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放榜日。
一早許問起來,要跟呂城一起去府衙門口看榜。
一開始呂城還很裝逼地表示不去擠了,等人家送喜報上門就行。結果後來沒一會兒,他就坐立不安地站了起來,很不好意思地主動跟許問說:“許師弟,我們還是過去吧。”
許問當時就笑了,他當然不會反對,陪着呂城到了地點之後,兩人面面相覷,呂城小聲說:“真應該在家等的……”
桐和府比於水縣大得多,在這裡參與徒工試的考生當然也多得多。現在府衙門口人山人海,根本擠不進去。
兩人只好在外圍張望一下,許問看着周圍擁擠的人羣,看着每個人臉上不同的表情和不同的舉動,興趣盎然。
但是呂城就不一樣了。他的確對這次考試的結果挺有自信的,但有自信不代表不擔心,他拼命擡頭往黃榜的方向看,好像只要努力就能看見榜上的名單一樣。
這時,府衙門口打開,兩騎青馬披紅戴彩,伴隨着如雷一般的馬蹄聲飛馳而出。
這場面他倆都很熟悉,是衙門的報子前去報喜了。第一個報的就是縣試物首,後面依排名降儀前去報喜。
“放榜——”
報子中氣十足的聲音震耳欲聾地響起,“徒工試桐和府縣試頭名,稱桐和府縣物首是也,爲於水縣萬里村人士呂城!”
呂城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在往黃榜的方向張望。
結果還是許問先拉了他一下,笑了起來:“叫你了,厲害啊,縣物首!”
呂城愣住了,許問已經開始對着那邊大叫:“呂城在這裡!”
報子敏銳地聽見了,兩匹馬疾馳而來,到達呂城的面前。
呂城呆呆地看着他們,有點恍惚。
一年前,同樣的情景曾經發生在許問身上。
萬衆矚目,喜報直傳,那時候他站在一邊,看着許問從容上前,風姿卓然,很難道明心裡的感覺。
現在,不過一年,他竟然也站上了同樣的位置!
興奮嗎?激動嗎?榮耀嗎?
或許都有,但他感觸更深的是,他突然間意識到了許問有多強。
他去年沒通過徒工試,現在時隔一年,他竟然拿到了一縣物首,還是個大縣。
這一年裡,頭十個月和最後兩個月,哪段時間帶給他的收益更大,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也就是說,他這個縣物首其實是許問手把手帶給他的。
這讓他想起了不知在哪裡聽過的一句話,有些人拿第一是因爲比別人都強一點,有些人拿第一則是因爲再上面沒有更多的名次了……
也許許問就是後面這種的吧。
他出乎意料地迅速冷靜了下來,兩名報子來到他面前時,他非常得體地應對着,還記得把師父提前給他準備的荷包打賞給他們。
“不錯啊,挺厲害的。”許問意外地笑着說。
“嗯,這樣我可以報名府試了吧?回去得問問怎麼報。”呂城則已經開始考慮下一件事了。
三天後,錢三等舊木場學徒紛紛到來,齊集桐和府,準備參加府試。
許問他們也因此從悅木軒搬出,另外找了個住處住下來。
當天,府試新考制公佈,與縣試一樣,同樣是連考三天,考完才能出考場。
許問他們早有準備,每人都提前備好了一份考籃,裡面有相關的生活用品,考慮得非常周全。
又兩天後,乙酉年九月十五,徒工試府試正式開始,許問與齊坤、呂城、錢三等一共十七人一同來到桐和府府衙門口,準備列隊進入考場,參與考試。
這場考試參與人數同樣極多,合計約有四千七百多人,分爲十大門類,每門人數不等,其中與許問他們一樣參與細木類考試的共有六百八十二人。
這六百八十二人中取前三十名,通過率不到百分之五,頭名爲府物首。
“不知道這次考什麼,希望能合我們所學啊……”許問聽見旁邊有兩個人正在嘀咕。
即使是十大門類之一,細木類包括的內容已然很多,要學全很不容易,每個人肯定也會有各自擅長的方向。
考試時會不會考到這個,考到的話會不會以這個做重點,這就是很碰運氣的事情了。
周圍正在討論這事的不止一個,許問還看到好幾個雙手合十正在臨時抱佛腳的。
徒工試搜夾帶沒科舉那麼嚴格,而這次府試明顯比呂城之前的縣試還要更鬆。
衙役捕快們查了查許問他們的考籃,隨便在他們身上掃了一下就放他們進去了。
許問有些意外,但走到這裡,考生們之間已經不能互相交流,許問跟錢三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跟在隊伍後面走了進去。
走進考場,他眼前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這個考場跟他們之前縣試第三場比較相似,考場是開放式的,只用簡單的帷幕分隔了一下。
這種考場設置的形式本身就已經明確了一些內容——這次府試,至少第一場,考的是當場的手藝,不重創意,重的是實際體現出來的功夫。
這一項上,他是絕對不虛的。就是不知道要考哪方面的功夫了。
傢俱器物的製作、門扇窗格的雕花?還是兼而有之?
考生們進場時領了號牌,許問的是甲字六號,位於最靠近校場高臺的位置。
這個排名非常靠前,許問估計是根據縣試成績安排的。他是於水縣縣物首,於水在桐和七縣中排名第六。
他走到自己的考位外面,左右同考都已經到了,正在位置外面候場。
許問向他們點頭示意,左邊那個只看了他一眼就轉過了頭去,右邊的卻溫和有禮地回以了一笑。
許問看了看各自場外對應的號牌,覺得有點意思。
左邊這個是甲字七號,屬於排名比於水更低的隔山縣;右邊那個是甲字五號,所屬的詠志縣發展比於水好上不止一星半點。
不過他們的交流也就到此爲止,沒過多久,所有考生全部進場,在帷幕外面站定。
此時,整片考場上鴉雀無聲,清晨的涼風從肅立的考生們之間掠過。
片刻後,他們的頭頂上響起腳步聲,主副考官攜手登上校臺。接下來,他們將要宣讀考場規則,發放試題。
許問擡頭,正好看見孫博然的身影。
這個瘦小的老頭子穿上了官袍,突然有了一些跟之前見面時完全不同的氣派,竟然有點威風凜凜了。
他的目光在場上一轉,落在了許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