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茶的材料很快就被取來了。
雲鶴樓的包廂很大,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張茶案,可供食客在吃完飯後小事休憩。
齊嫺坐到了茶案旁邊,用繩子將袖子綁起來,開始煮茶。
她儀態優雅,一舉一動從容自若,側影非常美麗。
沒過多久,幽幽香氣從她那邊飄了過來,許問聳了聳鼻子,感覺這氣味有點複雜,有些茶香,又少許帶着一些刺激性的混合花香,是一種很有辨識度的味道。
他看向周志誠,發現他果然也記起了這種味道,臉色有點微變。
片刻後,泛着白沫的紫色茶湯被送到周志誠面前,齊嫺坦然問道:“你嚐嚐看,是這個嗎?”
周志誠接了過來,先是嗅了一下,然後湊到脣邊嚐了一口。
他深吸一口氣,點頭:“就是這個味道。”
“姐……”齊坤緊張地叫了一聲,齊嫺卻面不改色,道:“再喝一點,試試它的效果。”
周志誠有點猶豫,但很快就咬了咬牙,把一碗茶全部灌進了肚子裡。
“請問還有多的嗎?我可以試試嗎?”許問突然問道。
齊嫺訝異地看他一眼,說:“有。”也倒了一碗給他。
許問舉起碗,聞了聞,然後先喝了一小口。
有點酸澀,有點甘苦,味道不算太濃烈,有些刺激性但不算太強。這種味道很容易辨識,一般不會搞錯,周志誠過了一年還會記得不算太奇。
不過許問注意到的是,茶味相對比較淡,往裡面加了東西會很容易嚐出來。這跟他之前想的不一樣,周志誠睡得那麼死應該不是因爲茶裡摻了別的材料……
接着許問也把這茶喝完了,他把碗還給齊嫺,齊嫺接過,深深看了他一眼,彷彿很好奇一樣地問道:“你就是今年縣試的縣物首?”
“是。”許問回答得很簡短。
“聽說你才十三歲?”齊嫺又問。
“是。”許問繼續回答。
許問就算十三歲也是個少年,未婚男女這樣直接對話不太好。齊正則叫了齊嫺一聲,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阻止之意。
“年輕人前途無量,還需心無旁鶩,精進技藝。”齊嫺說得老氣橫秋,像是長輩教訓晚輩一樣。
“……是。”許問頓了一下才回答,表情有點微妙。
“嫺兒!”齊正則再次阻止,齊嫺這才閉嘴,衝着許問一笑,轉回去收拾茶具了。
那茶味道一般,但喝下去感覺還是蠻好的。許問很快平心靜氣,過了一會兒,產生了一絲睏意。
睏意很淡,讓人有點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但不至於太迫切,連打個呵欠的衝動都沒有。
“怎樣?”恰好就在此時,齊嫺問出了口,好像早就算準了時間一點。
許問如實把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說:“效果比想象中好一點,但不至於讓人睡到醒不過來。”
齊嫺又去看周志誠,周志誠有點迷惑,他說:“去年喝完茶之後也是這個感覺,挺舒服的,我直接就去睡了。躺下去一會兒之後才睡着,我還想了想第二天要帶什麼東西……”
連馬上讓人睡着的效果都沒有,怎麼會讓人睡到醒不過來?
“我當時也喝了茶,以前喝過好多次,不是效果好又不過頭,我怎麼敢隨便讓別人喝?”這時齊坤也說話了,委屈得很。
“睡下去之後有什麼感覺嗎?譬如聞到什麼味道,聽到什麼聲音之類的?”許問沉吟着問。
“沒印象了……”齊坤想了想,搖頭。
“我……好像有點印象。”周志誠皺着眉頭突然說,“我睡着之後好像聞到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還在想誰家在調膠調得這麼難聞。”
當時住在那間房考試的全是木工類的,免不了要用各種膠或者漆脂之類,這些東西各家有各家的秘方,經常會有很難聞的,周志誠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甚至這種味道放在一般情況下聞到也很正常,只是被許問這麼一提,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你覺得是這味道讓他們倆昏睡不醒的?”齊嫺問。
“只能說有這種可能。”許問想起的是哥羅芳之類的東西, 但一來古代沒有化學制品,二來也很難判斷周志誠他們就是因爲這個醒不過來的。
“不過當時最大的問題還是……”朱甘棠環視四周,緩緩道,“那間房門窗緊閉,進不去出不來,而整間房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跟齊正則關係不錯,但事實放到哪裡都是事實,他必須要說出來。
安神茶只是增加了齊坤的嫌疑,真正讓他產生嫌疑的還是當時特殊的環境。
“太遲了,去年查的話,至少也可以看看那房子到底有什麼蹊蹺。讓人住了一年,該有的痕跡也沒有了。”齊嫺咬着嘴脣,恨恨地說,還瞪了她爹一眼。
齊正則嘆了口氣,剛要說話,秦師傅突然問道:“是梓義公所三進左廂房?”
“對。”朱甘棠說。
“那屋子一直空着,沒人去住啊!”他詫異地說。
其他人比他更詫異。
平時也就算了,每逢考試季節,梓義公所人滿爲患,房間根本安排不過來。
許問他們都被塞到馬棚去住了,怎麼會有房間還空着?
“去年那件事之後,去公所的人都不願意住那間房,覺得……見過血不吉利。”秦師傅無奈地說。
匠人最迷信,平時做活的時候都一大堆忌諱,更別提徒工試這種大事了。
遇到這種情況,房子空着沒人住也是正常的。
其他人也很無奈,尤其是班門這幫師兄弟,想起住馬棚的經歷,頓時覺得有點心塞塞的。
不過這事對現在來說倒是好事,許問主動問道:“可以讓我去現場看看嗎?也許能發現什麼端倪。”
席面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一行人當即動身,往梓義公所走去。
他們一共二十多個人,開席面都要開兩桌,一起上路有點浩浩蕩蕩的。尤其是到梓義公所附近時,不少人認出了他們,紛紛側目,看着許問他們的目光猶爲異樣。
“那不是朱大人嗎?”
“還有宋大師和秦大師……,馬棚那幫人真是一步登天啊……”
“嘁,那人家也是靠自己本事!有本事也去拿個物首啊!”
“唉,不說物首,能登榜已經是萬幸。”
“只好明年再來了。”
“他們這是來做什麼的?”
“齊坤和他旁邊那個人……好像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