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拔營

大風天,又是晚上,紅夷大炮移動不便,最佳的策略就是原地休息。

陳實在風中行走,風如牛吼,震耳欲聾。風中漆黑一片,難辨方位,時不時還有巨大的石頭飛來,被風力驅使,砸過來何止萬鈞?

他拄着華蓋前行,時不時華蓋上迸發一縷光芒,將砸來的巨石震碎。

他腦後小廟飄浮,照耀四周,自身氣血在頭頂凝聚定風符,所過之處,颶風止歇,有方丈之地可以容身。

天空一片黑暗,看不見月亮,無法確定方位,他腦後卻有日光照來,可以根據華夏神洲的日月來斷定方位。——畢竟,他轉向,華夏神洲的日月並不會隨之而旋轉。

風中還有些強大的邪祟,對陳實很是覬覦,每每要接近吃人,突然眼前一花,便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座小廟裡,端端正正的坐在神龕上。

邪祟身上的邪氣被煉去七七八八,便會被丟入風中,等到下一隻邪祟上門。

陳實腦後小廟散發出的光芒,也只是能照亮三四步遠近,再往前照,就是黑茫茫一片。

風太急,彷彿空氣長了黑毛,吹得視野都有些不穩。

陳實行走良久,憑着記憶來到古廟處,古廟原本被炮火轟塌,此刻在颶風中便是磚石也被掀飛,只剩下地基。

他根據地基確定方位,走入濃濃的黑暗中。

風勢越來越大。

陳實的定風符屢次被大風吹得破開,行走艱難,但還是頂着風走去。

他不知炮轟他的到底是不是神機營的人,也不知何仇何怨。

他只知道,他身邊還有四十多位進京趕考的舉人,這些國之棟樑,就這樣被人在半路上炮轟!

不管對方是何人,有何權勢,都必須付出代價!

走到下半夜時,風還在吼,震耳欲聾,陳實抖了抖身上的沙塵,給自己加了一道淨塵符。

這時,前方十步外有亮光傳來,陳實心中微動,收起小廟,淨塵符和定風符藏在背後,免得散發出光亮驚動前方的人。

他慢慢移動腳步,悄悄靠近。

亮光是元嬰散發的光芒。

元嬰散發出的光芒稱作神光,穿透力比較強。

兩個元嬰飄浮在空中,不住的轉動。

元嬰的視野要勝過肉身,甚至可以看到鬼神之類的東西,倘若有敵人靠近,很遠就會被他們發現。

只不過如今是大風天,元嬰也看不遠。

陳實站在風中,借元嬰的光芒打量此地。

只見兩個身着黑色緊身衣袍的男子坐在一輛紅夷大炮旁,身邊插着一面幡,一人多高,幡面是金色的布,上面繡着定風符,應該是一件符兵,用以定住此地的惡風。

一路走來,陳實氣血所化的定風符被吹破十多次,而這面定風幡的威力猶在,顯然久經祭煉。

兩個黑衣男子坐在幡下,生了炭火,正在烤饃饃,把饃饃掰成兩半,用樹枝插着,在火上烤到兩面焦黃酥脆,泛着麥子的香甜。

其中一人正在剝一隻四足石鳥,這鳥很大,但大部分都是石頭,不能吃,能吃的僅僅是心臟附近的一團肉,但味道絕佳。

另一人是紅頭髮藍眼睛的歐羅巴人,他們應該是負責警戒,因此沒有睡覺。

他們旁邊還有一輛車,上面沒有火炮,車上睡着五個大漢。

他們應該都是負責這尊紅夷大炮的,旁邊的車子用作備用,一輛車壞了,還有另一輛。

養一尊紅夷大炮,需要七人。一人負責清洗炮膛,一人負責填彈丸,一人負責校準,一人是藥師,負責跌打損傷和配備火藥,一人是符師,一人是車伕,還有一人是觀風師,判斷風向和敵人位置。

同時這七人,又要都是近戰遠攻的好手,敵人殺到跟前,也能施展法術和武器搏殺。

火炮往往要分開,兩尊火炮間的距離,相隔百丈,很少聚在一起,免得被人一網打盡。

炮擊陳實等人的火炮,遭遇突如其來的大風,無法聚集紮營,只好各自在風中安扎下來過夜。

“你們兩隻牲口,大晚上不要吃東西好不好?”

躺在車子上的一人坐起,有些不快道,“你們把饃饃烤得這麼香,我怎麼睡得着?”

那歐羅巴人笑道:“大晚上的,不吃飽怎麼守夜?你若是餓了,也下來吃點兒。”

那漢子從車上下來,笑道:“那就吃點兒。”

正在這時,匍匐在車邊的黑毛細狗突然支棱耳朵,仰起頭望向外面,發出汪汪的叫聲。

三人心中一驚,各自催動神龕,祭起元嬰,備好法術。

那歐羅巴人甚至還抓起兩顆彈丸,隨時準備砸出去。

車上的四人也醒了過來,警覺地坐起身。

他們望向風中,只見風中隱隱約約出現一個人影,瘦瘦高高。

歐羅巴人鬆了口氣,笑道:“邪祟。嚇我一跳。這大半夜的,我說還能有人從風裡走出來襲擊我們。放心,邪祟進不來。”

衆人也都醒了,其中一人喝道:“狗子閉嘴!瞎吵吵,讓人睡不着!”

那細狗委屈的趴在車底,不敢再叫。

“既然醒了,那就都下來吃點!”歐羅巴人提議道。

三人罵咧咧的下車,還有一個實在太困,躺在車板上繼續呼呼大睡。

“石茂,你吃不吃?”一人問車上的人道。

車上那人嘟囔一句,繼續睡覺。

“這次咱們大張旗鼓的,還換了一身衣裳,要對付的那人,到底是什麼來頭?”歐羅巴人問道。

“老湯,你就不要瞎問了。”

一箇中年人吃了口烤饃饃,笑道,“咱們做的,是殺頭的買賣,伏殺舉人,嘿嘿,先前認錯人,還錯殺了十幾個。這事傳出去,滿門抄斬!”

老湯笑道:“我聽說,是殺姓陳的舉人。殺他一個人,爲何要出動我們這麼多人?連曹大人都出動了。曹大人可是煉虛境的大高手,準備接替金紅纓的職位的……”

“湯木,別說了!”

中年男子面色一沉,放下饃饃,道,“殺頭的買賣,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我們只管辦事,不問緣由!上頭讓我們殺誰,我們就殺誰!”

歐羅巴人稱是,捏起一塊烤好的肉送入嘴裡,讚道:“味道真正!鮮!”

他正欲再吃一塊,突然看到風中那個瘦長身影還在,疑惑道:“這隻邪祟怎麼還沒走……”

他還未說完,突然瘦長身影猛然移動,出現在他們面前,一道劍光在此方圓二丈之地旋轉,如同一汪水急速飛行,猛然止住。

那柄細劍上一抹血珠飛出,灑在歐羅巴人的臉上。

歐羅巴人呆了呆,看向那瘦長身影,只見那人並不瘦,也不高,是一個還不如他們高的少年,只是他拄着一杆比他還要高出很多的華蓋羅傘,顯得又瘦又高,在風中如同邪祟。

他認出這張面孔,就是上頭要他們除掉的那個陳姓舉人!

“他怎麼敢在大風的夜晚,尋到這裡來?”

他剛想到這裡,炭火邊,一個個身影倒下。

歐羅巴人看向他們,只見自己的同伴心口被利劍洞穿,心臟破裂,已然死於非命。

他急忙向車上看去,車上正在睡覺的石茂,赫然也被利劍洞穿身軀!

他突然覺得自己心口傳來劇痛,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心窩也有一處劍痕。

“我和你拼了!”

他催動元嬰,向那少年撲去,同時雙手抓起兩個人頭大小的彈丸,便要重重砸在一起。

他的元嬰還未接近少年,便被羅傘中射出的一道雷光劈得粉碎。

歐羅巴人命絕,面目猙獰,叫道:“陳舉人,跟我一起上路罷!”

兩顆彈丸即將碰撞,突然彈丸被那少年奪了去。

歐羅巴人怒叫一聲,直挺挺倒地。

陳實將地上散落的其他彈丸撿起來,放在自己的小廟中,吩咐道:“石磯娘娘,你看住天機,不要讓他把這些彈丸弄爆了。”

石磯娘娘應了一聲,看向另一個神龕。

那個神龕上,符神天機瘋瘋癲癲,正背對着她自言自語。

“大頭邪祟好強,我打不過她……趁她睡覺的時候打她,掐她脖子,把她頭擰下來……我不行啊!”

石磯娘娘警覺,這個瘋子自從進入小廟,便一直癡癡傻傻的,不過最近幾天好多了,一天能清醒一個時辰。

前段時間,一天清醒一炷香。說幾句話的功夫,便又瘋瘋癲癲。

陳實將所有彈丸送入小廟,彎下腰,看了看趴在車底的黑色細狗一眼,露出笑容。

那黑狗低叫一聲,卷着尾巴往車底縮去。

“念在你親戚的份上,饒你一條狗命。”

陳實微微一笑,走入大風之中,循着亮光,向另一處風中的營地走去。

他必須趁着夜色和大風,將其他營地一個接着一個拔去,不留任何隱患!

“曹大人?煉虛境?”

他低聲道,“孫宜生孫大人應付一顆彈丸,便遭到重創,不知這位曹大人,能應付幾顆彈丸?”

曹楚廷是神機營左哨把司,手底下有三四百人。

他是一個很努力的人,出身自銀州的一個小世家。他能修行到煉虛境,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在西京,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煉虛境放在十三世家中,完全可以去地方,做鎮守一方的大員,但是在西京,他便只能做個小小的神機營把司。

神機營是聽命於真王的大營,掌管世上最厲害的火器,可以伐神,可以誅一切不臣!

然而,自真王時代結束之後,已經有六千多年未曾有真王。皇權早已沒落,內閣掌權,代掌天下。

神機營也沒落了,沒有多少權力,無法作威作福。

但他就是爬不上去!

甚至連武官都沒有他的份!

不過這一次,他聽到風聲,神機營武官金紅纓因爲辦事不利,被蕭王孫屢屢逃脫,上頭打算查辦她,武官的位子,也就會空缺一個出來。

請他出手的那人是大世家的人,告訴他,只要這件事辦得漂亮,金紅纓下來之時,就是他爬到武官位子上之時!

不過,除掉陳實還有個難題,那就是還有孫宜生這個大高手在保護陳實。

他雖然對孫宜生頗爲忌憚,但也知道這是次難得的機會,必須抓住!

孫宜生與他一樣,也是個懷才不遇之人,在廣惠庫做大使,九品芝麻官,但修爲卻高得嚇人,也是煉虛境。

正面碰撞,一對一,他未必會是孫宜生的對手。

但神機營殺人,從不正面對抗,大炮轟過去便是。

轟不死,就加大藥量。

“孫大人遭到重創,天亮後,便可以收割性命了。可惜了那幾十個趕考的舉人。”

曹楚廷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帳外。

他畢竟是把司,有點權勢,因此配備了親兵,搭了營帳。

營帳外掛了定風符,避火符、避水符、避雷符等符籙。

外面還停着六輛車,三尊大將軍炮,大炮上也貼着符。

他身邊還有四十多人,帳外有將士夜巡,放哨,人數不多,三隊人,每隊兩人,若是想偷襲他,很難。

大帳前還有黃巾力士符所化的黃巾力士,一左一右,守護森嚴。

曹楚廷很是滿意,看向外面,只見風勢依舊狠勁,只怕今晚無事,一切都要等到風停了再說。

“風停了叫我!”

他吩咐一聲,回帳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親兵將他喚醒:“大人,風停了!”

曹楚廷醒來,穿戴整齊,走出大帳,只見外面依舊是晚上,天空恢復晴朗,月亮掛在中天偏北的位置上。

風停了,天空晴朗得不像話,彷彿一切塵埃都被颳走,倘若目力足夠好,甚至可以隱約看到天外真神豎眼附近的肌膚紋理!

“喚醒其他將士,出發搜尋賊人下落!”

曹楚廷傳令下去,立刻有人向外奔去。

就在這時,那將士一不留神,腳下絆到一個東西,驚訝道:“哪裡來的彈丸……好多彈丸!大人!大人!”

他驚呼起來,叫道:“咱們營地四周,到處都是火炮的彈丸!”

曹楚廷心中一驚:“到處都是?”

這時,天空亮起,一顆人頭大小的彈丸拖拽着一道火光,向這邊轟來!

“不好!”曹楚廷瞪大眼睛,祭起元神,催動道場,護住自身!

“轟!”

彈丸轟下,沒有轟入他的道場,而是轟擊在營地外的其他彈丸上!

“混賬!”

曹楚廷毛骨悚然,顧不得肉身,元神沖天而起!

舍肉身,存元神,他依舊可以有兩種活命的機會,一奪舍,二轉世!

只要元神能活着出去!

無數彈丸轟轟轟炸開,雷光傾瀉,雷火激盪咆哮,四面八方膨脹,將他元神吞沒!

遠處,陳實站在一尊紅夷大炮旁,遙遙看着這一幕,搖了搖頭,有些失望:“原來,你也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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