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雖亮,還是一樣的陰沉,天上甚至飄下一些雪花,越來越大。寒風撲面,溫達興等夜不收都是將頭臉包個嚴實,手上也戴着厚厚的羊毛手套。饒是如此,各人還是凍得直打哆嗦。
王鬥策於馬上,沒有感到絲毫寒冷,相反,他心中熱血沸騰。
他臉上陰霾盡去,露出歡暢的笑容,策馬越奔越快,眼見碎瓊亂玉,天地間一片白茫。他心中豪情涌起,猛然一聲大喝,胯下駿馬更是長聲嘶鳴,風馳電掣急奔而去。
溫達興等人策馬急追,他們行蹤隱於風雪之中,寒風鼓起他們的披風大氅,只若隱若現出一抹鮮紅。
踏破風雪,王鬥回到軍營之內,營中很多習慣早起的將士己經起牀,圍在帳外篝火談笑。見王鬥過來,紛紛起身施禮。
王鬥與將士們打着招呼,看王鬥神情歡暢,身後的夜不收們則臉色怪異。各軍士奇怪的同時也心下安定,只要將軍始終保持鬥志,他們就有了頂樑柱,主心骨。
新任乙部千總鍾顯才一身甲冑,領着幾個護衛在營內到處巡視,寒風吹得他的披風大氅嘩嘩作響,原本白淨的臉也凍得青腫。出戰這些月來,他圓乎乎的臉消瘦不少,顯出幾分堅毅與俊秀出來。
見王鬥從營外回來,鍾顯才忙迎了上來,牽住王斗的馬繮,輕柔的道:“將軍若要巡營,吩咐下來便是,何必勞動將軍親自出巡?天寒地凍的小心凍壞身子
他膘了王鬥一眼,又低下了頭,語氣中透着深深的關切,似乎還有一絲心疼。
王鬥微笑道:“不礙事
他拍了拍鍾顯才的肩膀:“顯才,大冷的天氣,你也要注意保暖。
”
他看了看營地:“乞早飯的時間到了。你去通知你部下幾個把總,一起到我帳內丹膳
鍾顯才身子一縮,低聲應了聲,急步去了。
再次集在王斗帳內的高級軍官換了幾張生面孔。韓仲戰死,鍾顯才上位。他的高升加上楊通戰死,乙部空出兩個把總官,分別由沈士奇與陰宜進擔任。
陰宜進曾爲楊通總冉甲隊隊官,兼任總副,也是個百戰老軍。楊通戰死,他上位,他空出的位子,由他隊內隊副接任。
還好丙部千總溫方亮與部下孫三傑等三個把總皆在,讓王鬥不會過於傷感。不過王鬥中軍部謝一科與鐘調陽重傷,如果二人挺不過去,王鬥面前又要少幾張熟悉面孔,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王鬥一一看向各人,鍾顯纔等人傷感中也帶有歡喜,舜鄉軍中竟爭激烈,此次大戰軍中兄弟傷亡衆多,也因爲如此,他們纔有上位的機會。戰爭帶給各人的感受,真是複雜難明。
王鬥看下首的沈士奇昂然而坐,臉上的橫肉因爲過於激動而不斷抖動着。他雙目掃過在場各個把總官,臉上露出志得意滿的神情,又看看鐘顯才與溫方亮,顯然在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坐到他們的位子。
這是個比韓仲與高史銀更爲暴虐的傢伙,對敵的狠辣,可與溫達興有一拼,也曾毆打欺凌過甲部現任把總官吳爭春,還在情場爭鬥中取得勝利。不過在吳爭春奮發圖強後,沈士奇失意了一段日子,每次他見到吳爭春,都必須向這個往常自己瞧不起的人下跪施禮,別提心中多鬱悶。不過現在不必了,不知二人再次相見時,沈士奇會是怎樣的得意。
王鬥再掃過遲大成,高尋,李光衡,趙擅,溫達興等人,各人皆是沉默。溫達興接觸到王鬥目光時,神情更爲恭敬,又隱隱有一股難以壓抑的喜悅。高尋靜靜無聲,不過掃過各人時,雙目卻發出銳利的光。
這些皆是桀驁不馴之人,也只有王鬥。纔可以勞勞壓服他們。
良久,王鬥微笑道:“吃飯吧
首先舉筷,見王鬥眨眼間幾碗飯下肚。各人放下心來,將軍恢復了鬥志,他們也一樣有了信心。而今日王鬥似乎神情特別歡暢,往日陰霾一掃而空,又讓衆將暗暗奇怪小將軍有什麼高興的事?
飯後楊國柱,虎大威派人相請王鬥議事,隨後宣大軍拔營。
按預定的目標,幾千大軍過了陸水,先到隆平,再轉往西面的唐山。再沿着泯水到達臨城,最後進入贊皇境內。沿途州縣道路無人,宣大軍並不進城,只在野外行軍,一路平靜無事。
三日後,全軍到達贊皇與元氏交境一處山區,後世北蘇陽鄉一帶,在楓水一條支流河邊悄悄紮下營來。
進入臨城,贊皇境內後,果然處處見許月娥的影響力,當地的各塞民堡,遙見宣大官兵前來,無不緊閉門戶。只有許月娥的殺奴軍前往喊話,他們才轉變臉色,恭恭敬敬送來一些糧米豬羊勞軍,看得楊國柱與虎大威感慨不己。
而進入贊皇這塊地方,從北蘇陽再往上行,似乎便是許月娥其中一個軍寨,名爲徐樂寨。再往河流而上,還有衆多的村落塞子,在河的兩岸居住耕種。依遲大成說的,許月娥類似的寨子衆多,特別在贊皇及樂平之間的山地上,密佈着她的巢窩。人說狡兔三窟,許月娥在這片地方,不知有多少個窟。特別許月娥的虎威寨,更在楊家嶺那個險要的地方。
許月娥請王鬥,刪日柱。原大威幾人入徐樂塞歇息休養,王鬥等人也不推稀淋些親兵護衛入住。餘者的宣大軍隊,則在寨外的河流兩岸密密紮營,全軍休整。
到了贊皇,全軍的心氣也定了下來,只管安心休息,平復心神。
當晚在寨內,王鬥與楊國柱,虎大威幾人也仔細商議這隻軍隊的前途去向問題。
屋內只有楊國柱,虎大威,王鬥三人,王鬥一系列出衆的表現,己經贏得兩個老將的肯定。甚至王鬥隱隱成爲這隻軍隊的主心骨與士氣保障。王斗的每一句話,都要讓楊國柱、虎大威仔細思量。在二人心中,全軍總兵以下的人物,只有王鬥有資格列坐位上。
此時屋內一片安靜,楊國柱與虎大威久久無語,二人都對未來感到茫然害怕,主帥戰死,他們該何去何從?如果到保定去尋劉宇亮,陳新甲等人,是有了領兵主官,可是,在得知盧督臣身死消息後,朝廷會如何處罰自己呢?因爲前途未知,所以恐懼,二人都下意識避免提及與陳新甲會合之事。
王鬥也在想這個問題,鉅鹿之戰,雖三人有大把軍功在手,而且有寡不敵衆的原因,不過朝廷往往只看結果,不看過程。損兵折將,主將戰死,這是事實。
而且王鬥考慮更多,歷史上盧象升戰死後,楊嗣昌還進行一系列的刁難,使盧象升殉國後不能入土爲安,遺體暴露腐朽達八十日之久。更有多人被楊嗣昌拷打而死。此後幾年也不得追封撫卹,王鬥要避免這一切,使得天道神明,無枉忠臣。
不過眼下灰頭土臉的現身,就算有大把的軍功在手,恐怕也難以得到想要的結果。
王鬥深思良久,不是沒有機會,現在宣大軍敗,關寧軍潰,清兵定是所向披靡,國事一片糜爛。在國事灰暗中,如果出現一場激動人心的勝戰,力挽狂瀾,定使得全國矚目,清人膽戰!
夾着這耀眼的光芒,還有原本大量的軍功,王鬥等人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復出。如此,王鬥也可以與楊嗣昌做交易,還盧象升應有的榮耀與歸宿。
想到這裡,王斗的心神慢慢定下來,他道:“兩位軍門,末將想來想去,我宣大軍還要再打一場勝仗纔好。”
楊國柱深深地看向王鬥:“王將軍仔細說說
該如何再打一場勝仗,這需要適當的良機,良機出現在什麼時候呢?王鬥深深沉思。
他在思索時,許月娥正在屋內忙個不停,她親自爲王鬥鋪牀疊被,又端來一盆熱騰騰的洗臉水。銅盆上擱了一塊雪白嶄新的面巾。忙完後,她對王鬥道:“將軍,天色不早了,您鼻些歇息吧。”
王鬥默默點頭,看着許月娥慢慢退了出去。
走到門口,許月娥忽然回身對王鬥道:“將軍,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王鬥一怔,隨後沉聲道:“許娘子,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許月娥立了良久,默默退了出去。
宣大軍在贊皇休整,在夜不收們探聽下,各地情報不斷傳來。
鉅鹿之戰後,盧象升戰死的消息在大明各地傳得沸沸揚揚,宣大全軍下落不明。
與宣大軍一樣的,關寧各將也象全部失蹤一樣,沒有一個總兵有消息傳來,總監軍高起潛更是音信全無。
盧象升死,高起潛隱,大明能戰的軍隊全部敗亡,海內震動。自請督察軍情的首輔劉宇亮到保定後,聞盧象升死,關寧軍潰,驚恐無人色,急往晉州躲避,晉州知州閉門不納,劉宇亮連忙逃往天津。
在這個小形勢下,清軍乘勝長驅直入,分陷寶抵、平谷、武清等地,明軍望風而逃,京師震動。二十日,崇禎帝急詔洪承疇與孫傳庭率軍入衛。
聽到夜不收傳回的情報後,楊國柱與虎大威相顧嘆息。
十二月底,臨近年關時。出哨的溫達興回來,帶回一個重要的情報。
“輪子主力,正集師往山東前去。只留下鞋子正紅旗看管通州及涿州掠來的人口財帛。末將等到涿州時,那邊仍日夜往通州運送掠來的畜牧糧米。末將等粗粗估計,教子兵留在涿州的財帛人口仍多,估算最少有掠獲來的人口十餘萬,糧米數十萬石,牛馬豬羊二十餘萬頭,黃金白銀,珍寶緞匹不計其數,怕有百萬兩之多。”
王鬥淡淡道:“你說是,現在通州及涿州的奴賊,只餘奴賊正紅旗一部兵力?”
溫達興肯定道:“回將軍,正是。”
王鬥環視屋內各人,舜鄉軍各將,此時都聚在屋內,各人臉上皆有喜色,這個消息,來得太好了。
王斗大笑出聲:“送上門的人口財帛。不要,會遭天譴的!”
他喝道:“溫百總,你立時通傳留守保安州的韓千總,保安州的新舊軍隊,老軍,留守一個把總,新軍,留守兩個把總。餘者軍士全部調出,聚於易州,靜待我大軍會合。”
溫達興高聲領命,溫方亮笑道:“有我舜鄉軍在前,鞋子兵也敢分兵擄獲
這不,他們辛辛苦苦擄來的人口財帛,將爲我舜鄉軍做嫁衣。”
屋內衆人皆是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