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許祿這樣說,劉瑋、餘慶元、藍布廉三人都是呆了一呆。心下也是涌起一股寒意。
此時他們纔想起王斗的實力,不說他那幾百火銃兵,單憑他那些長槍兵,衝殺上來,自己家丁也要損失慘重。不論二比一,還是一比一的交換比,他們區區十幾個家丁,都是換不起。
而王鬥只需數個月時間,又可以訓練出一大批的兵丁出來。
藍布廉在衆人中年紀最大,有四十餘歲,他的思慮也最謹慎,他道:“鬧餉萬萬不可,此仍違背軍紀之舉,就算被防守大人斬了,我們都無處喊冤去。”
他道:“其實我也不指望防守大人發下什麼糧餉,這麼多年了,我們何曾指望過朝中或是衛所中發下什麼糧餉?還不都是靠自己的田畝養兵?我最擔心的是,聽到了一個不妙的消息。”
劉瑋、餘慶元都是問道:“什麼消息?”
藍布廉道:“我聽說了,防守大人有意向,等新軍練出來後,他就要將我們這些家丁打散。重新編立幾哨新軍,到時候,諸位的家丁怕都不屬於自己掌控了。”
劉瑋大怒,喝道:“沒有了這些家丁,我們還算什麼?這些家丁都是我們辛辛苦苦養出來後,防守大人這樣做,是要斷我們的根啊。”
連許祿都是露出注意的神情,沉思起來。
劉瑋囔囔了一陣,他對許祿道:“許大人,這是關係到我們生死存亡的大事,您有什麼看法?”
許祿沉吟道:“此事或許是謠言,我要去向大人證實。”
半晌,他擡起頭來:“如果此事當真……”
他忽然哼了一聲:“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們有這些好兵,天下之大,哪處不可去?”
劉瑋、餘慶元、藍布廉三人都是眼睛一亮,確實,經過幾個月嚴酷的訓練,不說那些新軍,就是舜鄉堡原先的舊軍家丁們,也是個個操練得非常出衆。
這些家丁們,原先就有底子在身上,再經過嚴格的訓練後,個個都是英武無比,隨便一個拿出去,都可以以一當十。他們一隊十幾個家丁,每人都可以充爲軍官。隨便的,一支幾百人的隊伍很好拉起。特別是許祿,手上有五十個強悍家丁,更是不得了,走到哪裡,都要被人奉爲上賓。
幾人說起來都是野心勃勃之輩,原先各人心中便有個模糊的念頭,此次被許祿挑明後,他們越想越有道理,只覺得海闊天空,無處不可去。幾人相視而笑,都是眼睛亮得驚人。
劉瑋大叫一聲:“不錯,就是這樣……”
忽然旁邊的藍布廉說了一聲:“原來是溫大人,孫百戶。”
不知什麼時候,溫方亮與孫三傑己是站在了衆人的身旁,幾人談得熱鬧,竟沒有發現溫、孫二人來到身旁。
藍布廉滿臉笑容地對二人打了招呼。
溫方亮笑嘻嘻地道:“你們聊得這麼熱鬧,在談些什麼呢?”
劉瑋、餘慶元二人不說話,藍布廉只是笑道:“沒什麼,隨便聊聊,隨便聊聊。”
許祿也是對溫方亮拱了拱手。雖是禮數周到,神情中卻沒什麼恭敬的意思。
舜鄉堡原六個管隊官中,許祿,劉瑋、餘慶元、藍布廉幾人交好,卻與溫方亮、孫三傑二人對不上眼。
許祿幾個嫌怪溫方亮仗着叔父溫士彥的勢力,才得以擔任這個管隊官,典型一個紈絝子弟,最近又升上了副千戶,不免讓衆人嫉妒。同時溫方亮相貌英俊,很有女人緣,所納妻妾又都頗有姿色,看着人家的婆娘,再看看自己家內的黃臉婆,幾人內心不免酸溜溜的,更對溫方亮看不上眼。
至於他們看孫三傑不過眼,則是理由簡單多了,一個大男子,五大三粗的,額上還長個粗獷的大瘤,說話聲音卻是軟綿綿的,陰氣十足,象個婦人一樣。和他相處,不免沾染上晦氣。
平日裡六個管隊官分爲兩派,明爭暗鬥的。表面上又要一團和氣,注意着官場的體面。
隨便說了幾句場面話後,許祿四人便揚長而去,看着他們的身影,溫方亮的臉色沉了下來。許祿幾人看不起溫方亮這樣的紈絝子弟,溫方亮何曾看得起他們?一幫典型的武夫。沒有頭腦,哪象自己是智慧型的?
這個英俊的年輕軍官冷笑了一聲:“想走,自立門戶?他們以爲帶着幾個家丁,就能成事了?蠢材,看不清形勢,跟着防守大人,纔是前途不可限量!”
顯然剛纔許祿等人的談話,都被他聽到了耳中。
孫三傑“溫柔”的聲音響起,他有些擔憂地道:“溫大人,如果防守大人真的要改編家丁,您就不擔心?”
溫方亮微笑道:“老孫啊,區區幾個家丁算什麼?大人現在正是用人之時,如果被大人接收了,還愁沒有兵帶?那些新軍,哪一隊拉出來,不比我們帶十幾個家丁強?老孫啊,目光要放得長遠些!”
此時他臉上滿是精明的神情,哪有平日那種嬉皮笑臉,紈絝子弟的形象?
孫三傑也是興奮地道:“確實,溫大人這樣一說,我老孫還真是心動,看着大人那幾隊火銃兵,我真是流口水啊。如果能帶一哨這樣的火銃兵,讓我現在死了,也是甘心!”
孫三傑爲人較憨厚,是個技術型軍官,平日也不善長勾心鬥角,他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閒時擺弄他那隻鳥銃。他在鳥銃上的造詣,比原來靖邊堡王牌鳥銃手鍾顯才還高。
能帶一隊出衆的火銃兵,是他的理想與心願。
溫方亮微笑道:“放心吧老孫,你會如願以償的!”
……
從崇禎九年二月十八日起,舜鄉堡內就不斷傳出風聲。防守大人要改編舊軍家丁,將那些家丁打散,新編爲一個新軍哨隊,以後他們便與新軍無二。
人心浮動,特別是在幾隊舊軍家丁中,對於原來的那些家丁來說,他們往日都是各軍堡的主心骨,被人嫉妒羨慕,向來是盛氣凌人,骨子裡看不起堡內那些普通軍戶。
現在舜鄉堡舊軍家丁都與新軍一樣的待遇,看着往日看不起的人與自己平起平坐,他們心下格外不平。更不妙的是,他們往日引以爲傲的技藝,現在也絲毫沒有優勢,這又讓他們心下失落。
現在更是要被改編……
當然,除了這部分的家丁外,也有一部分家丁心下別有想法,看看新軍家屬們分田分地,他們也是羨慕,假日時回到家,家人多有嘀咕,對於古時極重田地的百姓們來說,加入新軍,家家戶戶都可以分到幾十畝田地,世世代代傳承,這是一個難以剋制的誘惑。
這些人倒對自己是否會被改編沒什麼想法,甚至內心暗暗期待。
王鬥也聽到了這種風聲,或許,自己裁撤舜鄉堡所有軍官家丁的時機己經到了。
二月二十一日,原防守官許忠俊心腹,與王鬥交好的舜鄉堡管隊官許祿求見了王鬥,二人長談了一個時辰,二人說些什麼外人不瞭解,不過許祿出來時,王鬥神情有些黯然。
二十二日,舜鄉堡千戶官廳內。
大堂內軍官濟濟一堂,王鬥坐在正上首。林道符與鎮撫遲大成分別坐在左右兩旁,還有韓朝,韓仲,管隊官溫方亮,孫三傑,令吏馮大昌等人,分別坐在下首。
衆人各色的目光,只是看着下首跪着的許祿,藍布廉、劉瑋、餘慶元四人。
今日,他們是來向王鬥拜別的,他們己經打定主意,領着自己的家丁們,離開舜鄉堡。
廳中一片安靜,只聞各人的呼吸聲。
猛然韓仲憤怒起身,指着許祿等人喝道:“好啊,防守大人辛辛苦苦,每日給你們吃喝,把你們的兵操練得出衆,你們倒好,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俺老韓倒要問問,你們還有沒有恩義之心?”
對於韓仲的喝問,管隊官餘慶元臉有羞愧之色,張了張口,又喃喃的說不出話來,餘者各人只是沉着臉不說話。
許祿臉色平靜,只是說了一聲:“大人恩德,來日再報!”
王鬥制止住了憤憤不平的韓仲,嘆了口氣,他起身道:“人各有志,不能強留!”
他看着許祿,神情複雜,想當日自己任靖邊堡屯長時,許忠俊在的時候,許祿對自己幫助還是很大的,他也希望到舜鄉堡後,與許祿仍是持續同僚之誼,可惜爲了家丁之事,二人最後還是分道揚鑣。說不痛惜,那是假的。
王鬥道:“許老哥,我不勉強你們,也希望你們將來有個好的前程!不過我有言在先,你們離開舜鄉堡後,投誰都可以,若是有敢從賊降虜的……”
猛的一聲巨響!
卻是王鬥一把抽出腰間重劍,將面前的桌子劈成了兩半!
他口中緩緩吐出下面的話:“我王鬥必誅之!”
……
在舜鄉堡軍民們鄙視的眼神中,許祿,藍布廉、劉瑋、餘慶元四人領着自己的家丁們走了,前舜鄉堡防守官許忠俊交遊廣闊,不但州城,甚至衛城許多官員都有來往,許祿作爲許忠俊的心腹,多少也與這些官員有交往,加上他手上的家丁,自然有許多可以去的地方。
他們的四隊家丁,除了每隊留下三、四個人外,餘者都隨他們而去,對於許祿幾人來說,他們走後,免於自己家丁被改編的危險,保住了自己的力量,以後他們帶着家丁,天高地遠,可以到外面去闖下一片新天地。
對於王鬥來說,許祿他們走了也好,留下的軍隊,一色的新軍,舜鄉堡牢固一塊,也少了很多隱患,特別是在清兵快要來臨的時候。
六個管隊官,只留下了溫方亮與孫三傑二人。
二人以實際行動向王鬥證明了他們對王斗的效忠,特別是溫方亮笑嘻嘻的,對於自己家丁的交出絲毫不以爲意,他對王鬥言道只希望將來新建哨隊時,能讓他領一哨的新軍兵馬。
對溫方亮的留下,很是讓王鬥意外,本來他以爲改編家丁時,許祿會支持自己,餘者各人會怨言交加,特別溫方亮會是個麻煩的人物,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用說,對這二人,王鬥是大加籠絡,他暫時讓那十五個留下的家丁劃歸二人管轄,使他們每隊兵達到了二十人。很快舜鄉堡就要進行軍士武藝等級考覈了,等武藝考覈後,王鬥再考慮新建兩哨兵馬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