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月,宣府鎮的天氣一天冷似一天,但許多鎮民心中卻感覺不到寒意,主要是近期激動人心的事太多了,塞外大捷各項報道還在進行,不過現在筆墨,主要是轉向這些天大將軍府連續招開的各場軍政民政會議。
衆人都在猜測宣府鎮未來架構,何官會任何職,大將軍放言要開發漠南,未來又會如何經營?
報紙在高談闊論,民間同樣議者如雲,好談國事,指點江山,是宣府鎮與衆不同的特色,放在大明別處,茶樓酒肆上還要貼上“莫談國事”的紙條,但在這裡,卻是衆人暢所欲言。
各種論政社團不斷誕生,很多茶館酒樓都是他們據點。
對於這點,許多幕府官員不免心懷憂慮,認爲小民誇誇其談,政令剛一發布,外界便街談巷議,還象個當官似的解剖政令,逐條分析,大談利弊,似乎他們纔是官員一樣,這對官方的掌控與教化頗爲不利。
而且幕府在商議大事,他們也在茶館商議“大事”,幕府一項政策還沒分析清楚,他們已經分析得八、九不離十,主要是現在鎮內學識程度越來越高,各人的分析力與判斷力也越來越強,還衆人拾柴火焰高。
不合各方心意,還會遭受批評,不得不回去重議,豈不讓人惱羞成怒?民政司大使張貴就因此咆哮過。
報紙的出現,加強了宣府鎮對外輿論攻勢,教化百姓有大用,但對鎮內官員來說,其實也是喜憂參半。
因爲他們的所作所爲,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上了報紙,很多百姓也傾向找報紙伸冤或舉報,還因此一些官員落馬,導致很長時間內衆官吏一見時報的採訪就心驚膽寒,不論是王鬥治下。還是此時仍朝廷治下。
延慶州的吳知州吳植就因此中招過,那日他應邀與幾個好友到青樓飲酒作詩,這本來是文人間很風雅的事,便若杜牧、蘇軾等千古美名在前,很多美妙詩詞都在青樓內誕生,官員與名妓,是相輔相成的一對。
誰知道莫名其妙就上了報紙。而在坊間嘴裡,自己成了逛窯子似的舉動,還引發了民間對於官員該不該逛青樓的議論,這讓吳知州一張老臉往哪擱啊?從那天起,他再也不逛青樓了。
還有高史銀,某日突發奇想。到賭場去逛了一把,一樣也中招了。
曾經王鬥整頓宣鎮,關閉了境內所有賭場,只留下妓院,並進行一系列規定,如妓女必須持證上崗,還要到醫衛司去定期檢查。防止性病等,不收費的。
不過畢竟賭這東西是人的天性,不久又死灰復燃了,只是轉入地下,更加隱蔽,所以王鬥想來想去,還是開放賭博業,在鎮內設立幾個大賭場。由情報司在幕後控制經營。
他們必須繳納高額稅收,還有不得放高利貸,砍手砍腳等規定,換成鬧事者報官後,抓到礦山去服苦役。
高史銀要死不死,被幾個採訪看到了,報社博士江宏生不知怎麼想的。讓這條新聞也上了報紙,夾在趣聞欄內。
報紙發出去後,民間倒沒什麼反應,畢竟靖邊軍在鎮內形象非常好。軍官去賭場放鬆下也算正常,不過王鬥看到後,說了一句:“軍人還是不要去賭場爲好,影響不好。”
這下高史銀不幹了,找到新聞司大使劉本深喝問,二人差點大打出手,造成很惡劣的影響。
報紙帶來的種種煩心事,一段時間內,甚至王鬥治下官將,都有要求關閉報紙的,他們認爲利弊難言,甚至會傷害到自己。
反應到王鬥那,王鬥只是淡淡道:“民意如水,大禹是怎麼治水的?”
又道:“有萬千民間御史監督,何樂而不爲?”
不過他也認爲,有段時間新聞司搞岔了,司下報紙,本是教化百姓,宣導輿論,關注民生,監督官員的利器,結果爲了銷售量,專門去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宣府時報,是很嚴肅的大報,是大明各處將要開辦報紙仿效的對象,豈是窺人隱私,專探人私生活的狗仔隊小報?人家吳知州去逛逛青樓關你屁事?搞得他老人家以後都不敢去與名妓交流,又豈是君子所爲?
還有高史銀的事,若其有違法違紀,自有軍律糾查,整到報紙上算什麼事?好好的民生大事、政務對錯、官員監督不搞,專搞這些亂七八糟的,這不是浪費預算與版面嗎?
此後宣府時報經過一番整改,完全拋棄那些低俗的東西,向高端邁進,對麾下憂慮的民意脫離掌控,王鬥也不以爲然,新聞司與報紙是幹什麼吃的,就是用來引導輿論的。
各堡各城的說書先生,戲曲班子,也大多是情報司的外圍人員,對輿論掌控,沒什麼好擔憂的。
一些官吏如坐鍼氈也是好事,輿論的監督,可以促使他們更認真對待自己政務,畢竟監察部門力量還是有限的,需要更多百姓參於進來,民間御史越多越好。
也因此現在宣府時報發行量越發的大,各人手上握着報紙,在茶館或是家中高談闊論,成爲宣府鎮的常態,關於本鎮的時事新聞,也可以做到一、二日就印發一次。
此次架構會議,可謂所有的宣府鎮民都在高度關注,還不單只是宣府鎮一鎮,大同鎮,山西鎮官民百姓,同樣關心。
所以從十月初五日立冬王鬥率軍迴歸起,大將軍府外寬闊的廣場上,就三五成羣聚滿探聽消息的人,各類聲音匯雜,連初冬的颯颯寒風,也帶不走他們心頭的火熱。
這不單只是大將軍府外,甚至整條牌樓東大街,按院街、戶部街上,都三三兩兩聚滿人。
鎮民都有探聽到,此次大將軍將會對幕府進行徹底改制定型,全部分爲軍政部、民政部、監察部三部,還有王鬥直轄的中軍部,下有參謀、情報、外務諸部,然後各部分各司。各司其職,徹底分權。
報紙也是這樣說,所以各部各司由誰擔任主官,便成爲衆人關注的焦點對象,還有銀行設立,官吏考覈,漠南開發這諸多重點。引來黑壓壓人羣每日只是聚在將軍府外觀望。
人羣熙熙攘攘,每一天各參加會議的官員將帥昂首闊步進去,或喜或憂出來,都會在衆人中爆發激烈的議論,於會各人的神情片段,也成爲衆人爭論的焦點。
衆多時報採訪一樣聚在門外。每當散會時,便蜂擁而上,追逐有價值的採訪人物,可謂熱鬧非凡。
他們的熱情,也帶動了普通鎮民們的興趣,每天一干完活,便是急匆匆趕到茶館。傾聽各方動靜,然後興奮的議論,甚至朝廷治下的官吏也是如此,有閒有錢階級更不用說了。
……
宣府鎮城十字大街有着衆多的茶館酒樓,特別現在的北門西順城街這方,算是鎮民閒暇遊玩的主要所在,各類茶館如雲林立,更是衆人等待消息的重要場所。
初九日。連續幾天的會議就要閉幕了,這天西順城街靠湖邊的“浮雲閣”茶樓更是爆滿,樓上樓下都擠滿人,各類聲音嘈耳,陣陣興奮的議論聲不斷傳來,連添茶夥計都不由駐足,傾聽忘活。
“……鄙人以爲。幕府三部,韓朝當爲軍政部部長、黃仕汴可爲監察部部長,張貴雖說才幹越發不足,但他算大將軍麾下老人了……況乎大將軍擬定了任期制。各司主官從崇禎十二年幕府設立起便算任期,張貴離五年任期已經不遠。大將軍掛念舊情,定會讓張貴在民政部上任滿,就看接下來是葉惜之還是鍾正顯接替了。”
“本人看好葉惜之,與政事頗有建樹,只可惜他資歷淺了……我猜鍾正顯定爲副部長之一,然後順理成章接替張貴位子,畢竟他是大將軍的……而且在算學上極爲出衆。”
這人的話遭到一堆人反對:“葉惜之哪裡資歷淺了?他也早早跟隨大將軍,還是少將軍的老師,接替張貴,正當合適!”
“確實,大將軍豈是任人唯親之人?餘也看好葉惜之!”
“孫兄剛纔言黃仕汴爲監察部部長,這點楊某不同意啊,你將遲大使置於何處?他在鎮撫司內,纔是真正的德高望重!”
“不錯,黃仕汴本爲遲大成部下,他都成一部之尊了,遲大成還在軍政部內混?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遲大成也定爲軍政部副部長之一,我靖邊軍各鎮撫可是位高權重的。”
“你等言韓朝爲軍政部部長,鄙人倒認爲,溫方亮的可能性最大……”
浮雲閣茶樓內七嘴八舌,衆人議論得非常熱烈,這茶館內什麼成份都有,也因此更加熱鬧,吸引更多的人前來。
正說得高興,忽然樓下陣陣騷動,一片的聲音道:“韓員外來了。”
“是韓員外。”
“韓兄好啊。”
“又見到韓員外了,當日聆聽高論,頗有所獲,今日定當再次洗耳恭聽。”
一片吵雜中,一個帶着真定府口音的渾厚聲音響起:“諸位兄賢擡愛,韓某實不敢當啊。”
接着一個五十餘歲,雙鬢微白,有着挺拔身軀,穿着員外服,眼中飽含睿智的有型成功男滿面笑容地進入茶館來,他手上拿着張報紙,不斷對起身迎接的茶客拱手還禮,卻正是韓鎧徽他爹韓賢偉。
韓父到了宣府鎮後,生活富足安定,他也不喜好什麼商事經營,最喜便是在茶館與人高談闊論,討論政事。
這方氣氛寬容,頗有羣衆基礎,加上韓賢偉每每盡有真知灼見,所以在浮雲閣這片地方頗有擁躉,甚至這條街很多人都聽過他的名字,連新聞司都注意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