”的一聲,一支勁箭迎面而來,正中吳善的胸口,立時將他射翻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