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決斷

老白牛:明天去廈門了,可能要出差好幾日。

……

情報司送上厚厚的情文資料,衆人傳看,堂內此起彼伏的口吸冷氣聲音。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便是各人早有心理準備,當看到各類情報與名單時,很多人仍是雙手顫抖起來。

奸商勢力太大了,與之相勾結的官將太甚了,可以說,宣大三鎮,超過九成的官員將領,各類豪強,都與他們有關係,特別靠近塞外的各城各堡,不說百分百,九成九,都有私通之罪,被各大家收買過。

大明的邊軍制度,便是以衛所官員充任各營將官,這些將官,世世代代世襲,一代傳一代,數百年下來,在當地勢力根深蒂固,與塞外私通貿易,就是他們極重要的財源之一。

可以說,各邊鎮中,表現最罪大惡極的,就是武人,文官與太監還好,畢竟他們都有任期,一般幾年後就要調任,最多在任期時收些乾股,紅包之類孝敬,隨着人員調離,慢慢就沒了。

而那些武人,世世代代相承,便若一個個豪強地頭蛇,除了武人家族,還有當地士紳,商人,礦主等豪強,靠近邊塞的,私通互貿,同樣是他們最重要的財源之一。

這些人,與那些奸商,同樣有着紛繁複雜的利益牽連。

而奸商與各大家們,一樣勢力龐大之極,山西本地中,也不說百分百。超過九成的官員將帥,與他們有利害干係。出了境內,在大明別處,也有一張張龐大的關係網。

還有,這些商人豪強,很多家族都在大力培養讀書人,讓自身家族,出現一個個官宦大吏,形成一個個凌駕於世俗之上的特權階層。

比如說。內閣首輔高拱,祖籍便是山西洪洞,內閣首輔張四維,出身山西運城,有濃厚的鹽商背景,宣大總督王崇古,同樣是山西運城人。一樣有濃厚的鹽商背景。

然後,張四維與楊博、王國光等人聯姻,將他們推上吏部尚書、戶部尚書之位,這二者,一樣是商人家族出身。

再又,王崇古之父王瑤、伯父王現、長兄王崇義、從弟王崇勳、舅父沈廷珍、姐夫沈江等人。也都是商人,張四維的父親張允齡、叔父張遐齡、弟弟張四教、岳父王恩等人,也都是晉商。

接着,張四維又與王崇古聯姻,張四維之母便是王崇古的二姐。而王崇古的大姐,又嫁給喬居蒲州的鹽商沈廷珍長子沈江。張四維的三個弟媳婦,又分別來自當時的山西鉅商王氏、李氏和範氏家族。

張四維的一個兒媳婦,又是兵部尚書楊溥的孫女,張四維的女兒,又嫁給了內閣大臣馬自強之子馬淳,馬自強之弟馬自修,又是著名的陝商。

這樣複雜的關係,足以繞暈人的腦袋,各個因姻親而建立起來的大家族,政商結合,在商戰,政務領域,遊刃有餘,無往不勝,就曾有御史彈劾王崇古、張四維等,稱鹽法之壞,在大商專利,勢要橫行。

這些都算在晉商背景上,他們的手,伸向四面八方,在大明各處,都有利害攸關的關係網,可謂一方受難,八方支援,別處有難,他們支援。

歷史上,東林黨人提出罷稅建議時,晉商就羣起呼應,曾有緹騎到蘇州逮捕東林黨首領周順昌,時在蘇州的晉商大家張國紀等,就聯絡衆商人,準備賄賂緹騎,以免周順昌受苦。

當然,同氣連枝的同時,各商人集團,也會爲地方利益爭鬥不休。

如隆慶議和時,以晉商家族爲代表的王崇古、張四維、還有盟友張居正等人,就強烈反對武尚賢、葉夢熊人等的強硬軍事主張,力主與蒙古結善,而不是戰爭,事後,晉商集團佔了上風。

如此龐大的勢力與關係網,怪不得各大家有持無恐,不將王鬥放在眼裡。

當然,往深處想,範家,王家,靳家等各大家,未其不是他們的利益代言人?商戰時,就曾有這些官商大族,對外發出了同情範永鬥等人聲音。

“奸賊太多,真要按東路舊例行事,怕整個山西的官員將領,都要殺空了……”

放下手中情文,鍾顯才憂慮地說了一句,明顯對王鬥擔憂。

真的這樣做,不論如何辯解,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都可以宣稱王鬥在造反了,立時成爲亂臣賊子,失去大義名份。

還有,與各大家有關係的,還有各王府王、公、侯、伯等勳貴皇族,大明將藩王當豬養,所以無聊之下,各皇族子弟,除了大力打造後代,便是無孔不入的撈錢,宣大很多產業,都有他們的份,參與走私什麼,更是小事。

各王府內的長史,東西承奉司,伴當,校尉,同樣與各大家緊密勾結,當真要殺到藩王頭上?

此次與各大家勾結,針對東路的,還有一種人,隱隱現出身影,就是私錢商,明中期後,特別萬曆時,民間私鑄銅錢猖獗,還有兩京及各省官府錢局,同樣大肆濫鑄私鑄錢幣。

這些私錢,多由宦官或有勢力的勳貴武人掌握,將大量輕劣錢摻入官錢充數,用來賺取利潤,王鬥推行糧票,連銀子都不用,更不說銅錢了,無形中,就損害了私錢商與背後勢力利益。

真如東路那樣開殺,整個大明的官員都要殺空了,果真如此,王鬥便是無數人,無數特權階層的生死大敵,或許很多士紳官員,將視王鬥爲比闖賊與虜賊更可怕的敵人。

此後一個不慎,行差踏錯,就是屍骨無存,全族盡滅的下場。

高史銀哼了一聲,站起來道:“就算殺光又怎地?這天下間。有誰,是我們靖邊軍的對手?與其留着那些個骯髒貨惹麻煩。不如現在就殺光好了。”

他說了一句:“如當年大將軍說的,只有雷霆之勢,方能破開雲日,還宣大朗朗乾坤。”

沈士奇接緊站起來,叫道:“不錯,末將贊成高大哥的意見。”

韓朝與溫方亮都是搖頭,贊畫秦軼道:“萬萬不可。”

他起身施禮:“大將軍,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眼下大將軍只是宣鎮總兵,不宜伸手過界,以免遭人垢病,更增聖上猜疑。”

他說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宣大之事,日後可徐徐圖之,眼前之事。便是縮小範圍,只針對範、亢等家奸賊,還有他們某些後臺勢力,待經營好宣鎮,再圖謀大同,山西之事。不必心急一時。”

葉惜之也站起來,說道:“學生贊同秦贊畫之議,各大家通敵賣國,此乃證據確鑿之事,他們陰謀對付東路。我等反擊,理所當然之事。至於餘者奸賊,日後應對不遲,他們有把柄落在我等手中,進退皆是自如。”

他神采飛揚,馮大昌倒臺,鍾正顯將調幕府,保安州吏目廳主事一職,他的呼聲很大,未來接任,更展胸中所學。

溫方亮翻看着手中情報:“便是隻針對各大家,也是困難重重,他們的勢力,可謂遍佈山西與大明各處,此次東路商戰,也有許多人明面上跳出來支持,直接牽連者,便有數十個文官武將,商人豪強。大將軍若對他們動手,路外鎮外的輿論,同樣會對我等不利,畢竟這些官商最擅長顛倒黑白。”

王鬥在堂中來回踱步,詢問情報司大使溫達興:“情報司可有散發傳單揭貼,揭穿諸賊勾結韃虜,私通塞外,潛伏奸細等真面目,各方反應反響如何?”

溫方亮說道:“宣傳科己然四出,在京畿,保定,真定,宣大,甚至前往河南,湖廣,江南等處,散發了大量傳單,從反應上看,小民頗有所動,義憤填膺,不過很多文人,武人,商人漠然,不以爲意,甚至宣稱此乃誣陷。”

“京師一些言官御史,又因此彈劾大將軍,稱……大將軍膽大妄爲,貪婪跋扈,將京師搞得一團糟後,又要禍害地方,乃國之大賊,彼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賊只是貪婪的藉口罷了,絲毫不提傳單上各類奸人罪證。”

堂內衆人都是氣憤,這些言官御史,看來是與大將軍對上了,真是不怕死的前仆後繼,而且他們也太無恥了,選擇性的忽視,己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王鬥只是點了點頭,各方這個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便如後世粉絲與支持者,或政黨相爭,向來都是選擇性看待自己有利一面,忽視對自己不利一面。

你就是將證據甩在他臉上,那上面寫着一,他也會故意讀成二。

想勸動立場不同人等,特別利害攸關者,那是不可能辦到的,自己只想師出有名,有個名義便罷了。

看他只是踱步,此時韓朝也說道:“宣大總督、宣鎮巡撫、大同巡撫,等紀、朱、衛諸位軍門,也急急往東路趕來,誅滅奸商,牽涉甚大,恐怕他們也難以下定決心,或許還會力加勸阻。”

“楊大帥,或許也有不同意見。”

衆人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堂內氣氛凝重,不比當年東路之事,誅殺諸大家,確實不是小事,需要慎重以待。

王鬥問溫達興:“奸人負責具體事務的範三拔人等,現在何處?”

溫達興答:“他們皆急急往東路之外逃去,不過他們一舉一動,皆在情報司監視控制之內。”

王鬥淡淡道:“無妨,他們逃不了。”

他冷哼一聲:“範三拔,當年東路之事,就有他的參與蠱惑,此次他又故態復萌?真是不知死活!”

看堂內關切人等,王鬥微微一笑,他說道:“諸跳樑小醜,禍國殃民,卻自以爲權雄勢大,隻手遮天,可以有持無恐,其實皆是色厲內茬之輩,在我心中,他們只是這個。”

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晃了晃,又斜斜往下,堂內衆人,都發出一陣鬨笑,言大將軍比喻形象。

王鬥繼續說道:“他們有權有勢,人脈深厚又如何?自以爲不在宣鎮就沒事?不說他們躲藏在大同,山西等處,敢禍害東路,他們就算逃到江南,本將,也要將他們逮捕歸案!”

他神情慢慢又轉爲嚴厲:“不錯,此次行動,只逮捕各大奸商,介時公審宣判……順便抄沒他們的家產,暫時不牽涉其它,到時會三鎮軍隊一齊行動,兵發張家口,介休,大同,太谷,太原,平陽等處奸商老巢!”

“行動時,需嚴明軍紀,不得騷擾劫掠地方,也要監督好餘鎮友軍……”

“當然,逮捕抄家時,若有反抗者,抗拒者,阻撓者,皆格殺勿論,下至平民百姓,他們的兵將官員,上至內閣大臣,晉王代王,敢攔在大軍前方的,統統亂銃打死,槍陣刺死!”

堂內各人,都神情興奮起來,王鬥繼續道:“至於紀、朱各位軍門,我會盡量勸說他們,取得他們的同意,最好一起行動,也會傳檄給山西巡撫及總兵……”

他哼了一聲:“若他們不贊同,當他們聯合國便是,不必理會。”

衆人皆盡一愣,聯合國是哪國,沒聽說過。

不過看大將軍繼續說話,他們連忙凝神細聽。

看着衆人,此時王鬥神色,似乎在追思什麼,很快又恢復冷峻:“諸位,這個世界很大,很精彩,要做的事情太多,我們的生命又太短暫,晉商諸大家,還有那些官僚敗類,只是跳樑小醜,此等貨色,我們不值得在他們身上耗費太多功夫,浪費太多精力,以最短的速度,最徹底的方式,將之剷平便是!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他喝了一聲:“行動時間,就定在十四日,介時抽調三鎮共二萬餘大軍參與,用他們的血,破開這重重陰霾雲日!”

堂內各人,皆熱血沸騰的站起來,大場面又將來臨了。

贊畫秦軼人等,也放下心來,單單對付奸商,確是此時良策,引起反彈也略小些。同時各人又覺得,大將軍的言語,無時無刻,都充滿哲理,每每有所收穫。

鍾顯才撂了撂披風大氅,看着王鬥,雙目又閃動幾下。

最後王鬥看向溫達興:“行動之前,先把範三拔等人抓起來,商戰結束,他們己然沒有價值,哼,禍害完東路地方,還想大搖大擺離開?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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