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跳下馬車,快步向着那棵樹走去。
連林林的眼睛亮如天上星辰,同樣快步地向着這邊走了過來。
然而與此同時,前面馬車上的舊木場弟子們已經紛紛跳了下來,迎向連林林,興奮地大叫:“小師姐,我們回來了!”
兩羣人很快彙集到一起,錢明好奇地問:“小師姐,你怎麼知道我們現在回來的?”
“是啊,我們可是坐馬車回來的,比走的時候快多了!”另一人喜滋滋地說。
“我可不知道你們現在就回。”連林林笑着,眼睛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彎彎的,笑容卻如同陽光一樣燦爛,“我琢磨着今天放榜,早上起就不時過來轉轉,沒想到這麼早就看見了!”
早上起就過來轉轉……剎那間,好幾個舊木場弟子臉上都出現了後悔的表情,明顯是在後悔去吃了朱甘棠那頓飯——渾然忘記如果不是那頓飯,他們也不會有租馬車回來的錢……還是比現在快不了多少。
秋風輕拂,提前發黃的葉片在空中打着轉。夕陽的餘暉下,連林林的笑聲伴隨着落葉在風中飄揚。
“這是你們師姐?看着年紀好小啊,真的像……仙女一樣。”東方磊走到許問身邊,小聲說着,眼睛裡全是驚豔。
“是師父的女兒,入門早所以是師姐。她……很好。”許問沒有再繼續上前,只是隔着一段距離遠遠看着連林林,滿腔話語最後只化成了這三個字。
另一邊,連林林在問他們這一路累了沒有,催促他們趕緊回去吃晚飯。完全沒問他們考得怎麼樣,也沒問這幾輛馬車是從哪裡來的。
對她來說,那些都是外面的事情,什麼也沒有這些家人一樣的師兄弟們重要。
這時,從最後一輛馬車上面鑽出來一個人,站在車上遠遠看向連林林。接着,她跳了下來,走到許問身邊,一拍他肩膀問道:“這就是那個繡荷包的小妹子?”
許問轉頭看齊嫺,剛一點頭,齊嫺就拎着裙襬快步走了過去。
齊嫺那個長得很老實的小丫頭緊緊跟在她後面,小聲叫着“小姐別衝動”,但齊嫺怎麼會聽她的,轉眼間就到了連林林的面前。
齊嫺緊緊地握着那個荷包,急切地問道:“這荷包是你繡的嗎?”
這荷包是連林林給許問的,現在到了齊嫺手上。
連林林擡頭,眼睛向着許問輕輕一掃,許問頓時有點心虛。同時他也有些無奈地心想,當時齊嫺一看見這個荷包馬上就搶過去了,後來她拿着不放,他也不好再搶回來啊。
這個鍋,他背得真心有點冤。
不過連林林並沒有多問,點點頭微笑道:“是我繡的,小姐姐有什麼事嗎?”
齊嫺指着上面的圖案問:“這個圖案是什麼?是誰教給你的?”
“杉木巧?”連林林愣了一下,說,“這是……十八巧的一種啊。”
這時齊坤也跟在周志誠後面下了馬車,齊坤還試圖阻止自己的姐姐結果未遂。現在聽見連林林的話,齊坤立刻就愣住了:“十八巧?”
“十八巧是什麼?”周志誠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好奇地問。
“是傳說中木工真傳的一種,練好十八巧,兼通天下木。一直都有這樣的說法。”齊坤怔怔地說。
連押韻都沒有的兩句話,卻在一瞬間向周志誠展開了一幅極其宏大的畫面。他很清楚地知道,天下木中的木,不單單是指木料,還有木工!
兼通天下木,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這其中的奧妙,就在齊嫺手上的這個荷包上?
齊嫺家學淵源,知道十八巧也不奇怪,但她這時的表現卻非常奇怪。
她更加急切地問道:“對,就是杉木巧。這個東西你是從哪裡看到的?是誰——教你給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突然了,但其中的期待之意卻像是要滿溢出來了一樣。
許問在旁邊看見,心裡突然起了一絲明悟。同時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奇怪——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連林林被她連番追問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她求助地看了許問一眼,小聲說:“是我阿爹教給許問的……”
“連師傅?”
“連師傅會十八巧?”
“你阿爹?”
幾個聲音同時冒了出來,其中聲音最大的還是齊嫺。
彷彿天邊最後一抹紅霞輕輕飄到了她的臉上,彷彿天上最初一點星光落入了她的眼中。她一把抓住連林林的手,無比期盼地問道:“你爹現在在哪裡?”
齊嫺跟齊坤像姐弟更像母子,兩人關係極好,齊坤當然知道姐姐的執念是什麼。
但他完全沒想到,姐姐的心上人竟然有可能是個有婦之夫, 還有了這麼大一個女兒!
他急着上前抓住姐姐的袖子,叫道:“姐姐,不要亂來!”
“怎麼就是亂來了?”齊嫺長眉高高飛起,表情凌厲,“這是我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
齊坤看着她,手不知不覺鬆開了。
連林林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臉懵逼地帶着他們回了舊木場。
走在路上的時候,齊嫺張嘴似乎想問一些有關連林林她爹的事情,但又有些猶豫不決,最終還是閉上了嘴,一臉忐忑地看着舊木場的方向,手掌緊握成拳,步步前行。
連林林落後幾步,走到了許問身邊,小聲問道:“這姐姐是誰?”
因爲聲音壓得比較低,所以連林林離得比較近。她身上向來沒有脂粉味,取而代之的是陽光曝曬過的乾草氣息,感覺暖洋洋的非常舒適。
許問嗅着這氣息,心情自然而然放鬆了下來,開始跟她講起了這次外出的經歷。
從馬棚生到徒工試,從斷指之恨到誤會冰釋,從此屆物首到下一個目標,這次他們經歷了實在太多,短短一路根本就說不完。
連林林跟他並肩而行,隨着他的講述,她時而皺眉,時而瞪眼,時而微笑,時而驚喜,臉上表情變幻萬千。
走到門口時,許問纔講到考試結果出來,聽說他拿了物首,連林林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後笑了起來。
她用拳頭輕輕擂了一下許問的肩膀,輕聲說:“回頭你再給我講講徒工試具體考了些什麼吧。”
“就,就這樣?許,許問他拿了物首啊!”許三驚訝地說。
“別人的話我可能會吃驚一下,許問他……”連林林看許問一眼,眉眼脣角無不飛揚,“總覺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剎那之間,許問的心情也跟着飛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