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人命

水花四濺,沁骨的冰涼瞬間侵入了他的身體,許問有一瞬間的恐慌。

他伸長了腳也碰不到湖底,不會水的人遇到這種情況,總是會害怕的。

“不要緊,有浮板,放鬆就能浮起來!”左謙在許問耳邊一聲沉喝,轉過身又去接應其他幾個人。

也不知是左謙提前給左騰打了招呼,還是這兩父子的默契,許問下水的時候,左騰也拉着那兩個人一起跳進了水裡。

許問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感受周圍的水與浮力,果然感覺自己變得非常輕,能夠輕易地漂在水面上。

他鬆了口氣,回頭去看,黑夜中幢幢人影與樹影混在一起,不太能看清楚周圍的情況。

他心裡有點疑惑。

假設左家父子都會水,他們這裡也有兩個不會游泳的。跳到水裡來不會比岸上更危險嗎?

“他們六個人只有一半會水,沒咱們準備得充分,下不來的!”左謙彷彿看出了許問心裡的疑問,沉聲喝道。

對這些“同伴”的底細,左謙知道得還是很清楚的。

果然,身後接下來只發出了三聲水聲,顯然只有三個人下水。

左謙一隻手摟住許問的肩膀,另一隻手拼命划水,帶着他一起向前遊。

遊了沒兩下,他低頭看着許問手裡的貓,不耐地說:“這時候還管什麼貓,趕緊扔了,快一點!”

許問當然是不可能把球球扔了的,但球球的眼睛在黑夜裡閃着金色的光芒,陡然間掙脫了許問,自顧自地遊了起來。

它溼漉漉的黑毛貼在身體上,在星光下反射着光芒,遊得比許問穩健多了。

這一下,就連左謙也吃了一驚:“貓會游泳?”

球球回頭看了左謙一眼,伸着爪子繼續往前刨,速度竟然不慢。

“你這貓,真是靈性的很啊。”左謙讚了一句。

徐林川正被左騰帶着,他看着球球,想到自己就是因爲它才落到這個處境的,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他接着就想起了許問不久前的話,覺得胳膊一陣陣抽疼,喃喃念道:“岑小衣……”

而江望楓,他水性真的不錯,遊得輕鬆自如,看着球球的眼睛幾乎要冒出星星了。

不過短暫的輕鬆很快過去,身後嘩啦啦的水聲更加響亮。

那三個會水的和尚同樣以極快的速度遊了上來,肉眼可見地不久就要趕上他們了!

左謙往四周看了一眼,放開許問,把他推給了江望楓:“你帶着他遊!”

江望楓輕鬆接住,張開嘴正要問話,就看見左謙不僅沒有前進,反正向後遊了過去。

江望楓跟許問對視一眼,同時回頭。

黑夜中,幾個光頭格外顯眼。

左謙游到一個比較矮小的和尚附近,突然間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只片刻工夫,那和尚鋥亮的光頭突然間消失在了水面上,劇烈的水花與水泡振盪着,在水面上混成一片。

沒過多久,左謙再次出現在水面上,而那個遊得最快的矮小和尚則再也沒有浮起來過。

這就是一條人命沒了!

許問心中一凜,同時感覺到江望楓的手在發抖。他反手抓住江望楓,小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沒,沒事。”江望楓勉強冷靜下來,露出一個笑容,“至少我們又安全了一點對吧?”

“對。”許問肯定地說,江望楓深吸一口氣,笑容消失,游泳的速度突然間又加快了一些。

離開這裡纔是真正的安全。

那條人命——雖然是敵人的,讓這個少年突然多了一些明悟。他陡然間意識到,今天的遭遇有多麼危險——是真的關乎生死的!

左謙殺了個人,並沒有就此停手,而是一個轉身,到了另一個和尚面前。

但這一次他就沒有那麼輕鬆了,敵人不可能讓他這麼簡簡單單各個擊破,兩個人一起向他合圍,顯然想先集合起來把他幹掉再說。

“怎麼辦?”徐林川對着左騰大喊,“你要去接應嗎?”

“不用。”左騰冷靜地說,“他不會有事的,我們先趕緊離開這裡。”

徐林川當然更願意這樣,他馬上閉嘴,左騰領頭,江望楓跟在後面,兩人一起拼命向對岸游去。

水聲嘩啦嘩啦,漸漸變成了球球領頭,他們兩兩一組四個人跟在後面。

遊沒多久,他們進入了荷田的區域。

這個季節蓮蓬都已經被採摘殆盡,荷葉將枯而未枯,荷莖叢立,進入其中時,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大了,而他們變成了迷你小人一樣。

周圍陡然間安靜下來,遠處左謙與那兩個和尚的搏鬥聲也幾乎消失,兩隻夜鳥被他們的動作驚醒,突然間飛了起來,劃過荷田上方,鳴叫聲有些淒涼的感覺。

不過,身處在這種近乎與世隔絕的環境裡,倒的確讓人多了幾分剛纔沒有的安全感。

許問偏頭看了左騰一眼,他面無表情,但隱約可見一些憂慮。

左謙這個人的確有點意思,跟和尚們混在一起,做些買命賣命的生意,但也毫不猶豫地背叛他們幫助自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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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別有所圖,他究竟想要什麼?

“你之前也是學木匠的?怎麼會認左謙當義父?”許問突然問左騰。

“啊?哦,我學的不是木匠,是泥水活。本來也準備去考徒工試的,結果跟你師兄一樣,被小人害了,當然就考不成了。義父幫我把那個人殺了,我就認了他了。”左騰說得很簡單,但內裡包含的意思卻一點也不簡單。

“殺了?就是死了?”徐林川聽呆了,不可置信地問。

“不然呢?都殺了還能殺不死不成?”左騰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可笑。

“官府不管嗎?”徐林川忍不住問。

“怎麼可能不管?不讓官府知道唄。”左騰滿不在乎的說。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裡面透出的森冷血氣,讓旁邊三個人都沉默了。

就連許問,在電影電視小說裡看過無數生生死死的故事,但當它實際發生在自己身邊時,還是有點被震住了。

“那人爲啥廢你的手?”江望楓突然問。

“還能爲啥?五級工坊就一個徒工試名額,我佔了別人就沒有了。哪像你們天作閣,多的是機會,怎麼會稀罕這麼一個小小的名額?”左騰嘲諷地說。

“我,我也很辛苦的……我家是女戶,就我一個單傳,我娘對我很嚴格的……”江望楓自己說着也有點心虛,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說到這個許問剛纔就有一個疑問,他正準備問,突然看見球球一個轉頭,看向荷葉深處。

許問頓時閉嘴,片刻後水聲響亮,荷葉被分開,一艘小船出現在他們面前。

船頭站着的,正是老實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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