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活陰帥

第228章 活陰帥

蜂羣帶着陳實和石磯娘娘飛行良久,終於來到一片陸地,應該是南溟之海中的島嶼,但是面積很大。

島嶼上山脈層巒迭嶂,怪石嶙峋,盡顯雄奇。山上多有鬼怪,靛青色皮膚,面目猙獰兇惡,口生獠牙,手中拄着鋼叉,身上穿着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破布條,遮住下體。

陳實在無妄府君那裡見到的小鬼,成年後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它們個頭比常人高出許多,看到陳實和石磯娘娘被蜂羣倒吊在空中,便用鋼叉去戳陳實和石磯。

陳實連忙躲避,險些被他們戳到肚子。

幾隻人頭蜂飛來,拍打這些鋼叉,叫道:“犯人說他是主上的侄兒,弄死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那些鬼怪便不再戳陳實,去戳石磯娘娘。

石磯娘娘即便昏死,渾身也堅硬無比,它們戳不動,便只好作罷。

不過沿途鬼怪太多,每隻鬼怪見到他們,總想戳兩下,惹得那些人頭蜂忙來忙去。

終於,蜂蟲帶着陳實和石磯娘娘來到這座島嶼中心的一座古老宮闕前,將他們放下。

陳實依舊身軀麻痹,無法動彈,只能勉強轉動眼珠。

宮闕的前方左右兩側,各自站着一排蜂人,兩條腿,四條胳膊,雙手抓着一杆三尖叉,站得筆直,一動不動。

而在宮闕前方的匾額上,寫着鬼文,看不懂是什麼。

這時宮殿內走出一個衣着較爲整齊的大蜂,像是蜂蟲中的領袖,比其他蜂蟲大了數倍,長着人首,但腦門上有兩道長長的觸鬚,掃了陳實和石磯娘娘一眼,道:“這是何人?”

“大腦袋是大鬧南溟的犯人,旁邊是她的共犯。”

其中一個人頭蜂道,“共犯說,他是主上的侄兒。”

“主上的侄兒?”

那蜂官連忙上前,躬下身子,打量陳實的面目,驚訝道,“模樣的確像是主上的侄兒!不過,還是要問一問!你叫什麼名字?”

陳實只有眼珠子能動彈。

蜂官道:“你們給他下毒了?”

人頭蜂道:“事前不知是主上侄兒,因此下手重了點兒。”

蜂官連忙給陳實服下一顆蠟丸,等待片刻,見陳實稍稍能夠動彈,連忙問道:“你姓甚名誰名誰?是哪裡人氏?家裡還有什麼人?”

陳實咽喉肌肉勉強能動彈,只是說話還有些艱難,勉強道:“我是新鄉幹陽山人氏,姓陳名實。家中沒有其他人,原本有個爺爺,名叫陳寅都,已經過世了。”

蜂官連忙道:“正是主上的侄兒!快快!拿更多解毒丹來!”

一些人頭蜂連忙取來解毒丹,喂陳實服下。

陳實只覺肉身勉強能動,只是元嬰還在麻痹之中,動彈不得。

那蜂官躬着身子,下面兩條手臂攙着他走入宮中,道:“小主慢點走。適才下人不知小主大駕光臨,因此下手重了點……來人,把那個大頭女人吊起來!小主這邊走,您元嬰無事,只要肉身恢復,您慢慢催動氣血,用氣血搬運藥力,爲元嬰解毒就好。”

“大頭女人要抽鞭子麼?”有人頭蜂問道。

蜂官道:“先不忙打,等到主上回來再說。”

陳實有氣無力道:“大頭女人是我朋友,能否饒過她?”

蜂官遲疑一下,道:“她壞了我們陰曹蜂府的規矩,這南溟歸我們陰曹蜂府管理……罷了,念在小主的面子上,先把人放下,給她灌二兩解毒丹,不要給她完全解毒。免得她起來撒潑。”

蜂蟲們領命去了。

蜂官攙扶着陳實穿過硃紅色的長廊,許多蜂女走過來,衣裳如青紗一般,長着女子的面容,身材婀娜,蜂腰纖細,紛紛道:“主簿,我們來伺候小主。”

“有勞你們了。”

蜂官道,“你們扶着小主,喂他一些蜜水,讓他睡一覺,解了毒。”

蜂女們稱是,攙扶着陳實來到一間香閣,屋子裡香噴噴的,被褥如雲朵般鬆軟,她們將陳實送到牀上,扶着陳實的腰,餵了些蜜水。

蜂女們放下紗帳,守在紗帳外。

陳實迷迷糊糊睡去,發了一身大汗,身上的毒也隨着汗水而解去。

他坐起身來,卻見身上不知何時換了一身衣裳,原來的衣裳因爲被毒刺洞穿,破了很多的洞,想來是那些蜂女在他睡着時換掉的。

他催動氣血,去解元嬰的毒。

紗帳外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小主醒了?要起牀沐浴麼?奴家讓人備水。”

陳實道:“我在解元嬰的毒,先不急備水。”

那女孩走上前來,掀開紗帳,將紗帳掛在左右的金鉤上,笑道:“主上已經歸來,等着見小主呢。公子可以一邊沐浴,一邊解毒。”

她是那種腰身比例極爲曼妙的少女,長着一副精緻的面容,巧笑嫣兮。

若非她腦門上長着兩根觸鬚,會讓人以爲她是人族女子。

她動作也快,兩隻手攙扶陳實,另外兩隻手幫陳實整理衣裳。

陳實下牀,發現地上一雙新鞋子,想來也是蜂女換的。

蜂女攙扶陳實,走向另一個房間,那房間裡已經有幾個蜂女提來熱水,倒入大木桶中。

陳實走到跟前時,桶中的水已經近滿。

那蜂女便要給他脫衣裳,陳實慌忙護住褲腰,告饒道:“姐姐,我自己來!”

蜂女笑道:“小主羞什麼?適才也是奴家換的衣裳,什麼沒有見過?”

陳實面色羞紅,道:“好姐姐,讓我自己脫便是。”

蜂女笑道:“好,好!你自己脫。”

“你且走遠些,不許看。”

蜂女依言來到屏風後,笑道:“我不看你。”

過了會兒,她忍不住道:“小主,適才我都看過了。”

陳實羞紅着臉,脫掉衣裳,進入浴桶。

那蜂女聽到水聲,便從屏風後走出來,陳實慌忙道:“你進來做什麼?出去,快點出去!”

“當然是幫小主洗澡。”

蜂女笑嘻嘻道,“我若是不幫你洗,你怎麼有空煉去元嬰裡的毒?”

陳實面紅耳赤,侷促不安的坐在浴桶中,那蜂女拿着絹帕,幫他擦拭身子,笑道:“小主也是修行的人,爲何心猿意馬?我聽主上說,修行之人當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流連花叢而不沾身,見色而不動意。何故小主心臟突突亂跳哉?”

陳實聞言,心中凜然,道:“受教了。”

說罷,便任由她幫忙擦拭身子,自己則全神貫注催動氣血,煉去元嬰中未去的毒素。

這蜂毒想來是蜂羣千錘百煉的奇毒,其中應該夾雜陰間的毒氣瘴氣,中招之後便會全身麻痹,連魂魄也會中招,極爲厲害。

不過陳實已經服用了大量的解毒丹,替換掉元嬰中有毒的氣血,很快便解開元嬰的毒素。

他睜開眼睛,道:“姐姐,這裡是什麼地方?”

蜂女笑道:“小主可不能叫我姐姐,我叫風鈴兒,小主稱我鈴兒便是。”

她頓了頓,道:“此地喚作南溟蜂府,是陰帥中的蜂帥居地。”

“陰帥中的蜂帥?”

陳實頗爲不解,道,“陰帥都有哪些?”

“陰間將帥,有日、夜遊神,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鬼王,豹尾、鳥嘴、魚鰓、黃蜂。蜂府便是蜂帥的居地。”

風鈴兒一邊幫他搓前胸,一邊笑道:“主上便是陰帥,在陰間有兵權,掌管着昆類的生老病死。”

陳實疑惑,道:“鈴兒阿拙叔叔已經過世了麼?否則爲何在陰間做蜂帥?”

風鈴兒搖頭道:“主上正直壯年,怎麼會過世?”

陳實還是不解,風鈴兒笑道:“主上雖是陽間的人,但是可以在陽間行使陰間的神權。”

陳實心中微動,他曾聽爺爺說過,這世上有些人還未死,便在陽間擔任了陰間的職務,比如說陽間便有人做鬼差、陰差,幫陰間擒拿那些逃入陽間爲禍的厲鬼。

這類人,稱作活陰差、活無常。

還有些人壽元大限已到,卻靠各種術法來躲避死亡,因此需要活陰差活無常去擒拿歸案,押到地府受審。

陳實從前只是聽聞,沒想到放蜂人阿拙便是這樣一個活陰帥。

“對了,囡囡的前身,好像就是祖地神洲的一個活閻羅,活着的時候便做了閻羅王。”陳實心道。

“小主翹起腿,我幫你搓搓腿。”風鈴兒道。

陳實連忙道:“不用了!”

風鈴兒道:“那你站起來,我幫你搓搓。”

陳實面色漲紅,訥訥道:“鈴兒,我自己洗便是。”

風鈴兒噗嗤笑道:“你呀,也是修士,怎麼又心猿意馬了?好,你自己洗。”

她將絹帕遞給陳實,走到屏風後。

陳實連忙站起來,自己搓洗。他出了汗,身上排出很多混着毒素和污血的汗泥,泛着臭味兒,的確要好好搓洗一下。

陳實搓好,擦去身上的水,走出浴桶,去拿衣裳。

風鈴兒聽到聲音,便從屏風後轉出,笑道:“小主,我幫你穿衣。”

陳實連忙捂住下身,背過身去,叫道:“回去,你快回去!”

風鈴兒嘻嘻笑道:“擋什麼?適才該看的早就看完了!”

她見陳實要跳回浴桶裡,連忙道:“不幫,不幫。適才那套衣裳,是你睡覺時穿的,沾了汗水,不能再穿了。奴家給小主備好了新衣裳,小主換這套。”

她搬來一套新衣裳,放在陳實身邊的凳子上。

陳實連忙背對着她。

風鈴兒見他白花花的屁股,捉弄心頓起,拍了一巴掌,嘻嘻哈哈的跑掉了。

陳實回頭看了看,見她走遠,這才放心,一件一件的穿好衣裳。不過穿完裡面的衣裳後,風鈴兒便又笑嘻嘻的走進來,幫他穿外面的直,整理衣襟。

又帶着他來到梳妝檯前,爲他梳頭,挽起頭髮,戴上小金冠,插上短金釵。

陳實起身,她又取來一條紅綢帶,幫陳實束腰,在腰間掛了一塊平安玉佩。

陳實被她收拾一番,對鏡看去,鏡中是一個英姿颯爽風度翩翩的俊秀少年,不覺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

“公子隨奴家來。”

風鈴兒引領着陳實走出房間,穿過長長的廊道,經過幾座大殿,來到一處書房,停步在外,欠身道:“主上,小主人到了。”

“進來。”書房裡傳來一個厚重的聲音。

風鈴兒推開門,目視陳實。

陳實心頭跳了跳,不覺泛起嘀咕。

爺爺臨終前曾說他的朋友阿拙在大南湖一帶,最講義氣,但沙婆婆卻說,放蜂人阿拙十年前就被邪祟污染,變成了大邪祟。

此刻終於要見到爺爺的這位朋友,他心中不免惴惴。

陳實定了定神,走入書房。

書房中放着一排排書架,架子上是蹲着一隻只靛青色小鬼,倒掛在書架上,手中持毛筆,正在書本上寫寫畫畫。

書架上的小鬼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舔着毛筆繼續寫下去。

一個肩膀寬厚的青年站在書架間,手中拿着一卷書,皺着眉頭研讀,但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見到他走進來,那青年眉頭舒展開來,上下打量陳實,放下書走上前,雙手重重拍在陳實肩膀上,握住他的肩頭,又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小十,你終於捨得來找我這個叔叔了!”

“小侄拜見阿拙叔叔!”陳實拜下。

阿拙將他攙扶起來,笑道:“咱們叔侄,不講究這些世俗禮法。我上次見你時,你還在棺材裡,栩栩如生。只是近些年,我公務繁多,無暇去幹陽山見你。”

他濃眉大眼,有一種質樸的氣質,帶着一股子豪氣,開門見山道:“你爺爺還好麼?”

陳實黯然:“爺爺過世了,去了陰間。”

阿拙怔然,撫掌笑道:“死得好。”

陳實驚訝的擡頭看着他。

“他的肉身,早已煉到不壞,死後也是肉身下陰間,正好可以尋我。”

阿拙期待的看着他,笑道,“你爺爺何時過世的?”

“已經大半年了。”陳實道。

“大半年了麼?”

阿拙眼中的期待消失,有些失落,道,“大半年他都沒來看望我……他臨終前,是否提過我?”

陳實連忙道:“提過。爺爺說阿拙叔叔最是義氣,是他的摯友,還說了許多與叔叔的往事。他還說,若是我遇到難事,便來找叔叔,叔叔一定相幫。”

阿拙露出笑容,喃喃道:“我就知道他不曾忘了我。他到陰間,沒有來尋我,一定是被其他事絆住了!”

他精神振奮,笑道:“這鬼書不看也罷。你我叔侄難得相逢,一定要一醉方休!”

陳實道:“我不會喝酒……”

“沒事,沒事。陰間的酒,就是些味道寡淡的水。”

阿拙向外走去,笑道,“你今年多大?”

“十二歲,過罷年就十三。”

“你忘記了,你還死了八年!你今年二十,馬上就二十一歲!”

阿拙笑道,“我十歲那年遇到你爺爺,然後就被他灌得酩酊大醉!你二十歲了,可以喝了!”

“十歲?”

陳實嘀咕道,“我爺爺真禽獸……”

“不許你誇獎他。他明明禽獸不如。”阿拙哈哈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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