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瞬間混亂。
很多人都開始往前擠,想要首先打開自己的賀禮,把它呈現給劉鬍子看。
這裡東西這麼多,遲了就被人家的蓋住了,根本顯不出來!
還好有捕快守在旁邊,立刻衝上去維持秩序,好容易讓考生們重新排成了隊伍,一個個地進去。
在這整個過程裡,劉鬍子就抱着手臂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完全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我們現在要上去嗎?”齊坤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箱子,小聲問許問。
明明許問的年紀比他還小,但不知爲何,他就把許問當成主心骨、可以拿主意的那個人了。
“再等等。”許問沒看那些人,目光一直停留在劉鬍子師徒身上。
“……嗯。”齊坤明顯有些不安,但還是答應了下來,沒有急着上前。
隊伍重新排好之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白白淨淨的考生,留着一把漂亮的長鬚。他輕拂長鬚,儘可能從容淡定地走上前去,向着孫博然一拱手:“座師……”
他才說了兩個字就被劉鬍子打斷:“你是來給我祝壽的還是來找他的?”
“呃……”這考生有點懵。
“東西呢?”劉鬍子也不理他,追問道。
這討要禮物的樣子是不是太心急了一點……
那考生懵然看向孫博然,然而他就叉着手站在旁邊,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
考生只好閉嘴,忐忑上前,找到自己的那個箱子把它掀開。
裡面裝的是一座木雕的佛像,本身是用下六木的松木雕刻的,但是表面嵌滿了八寶,黃金琉璃、寶石珍珠鑲得琳琅滿目,在陽光下耀眼生花。
松木不值錢,但這些鑲嵌上去的寶物價值可真不低。
那個考生佛像在手,心就像是已經定下來了一樣,笑意盈滿面龐。
“劉大師,願這尊普賢菩薩佑您福壽延年,松柏長青!”後面這八個字他說得有點生硬,明顯是死記硬背下來的。
劉鬍子接過佛像端祥了一下,突然嗤了一聲:“這雕工簡直不堪入目!”
他直言不諱,那考生瞬間尷尬,旁邊其他捱得近一點的考生也都暗暗笑了起來。
就算有八寶鑲嵌掩飾,仍然能看得出來這佛像雕工之粗糙拙劣,只能勉強看出是一個人形,說是普賢就很強行了。
“大師教訓得是。”考生尷尬陪笑,“不過您看這嵌工,應當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他指着佛像上的各色金玉寶石,幾乎都已經不算是暗示了。劉鬍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終於把這佛像放回箱子裡,收到一邊,這考生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接下來,其他考生一個接一個地上前去介紹自己的禮物。
這種時候想要在劉鬍子和孫博然面前露臉的,準備的禮物通常都很有一手。
它們大體就是兩個方向,或者像岑小衣這樣繁複豪華、手藝高超,完全不像是這麼短的時間裡能拿出來的;要麼就像後面這考生這樣的,另出蹊徑,實實在在地是在“送禮”。
劉鬍子一直在催促,但每一件他都看得很認真。
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這麼緊急的情況、這麼苛刻的條件下拿出足夠漂亮的作品的。
二十多個人之後,送上的禮物就明顯沒前面那些光鮮了。但敢於搶在衆人頭裡的,也都是些拿得出手的東西。
不過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所有人都打聽了孫博然的風格喜好,做出來的東西都很大,走的全是堂皇華麗風格,就沒一個不是的。
劉鬍子嘿嘿笑了兩聲,轉頭去看自己的徒弟,孫博然低着頭一聲不吭。
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漸漸沒之前那麼積極了。
又兩個人之後,竟然沒有考生主動上前了。
“怎麼?還有這麼多壽禮,要讓老頭子我自己來開不成?”劉鬍子環視四周,考生們在他的目光下,個個都縮得像鵪鶉一樣。
“行。孫博然,你來。”劉鬍子從車上摸下來一個馬紮,打開來大馬金刀地坐下,指揮自己的徒弟幹活。
孫博然堂堂一個皇家工匠,一地的主考官,竟然真的就按照師傅說的,走到一邊搬過來一個箱子,打開來給師父看。
劉鬍子看歸看,還是像之前那樣面無表情,一句評語也不給,這態度讓考生們心裡越發忐忑不安起來。
最後,所有的大件全部看完,只剩下一個人就能抱着走的比較小的盒子。
齊坤帶來的那個箱子也被打開了,裡面裝的是一串九個木製的玲瓏香球。香球外壁鏤空雕刻,個個不同,非常細緻,箱子裡有一半位置都是用來防震的填充物。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香球每個都有裡外兩層,可以獨立旋轉,顯然是悅木軒的獨門絕活。
換了其他時候,這樣一串香球拿出來,一定會贏得一個滿堂彩,但現在所有人盯着它看,竟然沒一個人敢吭聲。
孫博然比他師父年輕得多,但好歹也快七十了,十幾個箱子搬下來,汗流滿面,背心早就溼透了。他抹了把汗,苦笑着問他師父:“還要開嗎?”
“開,怎麼不開!”劉鬍子冷然哼道。
這麼一段時間下來,太陽已經徹底掙脫了雲層,整個垃圾場沐浴在烈日之下,蒸騰着熱氣。
劉鬍子就是坐着沒動,也出了一身熱汗,光禿禿的頭上佈滿了密密的汗珠。但老頭非常硬氣,一動也不動,緊盯着徒弟,一點也不放鬆。
孫博然又苦笑了一下,又搬了兩個小盒子打開給師父看。這兩件東西雖然個頭比較小,但也是富麗堂皇的華貴風格,雕刻的題材依舊重複着龍鳳呈祥、麒麟瑞獸等等,跟前面的一模一樣。
許問站在人羣中,一直在看着孫博然的動作。
這時,呂城突然湊近了他,用氣聲悄悄地說:“下一個就是我們的了……”
孫博然已經站到了他們那個木盒的旁邊,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本來讓主考官看到自己的作品是一件挺讓人興奮的事,但現在現場氣氛實在詭異,呂城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送禮還送出禍事來了……又不是我們自己想送的。”呂城回憶起前兩天的興奮,突然有點委屈,非常小聲地抱怨了一句。
許問環視四周,同樣表情的人還有很多,顯然做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孫博然再度彎腰,正要去拿許問那個盒子,劉鬍子突然緩緩站了起來,開口道:“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