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韓朝神情剛毅,款款而談,舉動中頗有大將之風,所言戰情也切中實際,王鬥不由點頭,說道:“敵情如此,依韓兄弟之見,我師該如何應對?”
韓朝沉思道:“進軍錦州不可避免,救援這是必然,真要打,就要挑選有利我師地勢開打。”
他指着石門山與松山堡西面:“我軍可徉攻石門山,主力趁機西進,佔領雙子山,毛家溝,進逼女兒河。”
“只需渡過女兒河,我軍便有種種便利,北可攻清兵大營,解錦州南面之圍。”
“西北可攻錦昌堡,消滅賊奴重寨,南可攻白廟堡,絕其攻打杏山之念。甚至可在女兒河南北挖掘壕溝,斷白廟堡賊奴與錦昌堡諸地聯絡,將那幾萬韃子困死。”
一時間衆人都是心動,緊緊盯着女兒河那處地勢,確實,只需渡過女兒河,挖掘壕溝,白廟堡可能的幾萬韃子兵,都將成甕中之鱉。
還是鍾顯才搖頭:“往日我師方略,不是說佔領黃土嶺後,或佔領石門山,或佔領小淩河堡嗎?再說了,從松山堡西進,乳峰山的奴兵不可忽視,奴賊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我們渡過女兒河,定會起重兵攔截,就在河水的兩岸大戰。”
鍾顯才道:“不若還是從石門山與小淩河東北進,到達錦州東面,如此,也可緩解錦州壓力,以安衆將官之心。是否與奴賊在錦州城下大戰,介時可視戰情而定。”
韓朝堅持:“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此一時彼一時,眼下從松山堡西進,是最佳方略。”
他說道:“我軍西進時。可先佔毛家溝與雙子山,對乳峰山的奴騎採取防守之策,甚至挖掘壕溝,斷乳峰山奴騎下山之路。石門山那邊也要打,當然不可放棄,現此山奴兵薄弱,正是一鼓而下良機之時。”
“佔領石門山後,大軍還可側面攻擊乳峰山奴兵。策應我西進主力。且西逼女兒河後,賊奴定會雲集重兵前來,錦州壓力爲之一緩,這也是圍魏救趙之策!”
鍾顯才沉思良久。還是擔憂:“這就是兩路進軍了,現遼東明軍的戰力,能完成此種方略嗎?”
二人相決不下,爭個面紅耳赤,雖二人交好。鍾顯才更稱韓朝爲韓大哥,不過關係到大軍方略,卻不是談私人交情的時候。帳內各將也議論紛紛,或支持韓朝意見。或支持鍾顯才方略,不能確定。
王鬥微微一笑。大將之間的良性竟爭,是他願意看到的。他雖心有定計,還是看向帳中各贊畫,要聽聽他們的意見。
秦軼沉思良久,說道:“下官以爲,主力還是西進爲佳。話說大軍不論從松山堡西面前行,或是從石門山直達錦州城東面,都有其利弊之處!”
他道:“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若我大軍從石門山,或小淩河東,直達錦州城下,賊奴定引誘我大軍在錦州決戰。如此,主力雲集錦州城東北,不言杏山,便是松山堡都空虛,且糧秣輜重運轉不易。”
“若主力西進,所行皆是曠野平原,除了女兒河難渡,餘者火炮,戰車,輜重都易於運送。且賊奴不會坐視我師渡過女兒河,定然重兵相持,而在該處相持,比在石門山北面相持爲佳。”
“如此彙集女兒河北岸的奴騎不少,也一樣減輕錦州守軍的壓力。我師也可趁機將糧草柴薪,源源不斷從小淩河直接運送到錦州城南,或錦州城東,進入城池之內。”
王鬥緩緩點頭,其實他心下也傾向韓朝與秦軼的意見。
依他的猜測,清兵在乳峰山與石門山撤兵,特別在石門山上撤了不少兵馬,這是步步防守,給明軍大量殺傷後撤走,引誘明軍主力彙集錦州城下之策,造成明軍戰線延長,糧草難運的結果。
而且大軍攻佔石門山後,必須要渡過女兒河,佔領女兒河北岸,否則不能控制河道,輜重糧草就運不進錦州城去。
且明軍佔領石門山後,清軍可急攻錦州城的西面與北面引誘明軍,若石門山的明軍不動,不過河,只觀山而戰的話,那對錦州守軍的士氣打擊太嚴重了。
所以攻佔石門山的明軍必須過河,然如此一來,清軍則可半渡而擊,明軍兵少,不是清軍對手,就必須增兵,兵一多,則造成主力雲集錦州城下的結果。
皇太極打的如意算盤啊。
看着沙盤沉思良久,最後王鬥重重道:“便是主力西進之策。”
他目光深沉:“便在松山堡西側,乳峰山下,女兒河邊,與賊奴決一死戰!”
“不錯,決一死戰!”
帳中一片雄壯的喝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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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鬥一錘定音,大軍方略,就這樣定下來。
而現在遼東各官各將中,王鬥意見極爲重要,一般靖邊軍謀下方案,各官將都很難反對,靖邊軍,事實上成了遼東援兵的決策部門。
王鬥看向帳內各將,正容說道:“好,接下來參謀司各員,還有贊畫們,詳細擬定方略步驟,任何的作戰可能,都要考慮在內,不得疏忽一步!”
衆將肅然應令,然後各司其職,快速行動起來。
現參謀司成立,一般都是王鬥與各將粗步提出一個方略,具體的作戰步驟,由交由各員及贊畫們推敲擬定。
這行軍打仗,紛繁複雜,不是一己之力就可以完成的,所以參謀的作用就在這裡。
而依條例制度打仗,也是靖邊軍與衆不同的地方。
如此行軍作戰,便是沒有名將統領,就算不能大勝,想失敗也很困難。
帳中各人,也大是參謀司的一員,具體作戰方案,他們都需參與擬定。
當然,衆人中,趙瑄雖然也是參謀司副使之一,卻很少參與方略擬定。
此時更只凝神細想,思索着如何改進絲綢藥包。
李光衡也只關心騎兵,鐘調陽事務紛繁,所以參謀司各大員中,以溫方亮,韓朝,鍾顯才,高史銀諸人最爲活躍,還有贊畫秦軼等人作用也越來越大。
衆人忙活一片,王鬥反倒輕閒下來。
雖然在各將看來大將軍高瞻遠矚,深謀遠慮,事實上王斗大多時候都是甩手掌櫃。苦活累活,都交由部下去幹,結果反搏得一個不攬權的美名。
沉吟了半晌,王鬥召來鐘調陽:“表兄,今日有什麼安排?”
鐘調陽身爲中軍,掌管營務,類似後世的秘書長,王斗的行程活動,都是他在安排。
鐘調陽沉穩地施禮:“大將軍,洪督召各將商議,時辰定在酉時。”
王鬥點頭,因爲錦州危急,洪承疇等人坐立不安,錦州之事一日數議,遲遲不能決斷,不過今日,錦州之略就要定下。
這時溫達興過來,對王鬥鄭重道:“大將軍,白廟堡奴情極爲重要,末將決意,帶些人過去偵察,如能接應一科兄弟最好!”
王鬥看着溫達興,關切地道:“溫兄弟,你剛剛回來,還險些受了傷,現又要外出,是否太累了?”
溫達興深入險境,帶着兩隊夜不收,昨日剛從義州回來,還偵探到了重要情報,途中他們遇到大股奴騎,驚險萬分才逃離。還折損數員好手,還好陣亡者遺體都帶回來了。
因清騎的重視,現靖邊軍夜不收出外哨探,己經越來越危險。
溫達興感動道:“大將軍,末將無事,身爲夜不收,出生入死是必然。”
與靖邊軍別的大將不同,溫達興雖爲尖哨營主將,也常常帶着部下深入險境,不單只是躲在營中,安全地分析部下帶回的情報。
當然,尖哨營也頗多文職人員,他們算情報司部門,不哨探,只總結分析各員彙集上來的情報,從中找出有價值的地方,敵人的蛛絲馬跡等等。情報工作,案牘整理,佔了很大的一部分。
王鬥沉吟了半晌,道:“也罷,你就帶些人,到大興堡,女兒河一帶去,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危。”
看溫達興急衝衝地出去,王鬥注目良久,心中嘆息:“一科這傻孩子,如此拼命,是爲了你姐姐,以爲我不知道?你擔憂什麼,我又豈會負她?”
……
晚飯後,王鬥帶着護衛隊,還有韓朝,鍾顯才兩位大將出營而去。
鐘調陽留守營地,遲大成,李光衡,趙瑄諸人也留在營中。
策馬營地外面,一陣陣微風吹來,帶來一絲涼意,王鬥看晚霞瀰漫天際,如火如焚,瑰麗非常,心想,快了,炎熱的天氣就要過去了,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些。
蹄聲響動,行走在原野上,往北面黃土嶺,還有西南處的松山嶺望去,觸目所見,皆是一片片的明軍營寨,營地旌旗如雲招展。
此時皆是各營教夜巡、申夜號的時候,就聽鼓聲、鳴金吹角聲不斷,隱隱的各樣將官口音傳來:“……官兵聽着,夜巡謹慎……毋得懈惰,誤了事軍法不饒……起去……”
每喝一聲,都有巡邏人的齊應聲音。
刁斗聲音也開始敲響,在各營中此起彼伏,天地之間,似乎充滿一種金戈鐵馬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