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荊承

許問的頭髮上還頂着泡沫,旁邊徐嬸問他:“你在洗澡啊?那我招呼大傢伙過會兒再用水。”

許問下意識地回答:“不用了,你們先用,我過會兒再洗。”

“哦。那你要洗的時候招呼一聲。”徐嬸應了一聲,轉身忙自家的事去了。

許問有些呆然地應了一聲,拿着快遞上了樓。

回到家中,他把快遞信封扔到沙發上,自己則從頭到尾,又把信封裡的文件看了一遍。

文件一共三份,第一份是繼承公證,正式公證機關簽發,用來證明繼承權的;第二份是房屋所有權證書,是一份複印件;第三份則是房屋所有權登記申請書,裡面有一些項目尚且空白。

所有這些文件說明,他是連墨先生的唯一法定繼承人,將要繼承他在萬園市的一處房產。該房產位於曲河區市中心,面積580平米,另有400平米的院子,計價1680萬。

現在房屋繼承的前期工作已經全部完成,他需要帶着他的身份證及複印件,填寫所有權登記的申請書,前往萬園市辦理房屋繼承的全部後續手續。如本人不能前往,需提交委託公證書,由代理人攜身份證及複印件前往。

連墨?

許問盯着這個名字看了半天,完全想不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聽過或見過它。這人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結果現在,他卻是他唯一的法定繼承人?

許問耙了一下頭髮,沾了一手泡沫。他放下文件,到洗臉檯旁邊直接衝了個頭,倒是有水。水流嘩啦啦地打在頭上,帶來清涼的同時也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

他擦乾頭髮,重新走回沙發旁邊,用審視的目光看着繼承公證上的具體說明。

按親緣關係來算,連墨是他的曾外祖父。連墨子女三名,其中兩人年輕夭折,只餘一個女兒結婚生子,也就是許問的外婆。他外婆過世得早,他也和外婆那支沒有聯繫,父母雙亡後,他就一個人生活。

也正是因爲這個,許問上次一聽見房產繼承的電話就直接判斷對方是騙子,完全沒想到還有一個曾外祖父尚存於世。

但現在,繼承公證到了他手上,這位連老先生也故去了吧……

許問注視着繼承公證上的一個個黑框,不言不動。球球彷彿感覺到了他的情緒,從窗臺上跳下來,走到他身邊,身體在他的腿上來回蹭了好幾下。

溫暖的身體在這炎熱的季節裡也自有溫度,許問回過神來,手掌在它的小腦袋上用力摩挲了幾下,低聲說:“球球放心,我沒事。”

接着他定下神來,繼續往後看。

這份公證書看上去沒什麼問題,是萬園市政府的官方公證處簽發的,措辭嚴謹,印章齊全,具備充分的效力。後面的房產證明覆印件非常簡單,同樣出自萬園市房管局,非常正規。

萬園市位於江南省,是著名的園林城市。曲河路依曲河而行,聚集了這座城市最著名的幾處園林,許問從未去過萬園市,卻也聽過曲河路的名字。

他將要繼承的這處老宅正位於曲河路上,連宅子帶院子加起來近千平方米,價值非常高昂。

“球球,你馬上有大房子住了!”許問確認完所有的文件發現沒有問題,抱起球球,使勁在它的腦袋上蹭了幾下。

他的頭髮沒有徹底擦乾,水沾到了黑貓的皮毛上。球球不滿地從他懷裡掙扎出來,跳到地上,甩了甩毛,傲慢地走開了。

許問笑了笑,用手機查了查房屋繼承的相關手續。

此處房產產權已滿五年,許問名下沒有其他房產,符合“滿五唯一”的條件,辦理手續只需要繳納少量的手續費,不需要遺產稅和個人所得稅,他還出得起。

同時他注意到一件事。

正常情況下,繼承公證是要本人去申請辦理的,這方面的費用並不低。但許問對此事一無所知,當然也沒出過錢,文件還是寄到了他的手上。

他把文件翻到最後一頁,簽名處有一方紅色印章,他辨認很久,才勉強認出“荊承”二字,不禁微微有些疑惑。

許問下了高鐵。

周圍依舊熱浪滾滾,走幾步路就一身汗,但他的心情卻比幾天前輕鬆了不少。

他第一次來萬園市,對市高鐵站不熟,辨認了一下方向,往出站口走。

才走沒兩步,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他這次來只是想辦個手續,順便看看要繼承的曲河路老宅什麼樣子,有沒有渠道出手。對於他來說,單單一處老宅並沒有什麼吸引力,折現以後用來改善生活纔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沒帶什麼東西,只背了個旅行包。包裡有他的二手筆記本電腦,和幾件換洗衣服。剛纔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他的揹包裡突然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許問放下揹包,拉開拉鍊。纔看了一眼,他就立刻警惕地看向周圍,若無其事地合上包繼續往外走。

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他再次把包放下,拉開拉鍊小聲嚷嚷:“我不是把你託給阿婆了嗎?你怎麼藏進來的?竟然還過了安檢……怎麼過的?!”

包裡鑽出一個毛茸茸的黑色小腦袋,金黃色的眼睛向四周看了一眼,又親熱地在許問的掌心蹭了蹭。

許問被球球一蹭就沒了脾氣,雖然他也想不通高鐵安檢查得這麼嚴,這貓究竟是怎麼跟來的。

“還會裝死啊?一路五個多小時都沒讓我發現。”許問拍了拍它的腦袋,無奈地把它塞了回去。

這下他地鐵也不敢坐了。球球過了一次安檢不一定能過第二次,地鐵上也不方便帶寵物。他往出租車上下點走,準備打個車去房管局。

說起來也很奇怪,他接到快遞就把鼎盛律師所的電話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但那之後對方再沒跟他聯繫過。不過手續已經基本齊全,他自己也能去辦。

他的確對這裡不熟,轉來轉去,沒找到打車的地方,來到了地下停車場。

許問撓撓頭,球球又在他的揹包裡動了一下。許問隔着揹包拍了它一下,說:“別急,我來觀察一下……”

他環視四周,離他不遠處,一輛車的車燈突然閃了閃,車門開關的聲音響起,接着有人問道:“請問是許問許先生嗎?”

“我是許問,您是?”許問轉過身,打量對方,微微有些驚訝。

那人從車旁的陰影裡走出來,許問首先留意到的是他身上的青色長衫。現在流行復古,街上不時就能見到穿着漢服古裝的。但不知爲何,許問總覺得這人身上的有些不太一樣,好像更……古裝一點?

而且這種天氣,長袖長衫,他身上不見一點汗漬,反而袖口襟邊不見一絲皺紋,顯然是個講究人。

許問擡頭,對上一雙幽然生輝的眼睛,那人向他拱了拱手,雙手遞上一張薄薄的紙片。

這種拱手禮許問只在電視裡看過,他下意識地想要回以拱手,但又覺得很不自然,最後雙手合十地搖了搖,同樣雙手地接過了那張紙。

看清紙的樣式之後,他有點不太確認地心想,這是一張名片?

好特別的名片。

它比普通的名片大了一圈,薄了很多。但這樣薄薄的一張紙,卻一點也不顯得廉價。它紙面光潔細膩,觸感極好,紙色柔和,微微泛着一層湖水一般的青色。

許問以前在公司是做項目的,看見這紙下意識就想問紙的名字價格多少,下一瞬間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辭職了,苦笑着搖了搖頭,定睛看上面的內容。

紙上只有一個名字,許問看見它就微微睜大了眼睛。這個人許問確定自己以前沒見過,紙上的名字他卻一點也不陌生。

荊承。

繼承公證上發起人的名字。

“我叫荊承,爲連先生管理家中一些雜事。許先生初來乍到,想必不太熟悉萬園市,我可以協助您處理這些事情,辦完接下來的手續。”那人語氣很禮貌,表情卻是冷冷淡淡,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您。您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名字就行了。”許問着實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驚訝。

我這位突然出現的曾外祖父究竟什麼來頭,不僅在曲河路有那麼大一座宅子,還有私人管家貼身服務?

不過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點岔了。普通的管家,可是沒辦法代替主人在繼承公證上簽名的。

初次見面,許問沒有馬上發問,而是再次道了謝,跟着他一起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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