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北斗七煉

其他的飄顱們紛紛從空中垂下舌頭,打了一個個活釦,試圖套住陳實。

在夜色下,這種活釦很難看到,稍有不慎便會自動把腦袋送進去,然後飄顱被拎起來,吊死在空中。

陳實趁着甲馬符的威力尚在,沿着驛道疾馳,呼嘯而去,將這些飄顱遠遠拋開。

甲馬符讓他腳底清風自生,步履輕盈快捷,踏步而行,衣袖飄飄,在月色的照耀下,真可謂瀟灑飄逸。

而此時陳實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壓着他的心口。

“不要這會兒犯病,不要這會兒犯病!”

他漸漸焦急,在黑夜中行走本身便是冒着性命危險,倘若再在此時犯病,那就真的是必死無疑!

心臟處開始傳來一陣陣劇痛。

陳實知道自己倘若太勞累,便會犯病,比如他犯下李家營地的案子時,回到家,當天晚上便犯了病。

再比如他路上偶遇鐵筆翁,犯下將鐵筆翁和管事趙銘打死的案子時,大概因爲殺的人少,當晚沒有犯病,但第二天晚上犯病,卻要了他的命!

如今,他又犯下了黃楊村血案,手上有十二條人命,這次犯病來得更快更猛!

從前犯病時,往往是在睡夢中,突然間心臟劇痛,痛得無法呼吸。

而現在卻是清醒狀態下犯病,他能感覺到心臟漸漸被一個嶙峋鬼手捏緊,捏得越緊,跳動得越快!

他的視野漸漸模糊,月光下的驛道,像是飄浮在雲端,左右擺動,扭曲,旋轉,讓他也跟着身子擺動,扭曲,旋轉。

他的嘴巴里有血腥味兒,鼻孔溫熱,突然兩道鼻血流淌出來。

眼睛裡也有鮮血滲出,耳朵也嗡嗡作響,好像有溫熱的液體從裡面流出來。

“不要死在這裡,我不想死在這裡!我要回家見爺爺,就算死,也要死在家裡!”

陳實大口大口喘氣,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道路,道路卻越來越飄忽起來。

“皇天初生,唯神爲尊。邪亂紛紛,不見真神,唯鬼亂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他催動三光正氣,試圖壓制住捏緊心臟的鬼手,北斗七星在他四周浮現,各種星象隨着他的移動而變化。

陳實踉踉蹌蹌前行,周圍山林中有古怪的東西注意到他的異狀,向他追來。

追在最前面的就是飄顱,這種邪數量多,最喜歡把人吊死,拖着人的屍體飛在空中,在空中跳舞。

有時候可以看到十幾個飄顱飄在空中,下面是長長的舌頭,舌頭纏繞在死者的脖子上,十幾具屍體在空中顛來顛去,手舞足蹈,很是怪異。

飄顱飛在空中,而地面上卻有着幾十個娃娃飛速爬行,向着陳實追來,一邊爬,一邊咿咿呀呀的叫嚷着。

它們歡快極了,爬行飛快,甚至會爬到路旁的樹上,卻又被困在樹上。

每當此時,它們身後長長的脖子便會顯現出來,如蛇般舞動,將它們救下來。

還有些騎着小黃馬的小人兒,只有五六寸高,小黃馬兒也比他們大不了多少,一邊疾馳,一邊呼喝連連,紛紛彎弓搭箭,向着陳實便射。

好在陳實腿上的甲馬符效果還在,這些小人兒追之不及。

不過陳實的狀態極差,被它們追上也是遲早的事情。

陳實踉踉蹌蹌,天旋地轉,北斗淬鍊也無法壓制住青色鬼手。

“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

他眼前的道路扭曲,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現一雙雙紅鞋子,將驛道鋪滿,無處落腳,只要落下腳步,便會踩上這些紅鞋子。

這些紅鞋子,兩邊用粉線繡着桃花,鞋頭繡着牡丹,鮮豔得很。

祟,也出現了。

祟開始侵擾他的精神,讓他原本錯亂的五感更加混亂。

陳實心臟越來越疼,搖搖晃晃,眼看便無法避開前方的紅鞋子,突然紅鞋子悉數消失,道路也恢復正常。

驛道上傳來馬蹄聲,只見四匹駿馬拉着一輛車輦沿着驛道駛來,那車前掛着一盞燈籠,燈光照耀之處,一切邪祟紛紛避開。

“籲——”

車伕勒住馬匹,車輦在陳實前方停下。

車上坐着一個貴公子,雖是行於鄉下的夜晚,危險遍地,他卻儀態從容,彷彿天下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令他失態。

他便是與陳實有過一面的蕭王孫。

當日陳實和爺爺在至陰養屍地的山莊外,遇到了蕭王孫,蕭王孫的棺槨華麗,談吐舉止皆是令人如沐春風,留給陳實很深的印象。

“好久不見,陳實。”

蕭王孫坐在車中,面色溫潤如玉,看着陳實腳步踉蹌走來,身遭的星光流轉,蕭王孫目光閃動,道,“你修煉的功法並不完美,是一門殘缺的法門。北斗淬鍊,你未曾得到精髓,難怪會落入如此窘迫境地。”

陳實聽到他的聲音,努力想站穩身形,向他見禮,卻怎麼也站不穩。

他想張嘴說話,卻痛得無法呼吸。

蕭王孫舉止氣度,渾然天成,宛如謫仙人下凡,舉止得體。

他的容貌挑不出半點毛病,身段風流,即便是男人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的聲音很是渾厚,在胸腔中嗡鳴,方纔從口中吐出。

“你收斂星光,化作北斗七星之形,讓北斗七星圍繞自己運行,然而只是憑藉七星照耀,淬鍊的僅僅是髮膚血液而已,煉不到五臟六腑和骨髓。這七星不僅是煉體煉髮膚,同樣也煉精氣神。你沒有體會到,何謂淬鍊,纔會受此折磨。”

蕭王孫的聲音傳入陳實腦海,陳實雖然無比疼痛,腦筋卻前所未有的清醒,聲音沙啞道:“請前輩指點!”

蕭王孫指點道:“你腳前這顆紫星,曰天樞,乃勺頭所在。你且細看,星辰內部有符籙構造。”

陳實努力集中精神,不被劇痛干擾,向那團天樞星光看去,仔細觀察之下,果然看到了天樞星的內部構造。

星光內部結構很是奇特,上方如一個“大”字,將星團包裹。下方是一個陽文,呈“一”字,再向下是篆體“正”字。

之下是“治”字和星圖,以及龍紋。

龍紋下罩着兩個“嵬”字。

“其他六星,也各有符籙構造。”蕭王孫道。

陳實穩住錯亂的精神,看向其他六顆星,只見這些星團內部居然也有着複雜的符籙結構!

這是他從前所未曾發現的!

“北斗七星,分爲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光、瑤光,每一團星光皆是由不同的符印構成。”

蕭王孫坐於車中,聲音清淡,道,“不同符印,蘊藏的也是不同的淬鍊方法。伱且腳踩天樞,運煉符印。”

陳實忍着劇痛,身軀顫抖着一步跨出,腳步落在天樞星團上,集中殘存意念,運煉天樞星符。

突然,星團光芒大放,星光炸開,霎時間所有星光傾入體內,從他尾閭而起,沿着脊樑骨上行,順着脛骨流向後腦,再上行流遍顱骨,順着面部骨骼而下,流經二十八顆牙齒。

進而沿着喉管骨骼流下,過二十四肋骨。

頃刻間,星光便沿着他的骨骼流轉了一個周天,讓他百骸宛如經過淬鍊,骨髓像是服用了瓊漿玉液,不禁打個冷戰,適才捏心的劇痛也不覺減輕了一些。

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天樞星的星光能量耗盡,星符開始變化,轉變爲瑤光星符。

他右側的天璇星符也在此時變化,向天樞星符轉變。

其他星符也在旋轉,變化,彷彿一座陣勢,牽一髮動全身,一個符籙變化,其他符籙也隨之而變。

“右前方,再踏天樞。”蕭王孫指點道。

陳實順勢一腳跨出,腳步落在轉變中的天璇星符上。

他腳步落上去的一瞬間,天璇星符也恰恰變化成天樞星符,星光再度爆發,頃刻間流遍骨骼,那種淬體的舒暢感更加強烈!

星力衝擊,讓握住他心臟的青色鬼手隨之而被心跳撐得舒張了一分,疼痛感再度降低一些!

陳實看到生存希望,不待蕭王孫提醒,已然身形轉動,第三步跨出,恰在此時,天璣星符已經轉變爲天璇,又從天璇轉變爲天樞。

待到他腳步落下,第三個天樞星符已經形成!

他的身形恰恰繞過車輦,身如游龍,留下一道殘影。

陳實第四步跨出,速度更快,有若鬼魅。

他第五步跨出,竟然走到路旁一株大樹的樹身上,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絲毫沒有掉下來的趨勢!

陳實一步一步跨出,越走越快,越走越是興奮,心臟的疼痛感也越來越低。

腳踏北斗,讓他竟然無意中學會了一種了不得的步法!

而天樞煉骨,讓他骨骼煉得越來越強,髓液越來越純粹,氣血翻騰,說不出的舒坦。

“現在,換天璇!”蕭王孫的聲音傳來。

陳實不假思索,腳踏天璇星,天璇符印頓時迸發,星光蜂擁入體,鑽入心竅。

伴隨着咚的一聲心跳,下一刻心臟便將蘊藏星力的血液送達四肢頭腦,通過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的血管,直達肢體末梢!

青色鬼手也被心跳震得繼續舒張,難以握緊他的心臟!

隨着陳實追隨天璇星,腳下的北斗七星陣勢也在不斷變化,星力洗滌血液,壯大心室。

他的氣血越來越旺盛,氣息也越發悠長。

天樞煉骨,天璇煉血!

蕭王孫待他淬鍊一遍,適時提醒:“再換天璣!”

陳實步伐一變,腳步落在天璣星上,星符之力爆發,與筋膜相容。

他大筋彈動如弓弦,如同挽弓射箭,讓他拳頭更快,筋膜鼓動如大鼓,讓他力量更大。

待到陳實遊走一週天,將所有的大筋淬鍊一遍,隨即腳步落在天權星團上。

蕭王孫見狀,便沒有出言指點。

陳實每種淬鍊都只運轉一週天,很快將北斗七星都走了一遍。

天權星符煉肌肉,玉衡星符煉肌膚。

只有開陽星符和瑤光星符煉的是什麼,陳實並不清楚,只覺腳踏開陽星符時,自身真氣流轉,神龕再度浮現,想來是煉真氣,但他不能肯定。

而腳踏瑤光星符,莫名讓人感覺神清氣爽,思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更爲關鍵的是,他的心臟痛感越來越低!

“開陽星符煉真氣,瑤光星符煉精神。”

蕭王孫繼續指點,道,“北斗七煉,將你的骨骼、心臟、血液、肌肉、肌膚、真氣、精神,統統淬鍊,你修煉的這門功法十分了不起。”

他仔細想了想,對比自己從前見過的所有功法,還是覺得陳實這門功法當屬頂流。

陳實停步,全身氣血激盪不休,久久方停,至於心臟劇痛,已然消失,不禁又驚又喜。

蕭王孫的這番指點,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不僅在危難關頭救他性命,而且省去了他的摸索和摸索過程中的兇險!

他還記得自己在荒山破廟,摸索搬運氣血,導致血衝大腦昏死過去的情形。

“不要分心,現在引火歸元,煉入丹田,化作自身修爲。”

蕭王孫觀察他的氣息,道,“練完功,不引火歸元,等於白練。調運精神,意守丹田。”

陳實依言,引動周身氣血,煉入丹田,然而這股氣血剛剛在丹田中化作真氣,便自消散,沒有半點留存,讓他不禁黯然。

蕭王孫也覺察到他體內的真氣消散的情況,略作思量,道:“北斗七煉,淬鍊你的骨、心、血、肉、膚、氣、神,你只不過無法留存真氣,但其他六樣卻是進步神速,將來未嘗不能有所成就。奇怪,這些東西,難道陳師沒有教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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