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輕輕的叫聲在許問腳邊響起,他怔了一下,彎腰把球球抱了起來。
在另一個世界當了一年的學徒,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個有貓的人了。
球球的眼睛在黑夜裡閃着光,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很是依戀的樣子。
許問愣了一下,皺起了眉。
“你怎麼這個反應?我不是一直在這裡嗎?難道……你知道我離開過?離開了一年?”
球球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又喵了一聲,許問屈起手指彈了它一下:“怪傢伙。”
“你回來了。”
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許問轉身,毫不意外地看見了荊承。
“果然是你把我送過去的。”許問了然地說。
“學會修桶了嗎?”荊承似笑非笑地問。
許問再次看向地上那桶,彎腰把它揀了起來,手掌輕輕摩挲着它的表面。
這木桶不知道在這裡呆了多久,已經破得不行了,不僅桶底有個大洞,桶周的木條也污黑腐朽,只好很少數的部分才能看到一些木色。
這桶別說能不能打水,就算打上水來,許問也不敢喝。
不過他這一年也不是白過的,他拍了一下那個桶,自信地說:“當然沒問題。不過沒有工具怎麼辦?”
荊承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道:“跟我來。”
******
後院破舊,裡面很多假山湖石,全是太湖石,奇形怪狀。
許問跟在荊承後面,一邊走一邊到處看。
他發現,經過那個不知道什麼時代的另一個世界,他審美的眼光都發生了一些變化。以前他多半會覺得這些石頭亂糟糟的太不整齊,但現在他卻想着,好好把它打理一下的話,一定別有意趣。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畫面,這些畫面開始與另一個重疊。那是一個月夜,就在太湖旁邊,他跟一個少女捉蝦吃。附近巨石零落,蘆葦叢生,美景依然。
說起來,他給連林林買的紙,還沒來得及給她呢。明明都已經包裹好了。
他知道自己會回來,但真沒想到會回來得這麼快。
早知道就已經把那個包裹託付給許三他們,讓他們帶回去的。
“我還能回去那邊嗎?”許問心裡有些悵然,突然問道。
“你想回去嗎?”荊承腳步未停,聲音幽幽傳來。
“當然……”許問輕聲說,然後擡起聲音問道,“說起來,那是什麼時代,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你猜?”荊承反問。
“……”許問無語。
荊承這個人的確很詭異,莫明其妙地把自己關在這裡強行讓自己修復這座宅子,未必對自己懷了什麼好意。但過去一年,我好歹心平氣和了一點,你也不要這麼噎人吧……
“你覺得你該學的東西都已經學完了?”荊承又問。
“當然沒有。”許問說。
“呵呵。”荊承笑了兩聲,許問明白了他的意思。
許問現在只把木工類的製作與修復學了一部分,光是連天青手上的東西,他學到的連個皮毛都沒有。他怎麼可能一直留在這裡,勢必還要被送去學習的。
只是不知道再被送去的,還會不會是那個世界……
許問沒再說話,不過心裡多少有了一些期待。
荊承帶着他繞到一座假山後面,月光完全被山遮住,黑洞洞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然後“啪”的一聲,荊承不知道打着了什麼,搖曳的火光燃了起來,照亮了周圍一方天地。
許問轉頭往四周看,有些驚訝。
這裡明顯是個山洞,不知經過什麼處理,一點也不潮溼,還被做成了一個工作間。
洞壁上掛着各種各樣的工具,正中央一個長長的工作臺,格局看上去竟然有些像連天青的那個。
他走過去,手指輕輕撫摸過那張光滑的石制工作臺,不禁有些深思。
是所有的工作室全是這樣的,還是這兩個世界之間本身就隱含着什麼樣的聯繫?
不過這時他沒有多想,而是認真地檢查起了牆上的工具。
圓鋸、截鋸、鳥鋸、框鋸……光是鋸子就有二十幾種,許問在另一個世界見過的鋸子在這裡全有,還有幾種連天青沒教過他也不知道用法的。
其他工具也很齊全,不說修一個木桶了,做張拔步牀也不成問題。
“這些工具夠嗎?”荊承似笑非笑地問。
“湊和吧。”許問點了點頭。
“嗤。”荊承笑了一聲,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按常理,無論是做還是修,最好都只用天光。天光還原色,燈光是會看錯的。”
許問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回想起來,連天青教他修復的時候也全在白天,晚上是他帶着舊木場那些師兄弟一起讀書識字授業的時間。
師父沒解釋原因,許問也沒有多想,只以爲這是他的時間安排。現在聽荊承說,他才知道里面原來有這樣的道理。
“謝謝。”荊承這個人是古怪,好像還有點不懷好意,但學到了就是學到了,許問不會自欺欺人,很認真地道謝。
荊承又笑了一聲,身影消失在假山之間,明顯是要把許問留在這裡了。
許問也沒打算走,他四下裡看了一圈,發現角落裡有一張收起來的小木牀,足夠一個人休息的。
他把木牀撐起來,用力按了按,這才安心地躺了下去。
球球又是“喵”的一聲,跳上來臥在他旁邊,緊緊地貼着他。
許問真的有那種感覺,球球是知道他一年不在的,所以這時候亦步亦趨,顯得格外的依戀。
“想我就跟我一起去啊。”許問彈了彈它溼漉漉的小鼻子,調笑着說。
“喵~”球球嬌聲嬌氣地叫了一聲,許問把它摟進懷裡,笑了起來。
山洞裡燈光非常昏暗,許問身在角落,周圍全被陰影籠罩。
他一直很喜歡這種環境,這讓他有一種安全感。
他曲起腿,望着頭頂上的黑暗,喃喃道:“突然看見一個大活人不見了,他們都嚇死了吧?”
“喵~”
“不過也許那個時間就定格在那個點了,直到我再次出現纔會解凍?”
“喵~”
“這樣想是不是太自戀了?或者換個思路,那個世界本來就是自然存在的,跟這個世界平行,我從一個點接入進去,從另一個點離開,下次再回去的時候也是同樣的點?”
“喵~”
許問想了一會兒,不過這種事情不到再一次過去,是不可能知道的。
許問躺在牀上,各種各樣的思緒紛至沓來,他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球球拱了拱他的肩膀,團了一個安全的位置,也跟着一起合上了眼睛。
火光搖曳,大團的陰影籠罩着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明明周圍還身處黑暗之中,許問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習慣性地翻身下牀,手一伸摸到了一團軟綿綿熱乎乎的東西,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球球,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正是早上五點,雞鳴三次,是他在另一個世界起牀的時間。
回來這裡,換了一個世界,換了一具身體,某些習慣卻像融入了他的骨血一樣,跟着一起帶了回來。
那麼……戰五禽呢?
在那個世界一年,他每天早上練習戰五禽,雖然才十三歲離成年遠着呢,但身體素質遠遠強過現在。
許問站起來,走到山洞外面。
清晨微涼的風帶着溼氣襲來,露水打溼了他的腳踝。
許問走到一邊,拎起一塊石頭,輕而易舉地把它舉了起來。
這塊石頭四分之一個人大,約有兩三百斤,許問就這麼輕輕鬆鬆地把它舉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