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墩與石橋的,是韓仲麾下丙總甲隊隊官田啓明。懶田啓明曾是州城千總田昌國麾下家丁甲長,崇禎十年下,在盧象升視察保安州城後,田昌國當機立斷,讓自己親將田志覺統領家丁百人,投靠了王鬥。
果然沒有讓田昌國失望,到了現在,千總韓仲部下三個把總之中,鍾顯才,楊通,田志覺。田志覺就位列其一,領一個把總幾百人的兵力,雖說大部分都是去年新練就的新軍,但這些總內的軍士,可說個個強於自己往年的家丁,自己子侄前途光明啊。
田昌國老懷大慰,暗自慶幸當年的選擇沒有錯。
新軍練成後,一系列的剿匪作戰,田啓明立功不少,被田志覺舉薦爲管隊官,報上去後,很快批覆下來,田啓明擔任乙部丙總甲隊的隊官,領一個隊七十四人的兵力。
在燕墩與石橋的防禦中,田啓明與隊昏黃蔚商議,黃蔚建議一個隊六甲兵中,四甲兵佈置在橋頭後側,其中一甲刀盾兵,三甲火鏑兵,餘者兩甲火鏡兵佈置在火路墩上。
在橋頭這邊,堵上了幾輛獨輪戰車,戰車側立,朝橋的那面轅條上插上了防護的硬木挨牌,足以抵擋清兵射來的利箭。在戰車前面直到橋頭那邊,還撒滿一地的鐵蒺藜,銳利的尖刺朝上,閃着滲人的寒光。石橋燕墩這邊的地形,從左邊一直到河渠,兩岸都是徒稍,不易通億”“
右邊雖是平緩,河水乾枯了也容易通行,不過身後十丈遠就是火路墩,火力遍及周邊百步之內,若是清兵敢從那邊過來,火路墩上的兩甲火統兵,便會讓那些膽大妄爲的勒子兵吃不了兜着走。
黃蔚曾是老軍中的伍長,參與對鞋子兵的惡戰,以田啓明管隊官之位,也要重視黃蔚的意見。況且如此佈置,他一點也挑不出毛病來。這樣的防護,可以最大限度揮舜鄉軍火鏑的威力,田啓明當下欣然同意。
昨日到達燕墩後,二人便分工合作,田啓明領四甲兵守橋,隊副黃蔚領兩甲兵守火路墩,到也合作愉快。
昨天一天沒事,今天一大早。田啓明便精神抖擻地從火路墩內起來,在幾個護衛的協助下,他披好自己的鐵甲,將一頂羊毛小帽戴到自己頭上,然後再戴上鐵盔,有了內帽,原本頭上那股冰冷寒意大大減少。
最後田啓明穿上羊毛大衣,戴好手套。又將自己那杆代表管隊官的背旗插好。
他雙拳猛地向下一抖,威風八面地掃視了自己身旁四個護衛一眼:小子們,準備好沒有?”
四個護衛個個挺胸凸肚,齊聲大吼:“準備好了。”
田啓明學遊擊將軍王斗的樣子,很有氣勢地一擺,嚴肅地道:“出!”
五人昂挺胸出了房門,一股要命的北風兜面而來,五人齊齊一抖。一個護衛小聲罵道:“媽的,什麼鬼地方,比保安州冷多了。”
“嗯!”
田啓明嚴肅地掃了他一眼:“身爲我保安官軍,區區寒意算什麼?不要說霜雪天地,便是將軍一聲令下,面對刀山火海,我等眉頭也不得皺一下。”
四個護衛齊聲道:“田管隊忠肝義膽。我等欽佩!”
田啓明心下暗罵一句鬼天氣,一手按着自己腰刀,另一隻手頗有規律地擺動着,領着自己四個護衛。昂然上了火路墩圍牆處。到了這裡,更是寒氣逼人,垛口上可以看到一些殘霜,寒風一陣接一陣。
懸樓上,隊副黃蔚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寒風中不動,只是凝神時通州那方眺望。
在他周邊,一些火銳兵正在墩牆上來回巡視走動。黃蔚同樣鐵甲大衣,背上插一根比田啓明略小的背旗,聽到腳步聲響,見是田啓明,他抱拳施禮:“見過田管隊。”
田啓明親熱地將他扶起來,說道:“怎麼樣,老黃,有什麼動靜沒有?”
黃蔚搖了搖頭,田啓明也是同樣看向火路墩外,無邊無際的一片黃土曠野,除了幾顆樹在寒風中抖動外,什麼也沒有。
田啓明心下暗暗失望,心想:“教子兵怎麼還不來?”
田啓明在新軍操練時,聽多了老兵吹噓與清兵的作戰,不免心裡癢癢的,與馬賊土匪戰了多次,還不知道與數子兵作戰情形如何,他迫切想印證一下自己的武力。更不要說王鬥軍中以與清兵作戰軍功最厚。
他與黃蔚說了幾句話,便領着幾個護衛出了墩門。
燕墩的墩門位於西側,就在官道旁邊。從官道到石橋處,守護石橋的四甲軍士密佈在這裡,他們或是聊天,或是眺望,或是圍着路旁的幾個火堆烤火。收集來的枯葉枯枝在火中啪啪聲響,也驅逐了一些寒意。
除了那甲的刀盾兵外,三甲的火統兵,閒聊的同時,還在細細護理自己心愛的火統,用一塊輕柔的軟布拭擦烏黑厚實的統身。或是用細布包裹棚杖,作着膛內的清護工作。
王鬥現在的火銳,火藥池上有可以自動開關的火門裝置,象這樣的寒風天氣也可以作戰。又使用顆粒火藥,百步之內,可以殺死一切不披甲或是披一層甲的清兵們,七十步內,可以打破他們身上披的多層重甲,若非還需連上一根礙手礙腳的長長火繩,真算是一種非常完美的火器。
見田啓明大步過來,橋頭衆軍士都是起身向田啓明施禮,田啓明滿意地看着自己的部下,這些火統兵,個個八瓣帽兒鐵尖盔,身上同樣穿着紅棉羊毛大衣,內着胸甲。腰間皮帶上還彆着腰刀。
由於營養良好,練嚴格,他們個個粗壯,又經過多次剿匪作戰,己經算是合格精銳的軍士。如果再經歷幾場與清兵惡戰,想必氣質上更會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親熱地拍着身前各軍士的肩膀,這個舉動,也是他從遊擊將軍那學來的。他高聲道:“兄弟們,都打起精神來,不要一個不留情,就讓勒子兵悄悄摸了過來。”
衆軍士大笑:“田管隊,我們只怕勒子兵不來,早就等着他們了。”
一片嘻笑中,守橋的四個甲長也是上前拜見田啓明,他們三個火鎖,甲的甲長,一個刀盾甲的甲長,每人背上插着小旗,比田啓明與隊副黃蔚的背旗小一些。
田啓明看了刀盾甲的甲長一眼,這是個粗豪的漢子,他原是老軍軍士出身,他麾下的一甲兵,個個身着全甲,手持大刀大盾,作爲敵軍逼近時的主戰之用。
此時那些刀
着官道右側一堆火,正在大聲談笑着。幽與幾個甲長說了幾句話,田啓明凝神看着石橋那邊,視野廣闊,官道兩旁只有稀稀拉拉一些樹木。左右兩側都是黃土曠野,隱隱可以看見周邊一些鄉落痕跡,就是不見清兵來臨時的大片煙塵。
田啓明嘀咕一句:“難道今日又要白等?不管他,吃了早飯再說
他按着腰刀,沿着石橋與火路墩之間的官道轉了幾圈,隊內的幾個火兵擔着幾桶熱騰騰的早食來了,立時橋頭熱鬧起來。熱呼呼的麪條,還有用肉乾煮開的肉脯,讓各人吃得不亦樂乎。
寒風中烤着火,吃着熱呼呼的飯食,各人份外覺得愜意,田啓明與幾個甲長坐在一起,連吃了幾大碗的麪條,這才滿足地放下碗,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道:“真是舒坦。這麪條有韌勁,有嚼頭,我們隊內幾個火兵不錯。”
那刀盾甲的甲長也是吃得唾沫四濺,高聲道:“兄弟們都吃飽喝足了,如果輪子兵上來,正好飯後活動一下
餘者三個甲長也是大笑,忽然一個甲長呆呆地看着橋頭那邊方向:“老楊啊,真的被你說中了,教子來了。”
田啓明幾人猛地跳起來,極目遠處,果然見曠野那端,一大團的煙塵正往這邊滾滾而來。這一大團煙塵,只有清兵大股騎兵的快奔馳,纔會騰起如此的煙霧。
田啓明厲聲道:“戒備,準備作戰
他心中熱血沸騰,只覺全身鮮血都滾燙起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橋頭四甲軍士緊急集合起來,三甲火統兵在寒風中列隊戰車之後,一甲刀盾兵,守護在橋頭右側,防止清兵從河岸過來。與此同時,燕墩上也傳出警訊,顯然他們看到了清兵的來臨。
田啓明聽到隊副黃蔚的喝令聲,讓火路墩上兩甲火鏡兵戒備,啪的一聲響,火路墩上冒出一團煙霧,卻是隊副黃蔚鳴響了手統,向身後的村堡警示,隨後啪啪的手統聲響不斷,沿途伏路軍士,將這個警報,一路傳回了村堡之地。
那團煙塵越來越近,終於,田啓明看到一杆紅色外鑲白邊的大旗出現在自己眼前,隨後一大片紅白旗幟緊隨而來,寒風中獵獵飛舞。在密密麻麻的旗幟下面,盡是身披紅色盔甲,外鑲白邊的騎士,烏黑尖高的盔頂上,火紅的盔纓飄揚。
“鞋子兵鑲紅旗的軍隊
一個火統甲甲長叫出來。
“兄弟們,沉住氣!”
田啓明哥聲叫道。
他聽清兵的馬蹄聲越來越響,似乎大地都在鐵蹄的擊打下震動,他的心臟猛烈跳動幾下,暗罵了一聲:“媽的,這數子兵比起山匪馬賊來,果然就是不一樣
他環顧左右,還好,衆軍士雖然驚異,很多人不由自主出粗重的喘氣聲,但神情還算沉着。
而且這條石橋是官道唯一過道,石橋上堵滿了獨輪戰車,還有撒滿一地的鐵蒺藜,田啓明也非常相信自己隊中軍士的火統,輪子兵衝不過來的。
那些鑲紅旗的的清軍騎兵呼嘯而來,他們的軍隊前面,還奔着一些哨探,似乎看到橋頭這邊的情形,他們驚異的同時,也飛奔回去。很快的,那些清騎放緩了馬步,最後在離石橋一百五十步外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那些清軍騎兵看得更清楚了,個個明盔暗甲,應該是內中鑲嵌鐵葉,每個人棉甲上都釘着粗大的銅釘,將領的胸前,則有蹭亮的護心鏡。除了高高的鐵盔紅纓外,每人的衣甲都是鮮紅,外鑲嵌白邊的棉邊。
他們個個身材粗壯,穩穩策於馬上,隱隱可見他們滿帶戾氣的臉容,上面滿是驕橫之色。似乎奔得累了,又大冷的天氣,他們身下的馬匹不住揮着響鼻,口鼻中噴着濃濃的白氣。
田啓明粗粗估算一下,又依墩臺上傳來的情報,那些鑲紅旗的輪子兵應該都是啥阿禮哈哈營的軍士。出兵前,上官曾給他們解釋過數子兵的新軍制,現在勒子出兵,己經不是依照啥牛錄來進行了,而是分爲三大營,啥巴牙喇營,阿禮哈哈營,噶布什賢營等。
這名字就是概口,教子就是輕子,沒學問,取名字也這麼古里古怪的,田啓明撇了撇嘴。
不過他心中在罵,眼中卻是看得仔細。對面約有五、六百個教子兵。看他們兵力不多,卻打着甲喇章京的官糞大旗,上官曾說過,現在恥子出征,由牛錄章京統兵的,會加甲喇章京銜,看來對面就是一介。加銜的牛錄章京了。
田啓明估計對面只有兩、三百個披甲兵,其中最多上百個馬甲兵。
教子統一軍制後,每牛錄抽巴牙喇兵十七人到巴牙喇營,抽噶布什賢兵幾人到噶布什賢營,抽步甲馬甲幾十人到阿禮哈哈營,由各旗原來的牛錄章京與甲喇章京領兵。大至五十人一隊,軍官仍稱分得撥什庫,十人設什長,稱壯達。
對面最多三百個披甲兵,餘者是跟役輔兵,估計一步甲有一輔兵,一馬甲有兩輔兵,輔兵中一些顯然是身着不鑲嵌鐵葉棉甲的旗中餘丁,這些人雖也持刀拿搶,但在自己火鏑猛烈打擊下,只有送命的份。
更有一些各兵家奴,阿哈、包衣啥的,只是作爲雜役、炮灰使用,根本沒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
盤算到這裡,田啓明心下安定下來,自己一隊兵七十幾人,個個都是戰兵,一對三,有橋頭,有戰車阻礙,有犀利的火統,今天就給這些勒子一點顏色看看。
他還有些驚訝地看着對面清軍騎兵,那些披甲兵個個有馬不說,連他們身後那些跟役雜兵,也個個有馬,這些勒子很富啊。在村堡上,王鬥也是凝神看着橋頭那邊的動靜。
溫方亮道:“將軍,火路墩那邊傳來消息,教子騎兵幾百人逼來,要不要派些援軍去?”
王鬥搖頭道:“區區幾百奴騎,不必在意,想必守橋守墩的將士可以應付
韓仲站在王斗的旁邊,深以爲然。
王鬥對身旁的李光衡吩咐道:“李把總,你準備一下,等那些進攻石橋的奴騎敗退後,你立時領你麾下的騎士,策馬追擊
李晃衡大喜,高聲領命而去。
老白牛: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