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千株松下兩函經(求保底月票)

西京司天監,監正傳令,所有司天監官吏,在子時準時停止監控西京內城的一切法寶,停止記錄內城發生的一切,直到丑時。

此令傳達下去,司天監五官靈臺郎、主簿、保章正、挈壺正、監侯、司歷、司晨、博士,以及一衆沒有官職的小吏,停止催動監控內城的各種法寶,如地動儀,渾天儀,萬象儀,籙天書,地書等寶物,另有地靈、地祇等鬼神,也勒令他們休息。

同時恭天府也傳出密令,今晚所有衙役不再值班,回家休息。內城發生任何事情,恭天府都一概不知,一概不問。

府衙的衙役聞言,各自凜然,返回家中。

同時鎮守內城的神機營將士也得到傳訊,槍口朝外,不許往內城放一槍一炮,不許踏入內城半步。

……

一連串密令傳達下去,悄然無息,沒有任何動靜,各府官員也都各自進入夢鄉,內城依舊如往日一般安靜和諧。

西京內城到處都是官道,沒有民巷,道路平整,行車方便,不過如今已經是子時,街道上已經沒有車輦。

更夫打更的聲音也消失了,聽不見狗吠。

通往陳府的幹陽街上,多出幾個身影,正是輔正閣的長史水軒志,左中郎秦蘇,右中郎範彭。

三人不緊不慢向道路盡頭的陳府走去,他們腳步放得很輕,因爲內城到處都是大員的府邸,每一個最低都是三品官,甚至還有三公、柱國的官邸,驚動這些可怕的存在就有些不太妙了。

這些官邸早已陷入黑暗,沒有一盞燈,只有天空中的月光照耀下來,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只有兩三尺長短。

街邊的屋檐下,陰影裡,一隻青羊靠着牆,嘴裡嘀嘀咕咕,正在和這棟府邸的門神聊天。

這棟府邸是少師府,懸掛的門神自然非同尋常,乃誅邪除祟之物,任何邪祟靠近都會被兩尊門神打得半死。

然而現在這兩尊門神卻趴在地上,被倒四馬攢蹄的捆着,動彈不得。

它們的確感應到邪祟了。

但邪祟太強了,它們非但擋不住,還被揍了一頓。

“跟你們說了,我的目標不是你們家,你們偏偏不聽,非要打。”

那青羊還在嘀咕,瞥見水軒志三人,羊耳朵支棱起來,從陰影中走出,笑道:“小陳棠說的沒錯,果然來事了。你們三個小東西,給青羊爺爺留下來吧!”

水軒志、秦蘇、範彭停下腳步,向街道另一側看去,只見那處陰影中站着一位嬌滴滴的年輕女子,手中提着花籃,含笑看着他們。

“五湖六大惡人,五湖散人陳寅都,青羊,杜怡然,胡小亮,喬拙和沙秋桐。”

水軒志淡然道,“喬拙居於大南湖放蜂,杜怡然在黃石山刻碑,陳寅都已死,去了陰間爲魔。六大惡人,只剩下害死兒子被人拋棄的羅剎女沙秋桐,重傷而死化作邪祟的青羊,以及躲在鬼神領域中貪生怕死的胡小亮。三人苟延殘喘,抱團取暖。羅剎女和邪祟青羊到了,那麼另一位貪生怕死胡小亮,應該也到了吧?”

他話音剛落,一隻九尾狐從沙婆婆頭頂的屋檐上走出,沿着牆頭向這邊走來,道:“你是輔正閣長史?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水軒志微微一笑,道:“我對散人一向很瞭解。我既然知道你們三人會來擋我去路,又怎麼會沒有準備?”

他說到這裡,兩位中年男子從他們身後走來,一左一右,身軀寬大,大腹便便,有着武將獨有的大肚腩和雄壯身軀。

他們的相貌一模一樣,各自身後隱現神光,分明是虛空大境。

他們二人便是五軍營的左右都督,都是朝廷裡的一品大員,掌握數十萬大軍。

二人出身夏家,一個名叫夏放鶴,一個名叫夏收鷹,乃一胞所出,是兩大還虛境的高手。

沙婆婆、青羊和天狐面色有幾分凝重,目光落在兩位都督身上。

水軒志三人徑自走過去,沙婆婆三人沒有阻攔。

“和本姑娘,下陰間玩一玩罷!”

沙婆婆跺腳,陰陽兩界分離,整條街道沉降,進入陰間,而陽間的幹陽街還在那裡,彷彿沉降的是另一條街道。——她自從恢復年輕之後,修爲實力更強了!

夏放鶴、夏收鷹兩位都督微微一笑,各自綻放虛空大境,同時跨步上前,無匹的氣勢碾壓下來!

水軒志三人前行數十步,一輛木質輪椅停靠在道路中央,輪椅坐着一個面白無鬚的太監,含笑看着走來的三人。

“金山散人水軒志,久聞大名。”

馮天煥馮太監坐在輪椅中,笑道,“散人之中,你最爲年輕。伱是四十三歲進入還虛境吧?你今年五十一,僅用八年,你便成功突破,進入大乘境。你的速度太快了。世間天才,極少能出你之右。公子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以致於你這麼忠心耿耿的輔佐他?”

水軒志不答,自顧自道:“掌印太監馮天煥,同時也是東廠督主,這些年來獨力對抗十三世家,十一年前被陳寅都所傷,變成殘廢。十七個月前,縱容蕭王孫盜走西王玉璽,八個月前,造物小五來京,辭去掌印太監和東廠督主之職。”

馮太監驚訝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但你不要血口噴人,縱容蕭王孫盜走玉璽,這等事咱家可沒做過!”

水軒志冷冷道:“馮太監,你是個臭棋簍子,還想以天下爲棋局,與十三世家爭鋒。你應該想到,你從位子上下來之後,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身後傳來腳步聲。

新任東廠督主雁霜天,以及新任掌印太監白四海,向這邊走來。

這兩位大太監的修爲極其雄渾,實力高明。而且,還是馮太監的義子。

馮太監沒有後代,因此喜歡收乾兒子,這兩人便是他最爲器重的乾兒子,也是追隨他最早的人,最得他信任的人!

馮太監臉色微變,目光落在雁霜天和白四海身上,皺眉道:“霜天,四海,你們應該知道咱們這些太監存在的意義。大明朝沒有咱們這些太監,十三世家早就稱王稱霸了。太監,也是咱們這些出身不好的人,唯一的出路。投靠十三世家,便是自斷前程!”

雁霜天笑道:“乾爹,我們投靠的不是十三世家,而是真王。”

白四海也露出笑容:“乾爹,你在我們的位子上呆了太久了,也該退位讓賢了。你還想回來,讓兒子們坐在哪裡?”

馮太監面色微沉,突然展顏笑道:“好好,你們都出息了。只要你們不投靠十三世家,東廠和咱們這些太監,便依舊有存在的必要。”

水軒志帶着秦蘇和範彭從他身邊走過,馮太監沒有阻攔,任由他們過去,目光落在兩個不孝子身上。

“乾爹,你教我們的,已經過時了。”

雁霜天突然衝來,笑道,“我們從公子那裡,學到了更好的!”

白四海藏在他身後,兩人身形交錯,直奔馮太監而去!

馮太監嘆了口氣,從輪椅上站起身來,冷笑道:“老子因材施教,傳給你們的纔是最好的!”

水軒志三人繼續前行,這時,只見一對金童玉女般的男女站在街邊,男子俊朗,玉樹臨風,女子衣着大紅勝火,容貌美豔,身段傲人。

“蕭王孫,金紅纓。”

水軒志微微一笑,道,“蕭王孫,你也配做朱家人?公子與你同輩,同爲朱家人,以復興皇族振興新洲爲己任,你卻吃裡扒外,相助外人!你若是還有一絲驕傲,便把西王玉璽交出來,交給公子!”

蕭王孫面色淡然:“皇帝不急,死太監急什麼?我們朱家的事,與你何干?”

水軒志面色微沉,目光落在金紅纓身上:“金武臣,你果然已經背叛神機營。女子做官,還是容易被情愛所擾。”

金紅纓心花怒放的白他一眼,笑道:“什麼情愛?纔沒有!你不要血口噴人!”

水軒志哼了一聲,從小巷裡走出兩位提督,正是神機營中他們的頂頭上司。

蕭王孫揚了揚眉毛,道:“沒有神機營的大炮,兩位不是我二人對手。”

兩位提督各自冷笑,向前走來,左提督馬爲民淡淡道:“蕭王孫,你進步很快。但能有多快?真王的絕學,你又學會多少?”

金紅纓興奮道:“蕭,解決了這兩個提督,神機營便是咱們兩個相好的了!就算咱們真的好上了,也沒有人敢說閒話了!”

水軒志帶着秦蘇、範彭二人繞過蕭、金二人,繼續前行。

前方陳府門外,停着一輛車輦,是首輔張甫正大人的車。

水軒志面對這輛車輦,不敢說話。

他面對任何人都可以侃侃而談,唯獨首輔張甫正,他不敢大放厥詞。

內閣首輔大臣,真王之下的第一人,西牛新洲明面上的至高權力!

哪怕他是大乘境的存在,面對此等權勢滔天的人物,也有些心悸。

他躬下身,靜靜等候。

前內閣首輔嚴羨之慢慢的走來,來到車輦前,張甫正親自打開車門,請他進去。

嚴羨之慢吞吞的上車,躬身走入車中。

水軒志舒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來到陳府門前。

秦蘇上前推門,門居然沒關,一推即開。

三人徑自走入陳府,只見前院不大,只有客廳和兩間廂房和廚房。

作爲右侍郎,三品大員,這樣的宅邸是小了些。

客廳中,陳棠正襟危坐,桌前擺放茶具,正在飲茶。

桌上放着一柄劍,樸實無華,尚未出鞘。

“你們留在外面。”水軒志吩咐秦蘇範彭二人道。

二人停下,站在客廳外,靜靜等候。

水軒志徑自走過去,來到桌邊,抽出圓凳坐下。

陳棠爲他斟茶。

水軒志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水,微笑道:“陳大人號稱遷就之王,當年曾在會試中遷就了所有對手。我很想把你當年的對手,如今的內閣大臣費忠費大人請出來,但料想當年費大人不是你的對手,今日也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沒有請他。”

陳棠面如從前,依舊不苟言笑,道:“費大人的修爲突飛猛進,畢竟是世家,他修煉宸章集錄中的絕學,越到後面,修爲越是高深,我何德何能,至多隻能與他戰個平手。”

水軒志笑道:“你若是能與我戰個平手,我轉頭便走。”

陳棠道:“閣下修煉到大乘境,我很難與你戰平。”

“試試?”水軒志笑道。

陳棠道:“那就試試。”

他猛然拔劍,劍光從劍鞘中飛出的一瞬間,陳家前院的客廳像是變得透明,劍光穿過客廳的四壁,照亮了西京內城!

外城尚未睡覺的人們,身影被雪亮的光芒拉得很長很長,建築的影子也被拉長,投向遠方!

這明亮的劍光映入水軒志的眼簾,那是無數劍氣組成了一座虛空大境,藏在劍鞘之中,未肯輕示與人。

今日拔劍,將那滿霄的劍氣化作一道流光,展示給他看!

水軒志身後浮現出虛空大境,元神與肉身相合,虛空大境也與肉身相合,做到萬化歸一,肉身便是元神,便是大境,大境中的力量爲己所用!

這便是大乘境,近乎仙的境界!

陳棠尚未成就的境界!

水軒志擡起右手,二指夾住劍光。

兩人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陳棠收劍,還劍入鞘,劍光插入桌面的劍鞘中,行雲流水一般。

水軒志收回指頭,握拳,另一隻手舉起茶杯,杯中茶一飲而盡。

他放下茶杯,起身出門,向外走去。

秦蘇和範彭不解其意,急忙快步跟上他。秦蘇低聲道:“道兄,要動手麼?”

範彭道:“道兄,難道他能與你戰個平手?”

水軒志輕輕搖頭,右手顫抖,一道鮮血順着右手食指中指之間的縫隙流淌下來,道:“不是平手。他祭劍太久了,一直醞釀這一道劍光,傷到了我。”

他走出陳府。

範彭遲疑一下,停步道:“我去殺了陳實!”

水軒志搖頭道:“不要去。他雖然也受了傷,但猶有餘力,會殺了你。”

範彭皺眉,突然轉身奔入陳府。

“唰——”

明亮的劍光洞徹雲霄,亮光緩緩消失。

秦蘇等了片刻,面色蒼白。

範彭沒有從陳府中走出來。

“回去吧。”

水軒志吐出一口濁氣,道,“你過去也沒有用。我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手段,但是他的劍沒有一絲慌張,表明他後續的手段有如雷霆,比如今更厲害。這個狀元……”

他向擷秀館走去,輕聲道:“只能公子自己爭了。”

秦蘇快步跟上他。

第二天,陳實從入定中醒來,從小諸天中飛出。

陳府一切如常,並無半點變化,只是丫鬟僕人對陳棠尊敬了很多。

早飯後,陳棠送他去禮部衙門。

“小十,好好考啊!”沙婆婆等人在門外吩咐道。

陳實點頭,走入衙門,回頭看去,只見陳棠、沙婆婆與馮太監等人聊得很是開心。

“他們肯定有事瞞着我。”陳實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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