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傾國

二月十五日,沉默兩天後,多爾袞作出了出師中原的決定。

他還決定親率大軍,御駕親征。

十六日,他在太廟祭告太祖、太宗,祭文上說,去年起大清國一系列勝利,佔朝鮮,攻日本,此皆太祖武皇帝素志,用是昭告上慰神靈。今他將親統大軍前往伐明,誓要完成太祖武皇帝夙志,伏冀皇祖在天之靈俯賜默佑。

十七日,他駕御篤恭殿,任命多羅饒餘郡王阿巴泰爲奉命大將軍,鄭親王濟爾哈朗爲靖遠大將軍。令他們攻取喜峰口、冷口、界嶺口等薊鎮要塞,拖住楊國柱的薊鎮大軍。

又任豫親王多鐸爲平南大將軍,令他與自己一起親逼寧遠、山海關,拖住吳三桂等人的遼東大軍。

任禮親王代善爲定國大將軍,讓他守護盛京,防護後路。

他親授各人大將軍印,說道:“我皇祖肇造丕基,皇考底定宏業,重大之任付於眇躬。今蒙古朝鮮日本俱已歸服,漢人城郭土地攻克漸多,當此創業垂統之時,征討之舉,所關甚重。朕特命爾等大將軍,一切賞罰,俱便宜從事,當同心協力,以圖進取。”

各人受印敕,行三跪九叩頭禮。

多爾袞賜各大將軍黃傘一,纛二,還有黑狐帽、貂袍貂褂、貂坐褥、涼帽、蟒袍等。又賜各從徵諸王貝勒貝子公等衣服鞍馬有差。

當日,清國舉國動員。

萬曆四十三年時,努爾哈赤正式確立八旗制度,每牛錄核丁三百。當然,這三百不是三百人,也不是三百個男人,就象明軍戶一樣,更多是三百個戶主代表。

父死子繼,兄亡弟代,總要有一個代表。

這些人都有妻子兒女,有父母兄弟,一般一丁對應五到八口人。

八旗爲兵民合一,全民皆兵制,平時勞作,戰時從徵,軍械糧草自備,有點類似府兵。

而這三百個戶主代表則稱旗丁,能不能披甲,就看他們能力了。

不過八旗興起後頗有尚武之風,且從十歲起就開始考覈,每三年考一次,從步甲到馬甲,到巴牙喇。如果十六歲成年後還不能爲步甲,享有披甲的權力,那就很受人歧視唾罵了。

這每牛錄三百戶主代表爲旗丁,餘下的兄弟子嗣暫不在兵冊上,普通人家就稱爲“餘丁”,若官將之戶,就稱爲閒散。

八旗興起後每次出戰,基本搶掠甚多,餘丁閒散也踊躍出戰,滿洲史料就頗多某某“閒散”攻某某城陣亡的記錄。

皇太極時期清國共有牛錄592個,內滿八旗310個,蒙八旗118個,漢八旗164個。當時基本定二百旗丁爲一牛錄,所以滿八旗約有六萬二千旗丁,蒙八旗有二萬三千六百旗丁,漢八旗有三萬二千旗丁。

滿蒙漢二十四旗差不多就是擁有兵額旗丁十二萬人。

當然,除非遇到生死存亡的決戰,否則各旗不會全丁出動,就如王斗的軍隊,不會每次打仗都全部拉出去。

歷史上的一片石之戰,除了蒙漢八旗全丁出動外,滿八旗也只出動三分之二丁。加上外藩蒙古兵、三順王的軍隊,朝鮮兵,其它布特哈等炮灰集團,總計出動兵員十三萬五千人。

不敢肯定當時有多少隨軍餘丁,家奴包衣,奴隸阿哈什麼,不過不管五萬十萬,這些都是忽略不計的。就如蒙古西征,說是兩萬人,但至少十倍的附庸軍工匠奴隸被省略了。

冷兵器時代有十三萬精銳戰兵,已是個驚人的數字。

徐達言:“十萬衆,當橫掃天下。”

王鬥辛苦多年,正規軍不過六萬。

不過鬆錦之戰時清國損失慘重,光八旗滿洲戰死者就超過一萬人,餘者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外藩蒙古等等,損失一樣不計其數。

事情的後續後,他們還失去外藩蒙古很多勢力,雖然這些人戰力不佳,每約三到五個旗丁,纔能有一個達到披甲兵的能力標準。不過至少也是滿清國的重要戰力補充,優良的炮灰。

比如與滿清國關係最緊密的科爾沁諸部,就有牛錄448個,旗丁二萬二千多人,內披甲兵人數六千五百多。

外藩蒙古,有牛錄384個,旗丁一萬九千多人,披甲兵人數五千四百多。

這二者加起來,披甲兵人數就達到一萬一千多,就算每次清國征戰他們出兵一半,也有旗丁兩萬,披甲兵五千。

還有外扎薩克蒙古的漠北各部,喀爾喀、土謝圖等部落,他們人丁不等,但披甲兵總數加起來也有八千。他們如若出兵助戰,數量也非常可觀。

然現在除了鐵桿的科爾沁,餘者大半脫離清國統治了。漠北的外扎薩克蒙古,漠南的歸化城土默特歸順了王鬥。連臨近王鬥勢力的土默特左右翼二旗、喀喇沁各部都有些不穩。

甚至當時的土默特左右二旗扎薩克俄木布楚虎爾,善巴還打算不告而別,私議跑去投奔王鬥,被警惕的多爾袞擒獲後處死,任命了新的左右二旗扎薩克。

不過外藩蒙古不穩已是事實,多爾袞很清楚的獲知到,土默特左右翼、喀喇沁各部都跟王鬥眉來眼去,他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不知道。

事後多爾袞通過各種擡旗,餘丁補足的方式,補足了八旗滿洲、八旗蒙古的旗丁人數,還重建了漢八旗等。然多爾袞知道,他們八旗的核心戰力,已經比不過錦州大戰前了。

好在只要不對上王斗的靖邊軍,八旗戰力在此時東亞還是頂尖的,從他們勢如破竹的攻掠朝鮮、日本也證明這一點。

而且多爾袞又建了八旗朝鮮,八旗日本,每八旗旗丁人數一萬六千,二者相加就有旗丁三萬二千。

雖然多爾袞認爲這些朝鮮人,日本人戰力難以保證,如八旗日本,只有內中的武士才能達到披甲兵標準,大多還是層次最低的步甲,那些朝鮮人戰力更低了。

不過他們內中的鐵炮手還是不錯的,他們足輕的“槍衾”戰術也有可取之處。

那些朝鮮人弓箭手也不錯,他們的箭速飛快,在輕箭的效率輸出上甚至超過蒙古人。

最重要的,這些人壯大了旗丁人數,現滿、蒙、漢、朝、日四十旗,兵額人數已經達到了十五萬人。

……

此次國戰,關係到清國能否進取中原,甚至國運存亡,所以滿清可謂傾國而出。

滿、蒙、漢、朝、日四十旗中,蒙八旗二萬三千六百旗丁,全丁而出。

漢八旗三萬二千旗丁,全丁而出。

日八旗一萬六千旗丁,全丁而出。

鮮八旗一萬六千旗丁,全丁而出。

甚至滿八旗六萬二千旗丁,亦出丁六萬人,只餘二千旗丁防守盛京,別處城堡村寨,更只有餘丁與婦孺守城。

同時多爾袞還傳諭自己鐵桿科爾沁部,讓他們出動旗丁二萬人,內披甲兵五千。

還有外藩蒙古敖漢部、奈曼部、喀喇沁部、土默特部等等,他們都需出兵,而且至少出兵丁口數的三分之二,共約有旗丁一萬,披甲兵三千人。

如此相加,此次清國共出動旗丁戰兵約十八萬人。

此外還有七萬包衣阿哈隨軍,推運糧草輜重,搬理繳獲,處理雜事等。

這也是必要的,如有繳獲,難道還讓那些披甲旗丁自己推車挑米?

如遇攻城,甚至讓他們自己製作盾車,挑土填壕?

此時八旗大多駐防盛京周邊,又實行兵民一體制,軍械糧草也大多自備,徵集令下達後,他們彙集飛快。特別那些滿蒙旗丁,更幾乎家家都有馬騾,集結速度更快。

只有外藩蒙古各部動作會慢些,他們也將陸續在營州、山海關等處匯齊。

還有隨軍的包衣阿哈們,也會慢慢彙集,在戶部承政英額爾岱的統領下向前方運送糧米輜重。

皇太極當朝時,力主八旗正規化,也在軍中實行了一些糧餉制度,雖然不多,大部分人還是自帶乾糧。但考慮到可能要在山海關等處待幾個月,多爾袞認爲公中有必要出這筆糧草,正好從朝鮮、日本等處搶來的糧米可派上用場。

而對此次征伐明朝,清國上下個個都信心十足,明國境內,清軍唯一懼怕的只有靖邊軍了,楊國柱、吳三桂等人只能說可作爲對手,但談不上懼怕。

至於流寇,雖然勢大,但想必戰鬥力也有限,畢竟聽說他們多由投降的明軍組成,而明軍是什麼德性,他們大清兵再清楚不過。

更妙的是,流寇的注意力可能還會放到王鬥身上,這樣自己懼怕的靖邊軍就被纏住了。

大清兵再無後顧之憂,所以就算這次不能定鼎中原,至少也可以好好搶一把,好幾年了,明國境內想必很肥了。特別幾月後就是夏糧收成,又幾月後,就是秋糧收穫,更多的物資可搶。

八旗雖然沒有兵餉,但每次擄獲都有分賞,金銀財帛,牛羊人口,茶米油鹽,勇敢者還有馬匹盔甲賞賜,加上私藏戰利品,每次出征各旗丁都是腰包滿滿的。

所以此次出征,家家踊躍,各城鎮村寨,到處是一派子送父,妻送夫的感人畫面。

家中丁口多的,餘丁們也是踊躍參軍,心甘情願作爲輔兵雜役存在,跟隨自己的父兄出戰。

他們戰後雖沒有分賞,但私藏戰利品卻是潛規則,甚至有人盤算多搶幾個包衣回來,代替自己耕田種地。

清國上下瀰漫着一股狂熱雀躍的氣息,甚至有狂熱分子喊道:“南朝將亡,國朝定鼎,就在今日!”

……

二月二十日。

這幾天源源不斷的兵馬彙集到盛京,特別二十日這天,盛京城北的演武場旌旗如海,幾乎每隔一刻鐘就有一批軍馬彙集過來。

他們按各旗陣列排列,八旗滿洲正黃旗,八旗滿洲鑲黃旗,八旗滿洲正白旗,八旗滿洲正藍旗,八旗滿洲鑲白旗,八旗滿洲正紅旗,八旗滿洲鑲紅旗,八旗滿洲鑲藍旗。

他們以牛錄合爲軍陣,然後每個牛錄又單獨列爲小陣,他們肅然而立,器械精良。

他們每個普通的士兵都有頭盔與鑲鐵棉甲,個個髹漆的鐵盔,汗漬斑斑的對襟泡釘棉甲,烏黑高尖的盔頂紅纓飄揚。他們身邊都有馬匹,有人甚至不止一匹,馬上長短兵器具備,皆以粗厚沉重爲主。

馬上又有盾牌,巨大的滿弓,裝滿重箭輕箭的箭囊等。

他們個個眼神殘忍而暴戾,充滿百戰沙場的自信。

這些是普通的步甲,又有馬甲,個個身上披着兩重甲,純鐵甲外面罩着厚實的綿甲,防護更加精良。他們中達壯、撥什庫級的軍官,皆是盔上黑纓,背上插着方二尺的小旗。

他們身着三層重甲,也就是除了綿甲鐵甲外,最裡面還有一層鎖子甲。

最後就是由各旗巴牙喇纛章京掌控的巴牙喇兵了,他們個個背上插着斜尖的火炎旗,手上馬邊無不是沉重的重武器,狼牙棒,虎槍等等。他們使用的大梢弓也普遍是十二力弓。

這是什麼概念?

也就是說按弓力算的話,合後世的磅數差不多是158.7磅,被射一箭不死肯定重傷。

他們是各旗中最精銳的老兵了,個個身上濃厚的血腥殺伐之氣,一身的明盔明甲,鐵甲穿在外面,片片甲葉皆是以精鐵打製,極爲厚實亮眼。

爲了應對火器的威脅,八旗興起後就在盔甲防護上做足了工夫,所穿盔甲無不精良。

“賊兵所帶盔甲面具臂手,悉皆精鐵,馬亦如之。”

“虜多明光重鎧,鳥銃之短小者未能洞貫。”

“先以重甲外披綿甲,盔外戴大厚棉帽者,在前執盾而進,立於山城之下。”

“執狼筅、長槍、大刀利劍,鐵盔之外有綿盔,鐵甲之外有棉甲。”

八旗滿洲約六萬人列陣較場中,他們刀槍如林,人潮如水,人數雖衆,卻列陣整齊安靜,只偶爾傳來幾聲馬嘶之聲。

他們森嚴站着,無數密集的頭盔與鎧甲聳立,凌然的鐵血之氣蔓延。

而在滿洲各旗後面,又是相應的蒙八旗與漢八旗,日八旗與鮮八旗等。雖同稱八旗,但他們身份地位當然不平等,八旗中只有滿八旗有旗主,餘者都是固山額真,而且他們與滿八旗各旗主還是屬於隸屬關係。

他們一樣安靜列陣,然氣勢上頗有不如。

他們的裝備也不能與滿八旗相比,不要說幾層甲了,連擁有鑲鐵棉甲者都少,很多人只有一件普通的棉甲。特別那些八旗日本與八旗朝鮮軍,大多數還是國內的軍械打扮,顯得有點不協調。

然十幾萬人列陣,刀槍如林,旌旗似海,無數的人頭蔓延,整體散發的氣勢仍然非常驚人。

……

演武場中未見皇帝的親衛葛布什賢兵,此時這些清國最精銳的士兵卻是列隊在盛京城東的撫近門外,一直佈置到城北的演武場邊。

他們是比各旗巴牙喇還強悍的存在,個個同樣一身明盔明甲,身上穿着沉重的鐵甲,片片寒光閃動。

他們每人盔上都有鵰翎,身後插着飛虎背旗,他們中軍官的存在,盔管上更插着獺尾,背後插着二尺的飛虎狐尾旗。

他們靜靜策在馬上,寒風中一動不動,顯示出百戰老兵的素質。

他們是清國中技藝最出衆者,全營人數還不到兩千。

呼嘯的寒風中,時間到了卯刻,忽然嗚嗚的海螺聲響起,然後聽喇叭、嗩吶聲不斷,鼓樂喧天中,密密的大駕鹵簿從撫近門出來。

黃傘,纛,旗,骨朵,吾仗,鑼、鼓、畫角、簫、笙、駕鼓、橫笛、龍頭橫笛、檀板、大鼓,密密麻麻,那些執役者個個綠衣黃褂,腰間扎着紅帶,頭戴六瓣紅絨帽,銅頂上插黃翎,人數達到八十四個。

而在黃傘下,多爾袞一身鎏金盔甲,他策在馬上,神情莊嚴。

在他身後,又是滿、蒙、漢、朝、日四十旗的旗主與固山額真,還有國中大小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六部官員,士等等,百官齊聚,他們都將跟隨多爾袞出征。

此時他們一樣策在身上,個個臉上閃爍着神聖激動的光芒。

喇叭、嗩吶聲響中,大駕鹵簿直接進了撫近門外的堂子中,這是清國的神廟,每次出征必謁廟而行。

神像早已請來,安放在享殿中,神像是上天之子、釋迦牟尼、觀音菩薩、大君先師、三軍之帥、關聖帝君。

爲祭堂子神位,君臣每人都曾齋戒一日,清心寡慾。

他們進入堂子,供獻餅酒,懸掛紙錢後,從多爾袞起,序次排班,人人行三跪九叩頭禮。又至堂子外,以出征所攜護軍八纛列於前,復吹海螺,鳴喇嘛號筒。

在喇叭、嗩吶聲中,他們又開始拜天,行三跪九叩頭禮。

叩頭禮後,多爾袞起身,他長呼一口氣,心中默默道:“昊天上帝,佑我大清。”

他上馬起身,戰馬所過,所有的葛布什賢兵都下馬跪伏,靜候皇帝經過,他們高呼道:“萬歲!”

一隊隊葛布什賢兵下馬跪伏,一路過去,列陣諸將士俱跪,他們山呼萬歲,最後更匯成連綿不絕的呼喊之聲。

“萬歲、萬歲、萬萬歲!”

多爾袞在演武場中策馬而行,他行於萬軍之中,但見旌旗如林,刀槍如海,那連綿的軍陣似乎要到天邊。

他心中涌起無上豪情,如此大軍,何人可擋?

志得意滿中,他哈哈大笑起來,他揮鞭一指,三聲凌厲的號炮響起。

炮聲中,大軍開始開拔,他們旗幟如海,無邊的人潮,似乎要鋪滿大地。

崇禎十七年二月二十日,清國傾國而出,出兵二十五萬,討伐明朝,爭奪中原!

……

三月初一日,濟南。

“上帝鑑觀,實惟求瘼。下民歸往,只切來蘇。命既靡常,情尤可見。粵稽往代,爰知得失之由;鑑往識今,每悉治忽之故。諮爾明朝,久席泰寧,寖弛綱紀。君非甚暗,孤立而煬蔽恆多……”

濟南城的演武場在城的東南,千佛山腳下,傳聞這裡是濟南城的風水所在,相傳曹操當年即駐軍於此,並建武場操練軍兵。其後的歷朝歷代,這裡均是駐軍習武之地。

演武場極大,可排兵佈陣達十萬兵馬,不過大順國兵馬極多,前段時間還有六十萬人,現在可能已經有七十萬了,具體數字李自成不知道,他麾下的官將大員一樣不知道,蓋因投降的明軍太多了。

所以能進入演武場的,除了他的老營外,就是從幾十萬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士卒。他們列成了巨大的軍陣,真是人潮如海,旌旗如林,他們排列的陣列連綿不絕。

點將臺上,李自成氈笠縹衣,端坐王椅上,他兩邊是密密的順國大將,六政府官吏,還有投降的明朝官將等。而臺下則是密密的老營親將與銳士,個個盔甲整齊,刀矛肅立。

臺的不遠處是被叫來觀禮的當地士紳名流,山東各府名人要員,他們密集站着,很多人看看臺上的動靜,又看看前方的軍陣,眼中滿是震撼的神情。

他們有的人神情複雜,有的人則是興奮議論。

“大順果然是兵強馬壯。”

“是啊,相對下朝廷官兵簡直是烏合之衆,怪不得不堪一擊,順天王勢如破竹。”

“當然,看看臺上那些投降的官吏總兵,哪個不是手握重兵?個個一箭不發就降了,怪不得這大明要失了天下。”

“唉,真的要改朝換代了?”

不說這些名流士紳神情複雜,議論紛紛,此時臺上的順國丞相牛金星,抑揚頓挫,正宣讀着李自成向天下發布的永昌元年詔書。

相比前時那個檄文,這詔書語氣似有緩和,言說“君非甚暗”,認爲崇禎皇帝並不是一個昏庸腐朽之人。

然後說:“……孤立而煬蔽恆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甚至賄通宮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神,閭左之脂膏罄竭。公侯皆食肉絝袴,而倚爲腹心,宦官悉齕糠犬豚,而借其耳目……”

言說明朝爲何會到現今地步的原因。下面士紳有人不以爲然,有人則聽得嘆息道:“是啊,君非甚暗,孤立而煬蔽恆多……皇帝一向勤勉,就是身邊奸臣小人太多了。”

又有人嗚咽哭泣:“大明何致到了這一步。”

李自成已決意向京師進軍,領兵五十萬北上,並以李過爲前鋒,直撲京師。

五十萬,當然是個非常龐大的數字,不過兵馬雖多,李自成卻不擔心糧草,因爲北上過去,州縣城池太多了,隨便打下一個,都可以解決大軍所需的很大問題。

特別進入京畿重地後,收羅的財帛糧米都是河南、山東等地不能比。

讓他擔心的是京師堅固,守兵衆多,就算有大量的內應,可能一時半刻也會攻打不下。

他麾下官將商議的結果,可能攻打京師,至少要攻三個月。

久則生變。

而且歷來北上直取京師,危險重重,歷史上也只有明太祖朱元璋成功過。

當時明太祖滅元方略:“先取山東,撤其屏蔽。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而守之,據其戶檻,天下形勢,入我掌握。然後進兵元都,則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既克其都,鼓行而西,雲中、九原、關隴可席捲也。”

大順現在形勢跟當時有些象,然有些不象,比如陝西就沒有攻下,爲免意外,爭取明朝皇帝投降是最理想的結果。

因此,李自成發佈了詔書,勸說皇帝投降,更正告明朝官紳要審時度勢,降迎新主。

詔書宣讀完畢,下方軍陣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他們先是雜亂,後匯成一片:“大順天王萬歲!”

“萬歲!萬歲!萬歲!”

排山倒海的萬歲聲一浪高過一浪,巨大的呼嘯聲音,更震懾得那些觀禮的士紳名流說不出話來,很多人不自覺的全身顫抖。

點將臺上,五營的大將,劉宗敏、劉方亮、劉希堯、袁宗第、李過等人喜悅中帶着傲然。

楊少凡一會眉歡眼笑,一會又咬牙切齒。

李巖神情激動,心想:“新朝就要鼎立,介時氣象大不同,百姓又可安居樂業,不再有流離禍亂之苦。”

牛金星等六政府要員個個神情矜持,撫須含笑,有些自得的看着下方吶喊的將士。

而那些投降的明朝官將們,如劉良佐、劉澤清、邱磊等人,個個吸着氣,目瞪口呆的看着下方呼嘯的陣列,劉良佐嘆道:“看看,大順軍如此氣勢,果然是紀律森嚴,行伍整齊,官兵遠不能比。”

劉澤清也嘆道:“不錯,義軍如此精銳,看來覆滅明朝不是問題了。”

他們雖嘆息說話,然個個卻滿面紅光,劉澤清更又喜笑顏開道:“看來新朝很快就要鼎立,我等都是從龍功臣。”

邱磊眼中現出冷笑:“攻滅京師後,應該就是西進攻打宣府山西,聽着那邊這些年很富,我等定然可以撈個盆滿鉢滿。”

他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

出征閱兵儀式後,大軍直接開拔,人喧馬嘶,旌旗遮天,場面壯觀之極。

而不單是校場上的精銳行進,駐紮在濟南附近,山東各處的順軍一樣向北開動,他們各有各的任務,或中路,或兩翼,最後彙集在京師腳下。

宛如洪流一般的大軍不斷起動,號角之聲響徹天地,李自成乘烏駁馬,擁精騎百餘,他登上了千佛山,就見下方旌旗如海,潮水般的人流不斷行進,此情此景,讓李自成志得意滿。

同時他興奮中又帶着一些茫然,真的要滅亡明朝了?

老胡的巡山營也在前進的洪流中,他們已經獲得了老營的待遇,馬隊中人人有戰馬,很多人還有雙馬,就是往日的步卒,也都有了馬騾代步。

他策在馬上,看看前面,又看看後方,皆是旌旗如海,浩浩蕩蕩的人潮前不見頭,後不見尾。

老胡不由喃喃說了一句:“大場面。”

他身邊的孔三深吸了口氣,總算北上了,這一切快結束了。

崇禎十七年三月初一日,順國傾國而出,以兵五十萬,北上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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