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龐大,停靠着一隻只大小福船,密集的貨物與人流就那樣裝載上船,然後旗號揮舞,在悠長的號角聲中,一艘艘福船揚帆起錨,向着外海而去。船隻絡繹不絕,這一片的海面都被帆影覆蓋。
而在多鐸與阿巴泰身後,衆多清國將領肅立,以貪婪而喜悅的目光注視着這一切。
此時已是八月下,也是清軍第二次登陸日本。
去年多爾袞密謀攻掠日本後,經過長時間的準備,於今年的四月份,第一批諸旗聯軍約八千人試探登陸日本,成功的探得該國虛實後於五月撤退。然後避開六月、七月這兩個颱風多發季節,於八月份再次登陸日本。
這次他們兵力增加到兩萬,而且清國各旗中,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外藩蒙古都有出兵,還有不少的八旗朝鮮兵,皆由各旗的固山額真,貝勒貝子領兵不等。
而且他們收穫也是巨大的,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擄獲了十幾萬人口,金銀財帛更是不計其數。
看着下方如潮的人口物資源源彙集,多鐸雙目發亮,他喃喃道:“這日本國真肥啊,早該來這邊攻掠了。”
他身後的喀喇沁左翼旗扎薩克葛爾瑪巴結道:“大將軍所言極是,日本國的富足與明國的破敗大不相同,許是承平日久,他們城市竟不設城牆,這大大方便我軍的攻掠,兒郎們收穫極大!”
多鐸哈哈大笑起來。
清軍第二次攻掠日本時,多鐸被任命爲揚威大將軍,阿巴泰則爲徵東大將軍,以阿巴泰爲正,多鐸爲副。
多爾袞稱帝后。雖仍然奉行與皇太極一樣的對阿巴泰打壓政策,但也知道其才能本事,所以軍事上以阿巴泰爲主,不過多鐸也是此次征討的大將軍,身份極貴。
而日本國自豐臣秀吉後,大致天下太平。所以人口增長很快,此時估計全國人口已經超過了三千萬,對一個小小的島國來說,這人口數量是非常驚人的。
所以清軍四下攻掠,擄獲人口就非常輕鬆,因爲人煙太密集了。一點不象他們攻掠大明時,因爲亂世的緣故,經常千里無人煙,要擄獲人口。通常要跑個幾千裡。
而且因爲社會穩定,日本民間也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更妙的是,他們這邊實行封地制,小小一個日本國,什麼親藩大名、譜代大名、外樣大名,種種算下來竟有二百多家的藩主大名。
所以他們各行其是,政令很難統一,面對外敵時也人心各異。
而他們的武力……
這邊藩主實行石高制。依細作哨探的回報,他們一萬石差不多隻可養個三、四十個的武士。或者二、三百的足輕雜兵,或者七八十人的鐵炮手。而這邊十萬石以下的藩主比比皆是,根本無力抵抗清軍的攻掠。
讓人歡喜又詫異的是,這邊的城池竟與中原明國的城池完全不同,除了藩主與家臣居住的居城外,普通百姓竟都住在外間被稱爲城下町的地方。完全沒有城牆保護。或者只有矮矮的一道圍牆,隨便一爬就進去了。
多鐸承認一些藩主居住的倭城還是很堅固的,不過他何必要攻城?他的目標是擄獲人口物資,直接將城下町的百姓抓走,將他們的財帛擄走不就行了?
那些藩主或者眼睜睜看着自己百姓被擄乾淨。或者只能走出居城作戰。這又正中多鐸他們下懷,野戰方面,精兵重甲的大清兵又會怕了誰了?往往讓那些出城迎戰的大名與武士全軍覆沒!
幾次三番後,那些藩主也學乖了,清軍一來,個個閉城不出,眼睜睜地看着清虜在外間肆虐。
一些藩主也嘗試將町人撤入居城,但小小一個居城,又塞得了多少人?大部分還是落入清軍的魔爪中。
八旗漢軍鑲黃旗固山額真馬光遠道:“這些倭人是傻的嗎?有城無牆,如何防止外敵?聽聞紅夷城堡也如倭國,領主居城堡內,百姓居住外間……矮德曾言他們國內各領主城堡堅固無比,往往建在山地之間,攻打極難,可歷經多年而不陷。微臣還想如何攻打,眼下看來,只需將百姓擄走,那些領主只能做光桿領主,餓也餓死,根本無需攻打他們城堡!”
他語氣中帶着不解,看向多鐸的眼中又帶着討好。
鬆錦大戰後,八旗漢軍損失兩萬人,還失去了全部的烏真哈超炮營。多爾袞登基後,又重建了八旗漢軍,經過一年多的操練,才又恢復一些元氣,眼下漢軍旗共有鳥銃手一萬人,此次征討日本,由馬光遠親自帶了三千銃兵參戰。
他意圖表現自己,也事事在多鐸面前討好。
多鐸冷笑道:“堅固?若紅夷城堡皆如倭國居城,攻他們城池作甚,要知道太祖在時,就有堅城不入的說法。我們將他們外間百姓全部擄走,看他們出來不出來。不出來,治下百姓全部被搶光了,領主還叫領主嗎?若他們出城迎戰,城堡建得再堅固又有何益?”
身後各旗固山額真,貝勒貝子皆讚揚威大將軍之能,他的這種戰術方略,實是對付若倭人這種純軍事堡壘的利器。
喀喇沁右翼旗扎薩克固魯思奇布不解的道:“倭人如此不堪一擊,未知當年大元爲何二次征討失利?”
多鐸不屑的哼了一聲:“大元如何與我大清相比?”
因爲當年蒙元征討日本國失利,每每讓有心徵日的各方心有疑悸,多爾袞當時也是心有顧慮,特別讓阿巴泰、寧完我等人仔細瞭解蒙元失敗原因,免得大清國重蹈覆轍。
最初一般認爲是颶風緣故,日本民間也廣泛流傳神風傳說,後阿巴泰的調查認爲是戰船緣故,當時高麗人消極殆工導致戰船質量非常的差,這個說法得到清國上下贊同,所以此次督造攻日的戰船就非常嚴格。
但經過對日本的攻掠後,多鐸有了新的看法,他認爲是當年蒙古人戰力太差的緣故。
依史書所言,蒙元征討日本一共有兩次,第一次倭人稱爲“文永之役”,元軍二萬五千人,蒙古人與高麗人各佔一半,他們登陸後分三路進攻,一路主力,兩路策應。
然僅僅一個月,在倭人激烈抵抗下,元軍就因爲傷亡慘重不得不撤退回國。而這次元軍從頭到尾都沒有遭遇過颶風,戰般也沒有出現過問題。
第二次更慘,蒙元動用軍隊二十萬,內蒙古人與高麗人比例達到一半,然激烈的戰鬥持續兩個月,軍隊損失巨大,卻連倭人在海邊臨時修築的一道石牆都突破不了。
一直到糧草與箭矢告罄,軍隊的損失超過三成,依然不能突破那道石牆,元軍又不得不打算撤退。
然這次運氣不好,他們臨時要逃跑的時候,海上突然颳起猛烈的颶風,風暴持續四天,將他們的艦隊摧毀殆盡,一些留在岸上的軍隊逃跑無路,最後全軍覆沒。
也就是說,蒙元徵日的失敗,其實跟颶風,跟戰船的質量好壞沒有關係,若他們戰力夠強的話,第一次征討日本就成功了,也不需勞師動衆第二次。
若他們戰力夠強,也不會第二次征討日本,兩個月時間連倭人海邊臨時修築的一道石牆都突破不了。
二十萬軍隊登陸後兩個多月才遇到颶風,若這段時間他們能攻破石牆,有了立足之地,甚至成功佔領整個日本,颶風來了又有什麼關係?
所以蒙元徵日的失敗,跟日本國流傳的“神風”關係不大,跟船的好壞關係也不大,純粹是蒙古人戰力有問題,就如他們現在成了大清國的附庸一樣,也是戰鬥力的問題。
倭人大肆宣揚神風,想必是一種戰略,讓元人從此產生畏懼之心,斷絕他們第三次,第四次的征討可能,果然後來忽必烈沒有了後續,顯然是怕了大海,倭人的心理戰成功。
當然,多鐸這樣想,當着那些蒙古人的面卻不會說,他轉向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阿巴泰,高聲道:“七哥,長崎就在附近,那方財帛人口堆積如山,是倭國九州這一片最富庶之地,你爲何一直阻止大軍攻掠?”
他語氣中頗有不滿之意,他身後一些各旗貝勒貝子也是幽幽看來,顯然他們心中同樣不解不滿。
阿巴泰神情不變,他淡淡道:“揚威大將軍,皇上將徵日之事交託給我,我行事種種,自然有我的道理。”
阿巴泰不鹹不淡的頂了多鐸一句,不過他還是解釋道:“倭國這邊的事……關原之戰後,西南諸藩表面恭順,但對幕府一直懷有敵意。而此時倭國幕府將軍德川家光法度嚴苛,動輒對大名、小大名減封改易,西南諸藩就有許多藩主被消滅。又因切支丹教徒之事雙方勢成水火。所以我大清攻掠倭國後,德川幕府明面種種,私下卻是按兵觀望。此時日本奉行鎖國之策,長崎是唯一口岸,更歸幕府直屬領地,我等攻掠西南諸藩幕府樂見其成,但若攻掠長崎……”
他說道:“此處非同小可,不光是德川幕府極大財稅之地,還牽涉到明國諸多船隊,紅夷各方商貿,攻掠之前,需深思熟慮!”
看多鐸不以爲然,阿巴泰道:“哨探來報,倭國長洲藩、薩摩藩、佐賀藩、土佐藩、水戶藩諸強藩已組成聯軍,不日就向我大軍逼來。若我徵日大軍能擊敗之,再將他們編爲八旗日本,就可以對長崎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