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能不能

接下來百里啓又給他們展示了一些相關的工具,陸遠看得目不睱接,不停地問問題,這會兒兩人之間的氣氛倒是變得和樂融融起來了。

許問一直沒有說話,但也聽得很認真,能夠上手的工具,他都親自上手試了一下。

最後百里啓還給他們找了一段木頭來讓他們上手試用,許問沒有出手,陸遠用那個內圓鑿做了一個深入木頭深入的半圓內角出來——正是流水面中那個六級難度的環節。

用這個工具,這道工序他的確不會摸不着頭腦了,而且也正像百里啓說的那樣,製作起來是簡單了一些,但要做到足夠的精度還是有一些難度的。

“有意思。”陸遠拿着這個工具愛不釋手,問了百里啓是在哪裡買的,準備回頭自己去。

“回頭叫我,我跟你一起去吧。”許問突然說,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問道,“你們知道哪裡有比較大塊的紫檀板塊嗎?”

他形容了一下自己的要求,百里啓皺眉說:“現在原生的紫檀基本上沒了,這麼大的板子只能找老的,老闆子得碰運氣……”

“我家有一塊。”陸遠突然說,“放在宗地的,你要的話我跟阿爹說一聲。”

聽完百里啓的話許問本來也有點發愁,這時鬆了口氣道謝,說:“價格好說,以後再有同樣的板子的話,我也可以幫忙補回去。”

陸遠嗯了一聲,也不跟許問保證什麼。

然後他們又參觀了一些別的門類的工具,同樣種類繁多,按照年代清晰分明地擺列着。

許問全部都留意了一下。要修許宅和四時堂的那些東西,他的所學不可能僅止於木工類,別的領域總之是都是要涉足的。

之後天色漸晚,百里啓把他們送了出來,走到門口的時候,許問突然站定腳步,問道:“流水面的工藝手法,你也會按照你那個標準進行檢測的吧?”

“這個不好說,我也搞不清楚。”百里啓有點猶豫,“按理說是要的,但這次老駱直接喊了人來學,你又當着我的面做了兩個,問題肯定是沒問題的……”

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這個事情就我跟另一個傢伙兩個人做,是想要儘量規範,但還不算很到位……”

自己提議,自己做事,看上去還是自費的,文傳會只是掛了個名。

這個百里啓,真的挺有意思的……

其實許問還是很想留下來再跟百里啓多聊一下的,但這時他的心裡掛記着另一件事情,匆匆跟他交換了微信,就離開了這裡。

許宅離這裡不算太遠,他沒有叫車,而是一路步行回家,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的事情。

到了許宅門口,他正要推門進去,後面陸遠突然出聲問道:“你住這裡?”

許問猛地回頭,這纔想起來,陸遠是跟他一起離開工具博物館的,他心裡有事,竟然把他給忘了。

“對……是這裡。”許問遲疑了一下,點頭說。

“看着挺不錯。”陸遠打量着那扇破舊得不得了的大門,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出了這個結論。

“……要進去坐坐嗎?”之前從燒烤攤攤主和老街坊嘴裡,許問知道了許宅其實是存在於人們認知裡的,他現在突然很想知道別人進去許宅會看到什麼,試探着問陸遠。

“好啊。”陸遠似乎對許宅真的挺有興趣,爽快地答應道。

他剛要邁步往裡走,身上電話突然響起來了。他接起來聊了幾句,掛上電話非常遺憾地對許問說:“不行,今天去不了了,我阿爹叫我。”

“那你趕緊去吧。”許問說着,不知道是遺憾還是僥倖地鬆了口氣。

陸遠走了,許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轉身走了進去。

才一進門,他就叫道:“荊承,荊承!”

宅內一片安靜,無聲無息,完全沒有活人的氣息,也並沒有人迴應。

以往荊承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會迴應他,許問也習慣了。但這一次,他沒看見荊承出現,就一邊往裡走,一邊又叫了幾聲。

“什麼事?”一聲幽然輕嘆突然在許問耳邊響起,離得極近,簡直像貼着他的耳朵在說話一樣。

許問猛一回頭,被他嚇了一大跳。

荊承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青衣玄發,膚色慘白,兩隻眼睛卻格外之黑,映着濛濛暮色,看上去異類感極強,簡直有點可怕了。

“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咦?”

這幾次看見荊承的時候,他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這情況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許問早就留意到了,所以發現不對下意識就覺得是因爲這個。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錯了,荊承這樣不是因爲情況比之前進一步惡化,而是比之前強多了!

他的身形凝實了不少,比之前更類真人,所以看上去纔會更可怕,有點恐怖谷效應的意思。

不過雖然看着嚇人,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件好事情,許問看着也挺高興的。

“你好轉了!這是怎麼回事?是因爲我修了半把紫檀拔步牀?”許問一時間忘了自己找他要問什麼,笑着上下打量。

“什麼事?”荊承卻並不領情,仍然一臉冷漠,甚至有點不耐。

許問熱臉貼了個冷屁股,笑容頓時也消失了。

不管是不是因爲這個喜歡上了這個職業,荊承這個人都是一如即往地討厭。

不是迫不得己,許問一點也不想跟他打交道。

他不再關心荊承的狀況,直接問出了那個他思考了一路的問題:

“我想問你,這座許宅,我不照着原樣修可以嗎?”

荊承聽着他的問題的時候就已轉身,明顯打算回答完他的問題就離開。結果聽見這句話,他腳步一頓,轉回身,深黑的目光凝注在許問的身上,沒有說話。

“之前你跟我說要修好這座宅子才能離開,你沒說一定要照原樣修復吧?你當時只說了條件,是個很模糊的條件,並沒有界定非常嚴格的標準。所以,修到什麼樣的程度算修復?依照威尼斯憲章這樣的官方標準,以還原與保護文物的歷史價值爲主,還是強調它的藝術價值與實用價值,把它作爲在這個時代仍然可以欣賞可以使用的建築傳承下去?”

許問一股腦地把心中的疑問全部倒了出來。最後他問道,

“現在我已經知道了,這座宅子不是虛假存在的,是可以出現在人們面前的。那它究竟應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出現在更多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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