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傷亡

一見王鬥等人的面,洪承疇先是慰問,隨後急不可耐地詢問戰果,聽了遲大成報說的斬首數目,不由哈哈大笑。他身旁的邱民仰、蔡懋德等人同樣極爲歡喜。

不過洪承疇更關心一件事:“忠勇伯言斬殺奴酋阿濟格,此事可是當真?”

他真誠地希望這是真的,錦州大戰剛開始,己方就戰死了一個總兵,這讓他如何向朝野交待?不過接着斬殺清虜一個郡王,不但功過相抵,而且還有大功勞。

王鬥點頭,張若麒神情得意,矜持地道:“自然是真,吾親眼所見,阿濟格被我靖邊軍火炮打死!”

洪承疇環顧左右,期盼道:“王師可有奪得阿濟格屍首旗號?”

張若麒立時神情變得極爲遺憾:“未有奪得。”

唉!

場中各人,異口同聲的出聲嘆息,特別吳三桂等人,神情懊惱。

雖然斬殺阿濟格事情確鑿,不過沒有屍首旗號,將來論功,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因爲在大明歷史上,報斬敵酋之事數不勝數,從萬曆末年起,各官將報殺的清國君臣中,從努爾哈赤到皇太極,從多爾袞到阿巴泰,己經死了幾十遍了,結果他們還是活得好好的。

雖說有監軍王承恩與張若麒在,可以很好地證實這一點,不過將來朝野紛議,言官紛鬥還是免不了。

張若麒冷然道:“雖未奪得奴酋屍首,然斬殺敵酋之事,千真萬確,料想聖上與陳公,定有聖斷,不會冷了忠勇將士之心。”

王承恩也說道:“咱家當會如實向聖上上奏,爲前線將士請功。”

洪承疇對此事極爲心熱,對張若麒與王承恩施禮,懇切地道:“如此。就拜託兩位監軍了。”

他爲官多年。看人老到,自然可以看出,軍功之事,監軍張若麒極爲心切,不需要自己言說,他也會活動。監軍王承恩雖然陰冷,但對皇上忠心耿耿,前線之事,應該也會如實上奏。

不過這還需要自己活動一下。料想這些份子銀錢,各官都會出一些。

此後各人都在議論將來功勞之事,看他們喜不自勝的樣子,王鬥卻問遲大成道:“此戰我軍傷亡人數多少?”

遲大成道:“稟大將軍,友軍傷亡還未統計,不過我靖邊軍,共傷亡有六百餘人,其中。戰死陣亡者一百六十五人。重傷者九十八人,餘者是輕傷人數,大多醫治後靜養數日便可痊癒!”

與王鬥作戰的各人,便是吳三桂,他們都不怎麼關心麾下的傷亡人數,只有王鬥靖邊軍,第一時間統計出自家的傷亡人數。

靖邊軍的傷亡,戰死者與重傷者。多集中在騎兵之中,輕傷者多集中在步營之中。

因爲騎兵雙方冷兵器衝殺,轉眼間就是生與死的區別,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不是戰死,就是重傷落於馬下。而步兵陣地,有犀利的銃炮。韃子騎兵難以逼近,面對韃子的弓箭,靖邊軍也都披有精良甲冑,箭矢難以射入。

各人便是身中多箭,也只付出輕傷的代價,唯有被標槍等投中者,還有一些乙等軍槍兵出擊搏戰,纔有可能重傷或陣亡。

不過靖邊軍斬獲的首級,卻很多集中在騎兵,甚至遠處一些被明軍火炮火箭,打死的清兵屍體及傷者,也奪了過來。

步陣中,斬獲的首級相對少些,在清騎逃跑時,很多人都將一些死者傷者扯上馬背,各車陣的靖邊軍將士,多是步兵,追之不及。攻陣的清騎真要逃,靖邊軍也是難以攔住,畢竟車陣每面,不過鳥銃數十杆。

讓王鬥欣慰的是,依遲大成的統計,靖邊軍雖然有傷亡,不過卻沒有陣亡將士腦袋被韃子砍去,成爲他們表功的對象。

情報傳來,爲了應對靖邊軍的崛起,皇太極專門發佈軍律,斬首靖邊軍首級一名顆者,普通的軍士,立時升爲專達,甚至分得撥什庫,包衣者,立時可以擡旗,可說斬殺靖邊軍的軍功極重。

好在戰事打到現在,還沒有韃子獲得一顆靖邊軍的首級。

聽了遲大成的話,王鬥沉默一會,說道:“帶我去看看傷員及殉國各人。”

洪承疇也嘆道:“將士血戰沙場,爲國捐軀,本督義不容辭,也當探望慰問!”

身旁各人,都七嘴八舌贊同,當下衆人來到中軍丘陵後方,這邊撘起了一頂頂帳篷,己經成爲一個小型的戰地醫院。

此時大量的靖邊軍醫士來來往往,緊張地爲受傷的各軍將士醫治,因爲靖邊軍醫士衆多,手段出衆,所以寧遠軍,神機營,郭英賢等部,受傷的將士都擡到這邊來,當然,靖邊軍受傷將士,肯定是排在首位醫治。

特別軍陣左翼的神機營戰士,雖然接戰時間短暫,然在清騎的箭雨下,受傷者衆,他們的豆腐渣盔甲連清兵的騎弓都防不住,若不加緊醫治,很多人就要失血過多而死。

衆人到了這裡,就聽到傷員們此起彼落的呻吟聲,還有一股股的血腥味,又有酒精,藥粉的味道傳來。

大量的輜兵與民夫們,充當擔架員,由一些靖邊軍醫士指揮,源源不斷將傷兵擡到這邊來,各個帳篷外,還有大量的沸水燒起來,用於消毒之用。

此戰還好,各軍沒有與清兵中的銃炮部隊作戰,所以各人,大多中的只是箭傷。只要中的不是要害處,搶救及時,大多受傷者還是可以活下來。

不過清軍弓箭歹毒,處理這些傷口,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們的箭頭多大而沉,開有數道深深的血槽,傷口縫合困難,甚至有些箭頭帶有倒勾,若敢就此拔出,決對大出血而死,所以挖出這些箭頭時,還需要將傷口四面割寬,方可拔出箭頭。

此時沒有如麻醉劑等藥品,很多傷員被割肉時,便是哭爹喊娘,嚎叫不己。靖邊軍將士在醫治時,還會忍住痛,那些神機營等部戰士,則是拼命的嚎哭,聽得旁人心煩意亂,加上血流如注,看得旁人膽戰心寒。

洪承疇等人看了一會兒,對靖邊軍的醫治手段大開眼界。

他們醫治前,先用沸水與食鹽水清潔身體與傷口周邊,而且反覆清洗數次,還用大團潔白的棉花,熬上一些叫酒精的東西,不斷擦拭傷口血塊,一些受傷較重的軍士,需要的棉花就一大堆。

還有那酒精,聽王鬥說,是從白酒中提純出來,可以有效防止日後傷口感染。這些當然都是好東西,不過救治一個普通軍士,就耗費這麼大,這兵,如何養得起?

這個時代,除非一些家丁親衛,或是正兵營的軍士,可能用布帶包紮一下傷口,就是用食鹽水與白酒清洗傷口都少,因爲各將官舍不得啊。

各人想,有此醫治手段,爲後顧之憂,怪不得靖邊軍如此敢戰,不過也只有王鬥捨得這樣花費。

而且,這還只是初步,一次次清洗傷口後,還要敷上藥,最後用一個叫紗布的東西,將各人傷口處包得嚴嚴實實,日後定期換藥,還有口服藥,一直到痊癒爲止。

看洪承疇等人各異的神情,還有那些旁觀民夫竊竊私語,個個神情羨慕,王鬥倒是不以爲然。

雖然對這個時代的官將來說,部下的傷亡就是數字,然對王鬥而言,每個數字後面,就是一條生命。

生命是寶貴的,現在東路造槍造炮,需要時間纔多少?但一條人命,從他們誕生起到壯年,至少要十八年。

十八年是多久?一個人成長到這麼大,要耗費多少精力?雖說此時大明的人命不值錢,但對王鬥來說,人命卻是值錢的,特別那些受傷的軍士更是值錢,他們若是痊癒歸隊,一個強悍的戰士又誕生了。

靖邊軍醫士衆多,此時各軍受傷的軍將,都獲得了妥善的對待。

很多自覺必死的受傷士兵,得到救治後,個個都千恩萬謝,感激涕零。此時雲集在遼東的明軍各部,或許很多人會對靖邊軍嫉妒,但唯有靖邊軍中的醫士,各人是決對不會不滿與嫉妒的。

王鬥一羣人,從各個帳篷一一經過,那些受傷的靖邊軍軍士,都安靜地躺着。見各官將經過,看向洪承疇等人的目光漠然,看到王鬥時,才現出激動,崇敬的神情。

總醫官王天學過來向王鬥稟報:“我靖邊軍傷亡將士中,輕傷者全部可以救治痊癒,重傷者有近半人,可以救治回來!”

王鬥點了點頭,如此,靖邊軍可能陣亡二百餘人,不過此戰殺敵數千,戰果是顯著的。也幸好,此戰對上的是清軍的弓箭,若對上的是他們的銃炮,或許結果就沒有這麼良好了。

不過王天學接着道,受傷將士救治後,要有一個良好的養傷場所,眼下天氣炎熱,最好轉到一個陰涼的地方去。

王鬥點頭,松山堡地處低窪,地勢陰涼,將傷員轉到堡內去休養,最好不過。王鬥也準備在堡內成立一個療養醫院,專門給受傷將士養傷。

提起此事,洪承疇謂然嘆道:“忠勇伯但且安心,此事本督定然辦到!”

經過一個帳篷時,王鬥止住了腳步,這邊有一個受傷較重的靖邊軍銃兵,他中了標槍,透胸而出,便是醫士,也無能爲力。

該部一個撫慰官,緊握着他的手,旁邊幾個醫士肅立。

那銃兵躺在簡易牀上,斷斷續續,努力頌唱,聲音越來越低,最終不可聽聞。

“……忠勇將士兮,歷萬劫而不泯,天地玄黃兮,真靈永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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