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很是高興:“有先生出馬,定能馬到功成。如有人願意獻城,到時打破洛陽,就可以大大減少我義軍士卒的損傷。先生也當立下首功。”
牛金星對李自成深施一禮:“爲闖王效命,學生義不容辭。”
他道:“只要闖王願尊聖人教誨,少刑殺、賑饑民、收人心,大業定成。”
李自成站了起來,肅然回禮:“李某受教了。”
自歸附李自成後,有感牛金星的學問,李自成都是稱其爲先生,待以賓師之禮。牛金星也常給李自成講一些經史文章。他的用意,不外乎希望李自成大事可成,那他也成爲歷朝歷代那樣的謀士賢臣,青史留名。
現在歸附李自成的文人慢慢多起來,所以牛金星很看重這個首席的位置。衆人中,他比較忌憚的便是李巖,所以雖說李巖也是舉人出身,學問不錯,牛金星卻始終不向李自成建議也請他說書講史。
二人禮來禮往,高興坐下後,李自成沉吟一番,說道:“義兵義民,可以讓我大軍少費很多力氣,不過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上面,還是要做好攻城的打算。”
他問袁宗第道:“袁兄弟,攻打洛陽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袁宗第道:“闖王,各營兄弟已經慢慢調齊,洛陽城的地形,也漸漸摸清楚。洛陽城東,曞水合護城河很寬,不好攻打。城西的護城河也很寬,不好架橋。城南的地勢很低,城牆很高,也不利進攻。”
“只有城北的城牆較低,比較方便圍打。俺與各營兄弟的意思 ,主攻城北,調集很多火炮猛轟那城北城牆,然後在北護城河上架起幾十座木橋,應該可以突破。”
李自成道:“攻城是最壞打算,卻不得不做好準備。洛陽一定要攻下,那裡是皇帝的親藩之地,真的打下來,不但可以繳獲大批的金錢財物,增強我義軍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朝廷震動,提高我等必勝的信心,更吸引天下英雄歸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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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內各將都是起身,異口同聲道:“闖王高明。”
他們都知道打下洛陽肯定好處很多,卻沒有李自成說得這麼明白,說到他們心裡去。
確實,打下洛陽,最重要的是在政治上造成的深遠影響,歷史上李自成、張獻忠連克洛陽、襄陽,代表雙方的力量對比與作戰主動權轉移到農民軍手上。也使天下更多人看出大明內中的虛弱不堪,此後降者、投靠之人不絕。
衆人異口同聲的讚譽,連幾個文人都對自己投來讚賞的目光,讓李自成心下很滿意,他的手指在案桌上輕敲,說道:“就算有王鬥,洛陽城也肯定會打下,不過打下洛陽成,下一步該怎樣呢?”
李巖起身道:“闖王,洛陽爲河南之中,洛城不守無河南,河南無保無中原,中原無保則河北咽喉斷。所以學生再次提議,據河洛以爭天下。昔漢高祖曾據關中以制天下,明太祖也有高築牆、廣積糧之策。我等義軍,也該找個根本之地了。進可攻,退可守,方是大業之道,也好過這樣到處漂泊。河洛,正是這樣的大業所在。”
李自成說道:“先生說的,我也明白,將士們不能到處走個不停。不過現在河南府殘破,戶口十不存一,各樣災禍不斷,旱災蝗災的,不知什麼時候纔是頭。這安定民生,恢復農桑,怕是要好多年後的事,一個河南府,養不活我們幾十萬將士。”
他道:“最重要的是,我們義軍還是弱了些,官兵還是勢大,他們要是圍上來,這河洛,就成爲死地了。所以我們現在之得走着打,以後到富足些的開封府,汝寧府,甚至到湖廣去,避強擊弱。等再打幾次象洛陽這樣的大仗,局面好些了,就可以找個富足些的地方安定下來,獎勵耕種,整頓地方,以爲大業之道。”
劉宗敏大笑道:“先生的學問俺老劉是佩服,不過說起打仗,你就不如我們了。這仗要打活,不能打死,敵人強了,我們走,敵人弱了,我們打,敵人退了,俺們追。要走着打,不能挺着打。多多避免跟官兵死扛。要知道我們本錢少,要是有個意外,就全部沒了。也因爲我們走着打,所以一次次爬起來,官兵怎樣也沒法消滅了我們。”
闖軍各將都是哈哈大笑,連稱總哨劉爺說得妙,說得有趣,他們義軍,就是要這樣。
李自成也是微笑點頭。
個人如此,李巖只得不再勸說,他心下嘆了口氣,其實闖王說的各樣問題,並不是沒有解決的可能,只是目前他無意找個立足之地,餘者各將也仍改不了流寇的思想,想勸說他們安定下來,何其難也。
旁邊的牛金星與宋獻策欲語還休,最終沒有開口。
見李巖不再勸說,李自成鬆了口氣,其實掄起經營地方,他更意屬陝西。那裡不像河南這麼殘破,又是老家。他軍中將領,大部分是陝西人,到時候衣錦還鄉,自然是風光無限,比在河南經營好多了。
他對身旁雙目似閉非閉,努力保持仙風道骨式的宋獻策道:“對攻打洛陽,還有如何對付王鬥,軍事不妨說說你的高見。”
宋獻策聞言睜開雙目,他的腿腳不便,就沒有站起神來,他在位上拱了拱手,說道:“方纔在座諸位不乏真知灼見,學生也有一計,定可讓洛陽官兵疲於奔命,使我義軍從容一一擊破。”
他的聲音頗爲沙啞,便如從封箱中擠出來一般,看着衆人期待的眼神,他昂然揚起手:“便是圍魏救趙之策。”
他的一對細眯眼閃着寒光:“袁將軍曾有言,開封府大部分官兵,已經到洛陽救援。如此算來,開封府便是兵力空虛。正好給我義軍可趁之機。若是我大軍佯攻開封,洛陽的開封官兵就不得不派出一部回援。”
他道:“開封至洛陽四百里,我義軍同樣有可趁之機!這四百里路途,兩側山地起伏,大有伏擊之所。王鬥肯定只在洛陽。援救定是別部無疑,我義軍伏擊不了王斗的軍馬,還伏擊不了回援的官兵?”
他嘿嘿而笑:“或許,因此而下開封也說不定,開封府城並不比洛陽,省城所在,戶口更多,財帛更衆,比洛陽富足數倍,若下開封、、、、、、”
堂內個人眼睛都是亮起來,李自成也現出注意的神情。
看個人的神情,宋獻策心下滿意,他續道:“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伏擊不成,開封不下,洛陽城也因此減少防守兵力,使我義軍攻城更爲容易。”
他道:“不但如此,我義軍還可佯攻汝州,依劉將軍所言,他共打汝州多日,州城已是強弩之末,我義軍大可排除大軍繼續圍攻,洛陽若援救,又減少他們的兵力,若是補救,便可順勢而下汝州城池。”
“汝州富足,城周九里,與洛陽城大小無二,若能取之,定然大大增加我義軍的力量。”
堂內各人皆是興奮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李自成也是撫掌而笑:“妙,妙,軍師真是才智非凡,不愧爲我義軍的智囊腦袋。”
他有些急迫地道:“軍師,卜個掛吧,看看這次攻打洛陽,到底是兇還是吉。”
宋獻策拱了拱手,道:“學生領命。”
一般卜卦有四種方法,揲箸法,簡化揲箸法,金錢卦法,太極丸法,宋獻策適用的正是揲箸法,四種內最難的一種。幾根莁竹在他手上靈巧的擺動,不時發出悅耳的相碰之聲。
堂內各人都是伸長脖子看着這邊,很多闖將看向宋獻策時,眼內都充滿敬畏。
只有李巖微笑而坐,神情中不以爲然。他是正統的儒家子弟,子不語亂力怪神,雖說占卜之事也是博大精深,內中有深厚的易經諸學支撐,不過軍國大事放在區區一副卦象上,卻是草率了。
幾陣莁竹的聲音後,宋獻策停下了動作,撫摸着他稀稀拉拉的幾根鬍鬚沉吟。
李自成迫不及待道:“怎麼樣軍師,是兇是吉?”
宋獻策不語,待李自成也出聲請教後,他才含笑道:“卦辭所云,此乃上卦也,恭賀闖王了。”
李自成立時露出笑容,堂內各將也是眉歡眼笑,都要軍師解釋。
待衆人等得急了,宋獻策才搖頭晃腦道:“比,人並肩而立謂之,比,爲相親,靠攏也。元,物之始爲元,爲長,爲創業。元永貞無咎,爲大沒有過失也。”
“此卦雖預示有微微兇險,卻居於地上,人皆見之而知避,能夠化險爲夷,越險而過,從象上說,此爲上卦。”
李自成哈哈大笑,心下更定,下首的李雙喜卻仍有孩童心性,他說道:“軍師,再卜一卦吧,更保險些。”
旁邊各將忙道:“不可不可,有上卦就好,卜多了就不靈了。”
李自成也是不悅地看了李雙喜一眼。
李雙喜與李過皆爲李自成親近子侄,宋獻策專門爲他解釋,“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莁告,再三讀,讀則不告,禮貞也。占卜不得反覆無定,無心方得真實,若是一再重佔。心亂而卦亂,此爲大忌。”
李雙喜嚇了一跳,忙雙手合十:“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李自成站了起來,道:“好了,大家議事也累了,也到了午後,就讓伙房開飯吧。”
很快飯菜上來 ,卻多是一些粗食窩窩頭之類,李自成吃得很香甜,他平日較爲刻苦簡樸,不好酒色,一飲一食,皆與普通士卒無一。明末邊軍將領中,倒於張獻忠、羅汝纔等人形成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