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勞薩走後,孔有德看身旁部將,都有不滿惶恐之色,一個親將更是叫道:“主子,炮營真要拉到河邊,與明軍火炮對射嗎?”
孔有德惱怒喝道:“閉嘴,我們做奴才的,皇上怎麼說,我們怎麼做便是,呱噪什麼?”
他期盼地看向愛德華多:“矮德甲喇,我炮營的火炮,能不能在三裡外,壓制對岸靖邊軍的炮火?”
愛德華多猶豫一陣,還是說道:“尊敬的閣下,炮營想要壓制明軍炮火,最好拉到河邊開闊地帶,離對岸二里,或是二里之內。
他心想,怕就是在二里,也難以壓制明軍的炮火。
不比黃土嶺事先有定位標記,炮兵按標記轟打便是,這一千多碼的距離,臨時測量,想要打中對岸看來如蟻般大小的火炮,便是炮營有一些葡萄牙炮手,也非常的艱難。
只有離對岸二里,纔有一些把握。
而且這個二里,還是指到明軍炮陣的二里,不是到河水邊的二里,如此,就要拉得離河岸更近了。
便是這個距離,因地面起伏,不時有一些淺山丘陵,同樣影響炮兵的視線,最好就拉到河水邊上,才能增加勝算。
“二里!”
孔有德咬了咬下脣,依他得到的情報,靖邊軍至少有數十門的火炮,可以打到自己炮營了。
愛德華多理解孔有德的猶豫,靖邊軍的炮營,確實是他有生以來,看到最精銳的炮兵集團。依他的觀察,便是以前在歐洲看到的炮手,也沒有靖邊軍炮手那麼精銳。
畢竟他們的上司,不可能如王鬥這樣不惜代價的訓練部下,靖邊軍炮手,還是常年在炮火中成長的,不論理論或是實戰上,經驗都非常豐富。
或許只有曾經的古斯塔夫二世,他的軍隊中,纔有這麼精銳的炮手。
與這樣的對手對戰,是充滿危險的,烏真哈超炮營是孔有德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不願意看到營中大量損傷。便是愛德華多的內心,一樣充滿惴惴不安的情緒。
他向孔有德建議,可以將炮兵分爲兩部,一部佈置在三裡處,餘者在後,再視戰情將火炮拉上去。
當然,三裡之地,這個距離,靖邊軍炮營雖然打不到,不過明國的神機營火炮,還是可以擊中炮陣。
愛德華多也瞭解過,這隻軍隊相當於歐洲的近衛軍,曾經有過輝煌的戰績,不過己經廢弛,反而不如那些地方性的炮營。這個帝國,己經日落西山,可惜白人力量在東方太弱,否則也可以分一杯羹。
韃靼人對神機營充滿蔑視,多少影響到愛德華多,所以他主要的目標,還是放在靖邊軍炮營上。
愛德華多的建議,讓孔有德好一陣沉思,最後決定接受,紅夷炮官,在他心中還是很有份量的,當年在山東時,孫巡撫就是用這些紅夷訓練炮隊炮手。
皇太極的旨意非常緊迫,孔有德不敢耽擱,就策在馬上,與愛德華多快速交換意見。
不過孔有德雖然想快,然他的炮營從牛馬到士兵,個個非常疲倦,己經快不起來。
雖然天氣乾旱,地面乾硬,相對來說,北岸地面,還是比南岸略爲鬆軟。營中各門重達三、四千斤,四、五千斤的神威大將軍重炮,每步前行,都頗爲困難。
四輪的鐵轅,在地面碾過深深的痕跡,經過一些坑窪之地時,炮手更是用力鞭打前方拖炮的牛馬,每門旁邊,還聚集着大量的包衣,喊着號子拼命推行。
不時有包衣累得倒下,還有牛馬口吐白沬,失去前蹄,龐大的炮營行進稀稀拉拉,前後拖得很遠,一些牛馬累死,沒有及時補充的沉重火炮,更是遠遠落在後面。
一些紅夷小炮倒是遠遠奔在前方,炮的輕重不說,四輪的炮架前行,同樣沒有二輪便捷。
先期到達的石廷柱等人,不時遣親衛過來催促,他們率領步兵己經到達很久,又肩負着攻打楊興嶺,還有過河援助的重任,不過炮營未到,他們也不敢展開大規模的攻勢。
又有滿蒙旗主,遣使者過來對孔有德大罵,罵他炮營來得慢,害得各旗勇士損失不少。
對石廷柱等人的抱怨,孔有德不置可否,然滿蒙旗主與固山額真的使者,卻不得不解釋,搞得他口乾舌燥,聲音更爲沙啞。
好容易,孔有德率一部分炮營到達漢八旗陣地,此處紅、藍、黃、白等顏色的旗號盔甲密佈,漢八旗甲兵,裝扮上與滿蒙軍隊並無不同,只不過很多人的棉甲,並非那種內嵌鐵葉的甲冑,只是普通棉甲罷了。
除了漢軍鑲紅旗固山額真劉之源外,各旗的固山額真,早己經率軍到達多時,漢八旗的軍陣旁,還有朝鮮軍的大陣,見孔有德到達,他們都急匆匆趕來。
耿仲明與尚可喜當然理解孔有德的艱難,朝鮮國右議政金自點也不敢對孔有德口出惡言,石廷柱就沒有那個好脾氣,對孔有德大罵:“恭順王,你怎的來得如此之慢?半路玩女人去了?”
孔有德一肚子悶氣,火炮運行如此艱難,這些丘八還在冷言冷語,真讓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臉沉了沉,也不會理會石廷柱的叫囂,只與耿仲明、尚可喜等商議。
在皇太極的安排中,漢軍石廷柱的正白旗、祖澤潤的正藍旗、吳守進的鑲白旗、一部分朝鮮軍,攻打楊興嶺。
孔有德的正紅旗,尚可喜的鑲藍旗,耿仲明的正黃旗,馬光遠的鑲黃旗,一部分朝鮮軍,少量的滿蒙旗丁與外藩蒙古甲兵,參與渡河支援。
不過聽了烏真哈超炮營的火炮安排後,石廷柱又是大叫:“怎麼留給我們的,就是些破銅爛鐵,重炮呢,一門都沒有?”
數十門大小紅夷炮,轟打楊興嶺,其實數量己經不少,不過在石廷柱等看來,火炮自然是越大越好,那些打十斤炮子以上的神威大將軍炮,全將被孔有德拉走,自然讓石廷柱不滿。
孔有德己經懶得看石廷柱那張與他一樣兇醜的臉,只冷淡道:“這是皇上的安排,你有何意見,可以找皇上說去。”
石廷柱一聽是皇太極的安排,立時啞口無言,半響,罵罵咧咧地走了。
祖澤潤與吳守進互視一眼,也帶着親衛,陰沉着策馬跟去。
皇太極嚴令下,他們也不敢耽擱,很快的,號角聲響起,漢軍正白旗等,往楊興嶺方向逼去,烏真哈超炮營,一部分紅夷小炮,也往那方拉去。
炮營到達前,愛德華多早遣觀測手,對南岸進行詳細的觀測。依觀測手的回報,河對岸明軍的炮營,主要架在楊興嶺小浮橋,與十里臺大浮橋之間的數裡地帶,多設於起伏的高地上。
他們炮陣各門火炮前方,都疊了不少的麻袋土筐,炮陣中,還有衆多的土車堆積。
看旗號,大至的,靖邊軍炮營於小浮橋一帶佈陣,神機營火炮,則靠近大浮橋一些。
似乎對岸的明軍,己經察覺烏真哈超炮營的到達,不論靖邊軍炮陣或是神機營炮陣,皆有所動作,烏真哈超火炮推行途中,可能會遭到他們的炮擊。
炮營的觀測手,己在前方離岸約二里餘處,找到一處略爲隆起的坡地,作爲架設炮陣之所。
又一波皇太極催促的使者到達,孔有德深吸一口氣:“沒辦法,只得趕鴨子上轎了!”
此時烏真哈超炮營,只有約三十多門神威大將軍隨在身旁,餘者還遠遠落在後方,一時半會難以趕到。在他命令下,疲倦的炮手,趕着同樣疲累的牛馬,往那方的山坡行去,隨後的火炮,同樣催促跟來。
因爲從明軍使用土車防炮中得到靈感,現清軍中,使用了不少土車。不過八旗兵調得緊急,許多輜重還未到達,隨營的雜役與包衣,只推着少量的土車,還有一部分的盾車行進。
更多的輜重,緊急從錦州城南,城東,城北,城西等處清營調集。
在甲兵的強迫下,那些雜役包衣推着土車與盾車走在最前,或是行在炮營中,爲炮手抵擋明軍可能射來的炮子。
與此同時,尚可喜與耿仲明等人的漢軍甲兵,也隨在炮營後,源源不斷向河岸開去。
……
王斗的目光從雙子山那邊收回,那方的大戰仍是激烈,皇太極力保雙子山的決心讓他意外,山嶺戰事陷入膠着。洪承疇向那方派出數次援兵,甚至派出一部分標營。
回過頭來,此時他位於的方位,便在杏山最北端的一處寬闊的丘陵上。
丘陵離女兒河不是很遠,不過三裡多,丘陵往後,地勢由北到南慢慢隆起,一個接一個起伏的丘陵山地,向後方連綿而去,那便是南北長二十餘里,東西寬十餘里的杏山山脈。
他的中軍指揮部便設在此處,觸目所見,丘陵上盡是衣甲鮮明的護衛營戰士,此處還有望杆車,中軍部的醫療救護所,相對靖邊軍在毛家溝洪承疇那方設立的醫護所,還顯得簡陋些。
他看向山下,右前方便是小浮橋,鍾顯才的白虎營,正聚於浮橋後方,離橋不到一里,隨時爲前線的韓朝部提供援助。白虎營後方,還有李光衡的騎兵營,此時所有騎步兵都坐在地上休息,黑壓壓的一片。
王鬥領步軍到達後,鍾顯才部的甲等軍便撤了下來,換成了韓朝的乙等軍上。
因爲雙子山戰事,神機營的神火飛鴉與臼炮效果明顯,王鬥見獵心喜,便向符應崇要了一些飛鴉與臼炮,用在楊興嶺的防守上。
符應崇很高興王鬥向自己求援,又因爲雙子山之戰陷入膠着肉搏,許多臼炮閒置下來,便慷慨地支援了王鬥約百發的神火飛鴉,還有三十門的小臼炮。
此時這些利器,正源源不斷地向浮橋對面過去,行在浮橋上的,還有大量的土車。
楊興嶺的防線,倉促之間,不可能挖掘多深的壕溝,土車則優勢明顯,機動性強,防護力佳,尤如一道道活動土牆。
爲了這場大戰,洪承疇己經準備了數千輛的土車,源源不斷提供各軍,只要有損壞的,立時可以獲得補充。而且這些土車都經過精心改造,可以防炮,更可以防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