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時間並不夠駝子的傷完全痊癒,他的上半身現在還纏着繃帶,但除此以外,氣色比初見時反倒好了不少。
這段時間爲了讓他們好好養傷準備競選,閻箕直接調來了豐沛的物資,光是吃的,就每餐葷素俱全,吃飽穿暖更是不在話下。
許問看不出駝子他們是怎麼想的,不過這無疑對他們的精神與體力幫助很大。
姜雷兩名牢頭到達之前,許問和駝子一起整理了一套新口令,帶着南粵工匠們死記硬背。
牢頭到達之後,黃匠官則直接把他們帶到了飲馬水泥場,讓他們進行實地演練。
時間很短,許問沒打算教他們更復雜的東西,只把口令和流程簡化到極致,讓他們牢牢記住對應的動作,只要完成手上的工作就行了。
但是月齡隊的那些同伴惦記着這事,但凡有閒下來的時間就過來幫忙。
人多嘴雜肯定是不行的,於是他們每個人都在三十六名南粵工匠裡選了一個,專門指導這個人。
月齡隊人數更多,這相對於變成了多對一的快速補習班,幾個人幫一個,效率更高。
時間稍微一長,月齡隊成員開始下意識地教這些南粵工匠一些更多的東西。
一件事要怎麼做,爲什麼要這樣做,中間的道理在哪裡。
這其實就是他們在路上學的那些東西,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他們自己的,開始教給別人了。
黃無憂開始想阻止。
這麼點時間,把這幫人腦子搞亂了怎麼辦,反而麻煩。
但許問卻阻止了他,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
“這對他們更有好處。”他簡短地說。
黃無憂似懂非懂,但也沒再說什麼了。
此時天還沒亮,許問的隊伍已經到達殷水河畔。
他們到得最早,營帳外面除了他們空無一人,四下一片萬籟俱寂。
許問向南粵工匠們點點頭,所有人自覺正列成方陣,開始跟着他做一套/動作。
正宗的五禽戲,是他另外學來的。雖然不像戰五禽那樣有一些別的功效,但是同樣能夠強身健體、舒活筋骨,在這寒冷的冬天練一遍,精神都振奮了不少。
站在不遠處的是兩個牢頭,他們腰畔掛着刀,但手都沒有放在刀上,打着呵欠,表情有點散漫。
按理說,他們是來監督苦役讓他們好好幹活不要偷懶的,但這幾天下來,他們發現根本用不着他們。
這羣苦役每天都幹勁十足,根本用不着他們說一個字。
尤其是在另一幫年輕人過來教他們一些東西之後,他們就更省事了,苦役們閒下來的時候也在討論一些他們完全聽不懂的東西,不吵不嚷不惹事,除了有時候會讓人覺得被藐視了智商,別的完全沒毛病。
更別提,雷捕頭有交待,黃匠官有打點,兩個牢頭舒舒服服,當然就更配合了。
一套/動作做完,許問收勢,突然發現周圍多了很多人,看來是其他隊伍也紛紛到了。
許問長長吐出一口氣,呼吸在寒冷的空氣裡凝出白霧。
他環視四周,看見新來的人非常整齊地分成了四支隊伍,服色一致但各異,看來就是他們今天的對手了。
現在離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這四組人剛纔明顯正在圍觀他們,站在最前的應該就是主官。
他們的年紀明顯比較大,基本上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間,正值人一生中最壯年的時候。
許問目光微凝,注意到其中一個人。
“朱大人!”他意外地叫了出來。
這人正是朱甘棠,他在於水縣縣試時的主考官。
當初朱甘棠主考過後,爲他斷了岑小衣的案子,還買下全分法晉獻朝廷。
許問很清楚,後面他從內物閣以及京營府得到的一些好處,除了因爲他是連天青徒弟以外,也有全分法的不少功勞。
因爲種種事情,他對朱甘棠的印象非常好,但是他記得,朱甘棠雖然擔任了主考,但本人不是工匠,而是一個文士,是個大書法家。他怎麼會來競選行宮的主官?
不過據說他曾經監修過名園,因此與工匠結緣,倒是也有建築相關的經驗就是。
朱甘棠看見他顯然也很高興,笑吟吟地準備迎上來,結果旁邊另一箇中年人搶先一步,大步流星地上前,走到許問面前,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是許問?”
“是。”許問笑容微斂,應了一聲,目光落在了他腰側的牌子上。
牌子上那個標誌他很熟悉,這一個月天天都可以看到,是內物閣。
這次競選,內物閣兩個名額,京營府兩個名額,梓義公所一個,這人是內物閣的另一個候選?
那也算是他的同伴了。
“我叫李全,內物閣三處主事,今次被派來競選西漠行宮建造主官。”他簡短自我介紹,沉着臉,目光也有點嚴厲。
這個同伴……有點來意不善啊。
不過看這競選者的平均年齡以及年齡代表的資歷,倒也能猜到原因。
是覺得他拖後腿了吧……
“見過大人。”許問心裡想着,臉上沒什麼表現,如常行禮。
“你我乃是同事,不敢妄稱大人。不過我年長你幾歲,恬顏認你一個前輩。”李全沉聲說道。
“是,李前輩。”許問從善如流。
李全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了一眼四周,只點了點頭,就走到一邊去了。
這時朱甘棠才迎上前來,微笑着看了一眼李全的背影,道:“他這脾氣,果然跟傳聞一樣。”
“您知道他?”
“你知道天工嗎?”
“……知道。”
“天工之下是什麼你知道嗎?”
許問搖頭。
“天工之下爲墨工,各門類最頂級的大匠。李全是三位石墨工之一,也是內物閣第一石匠。”朱甘棠微笑着說,非常輕鬆的樣子。
接着,他又向另一邊一指,道,“不僅是他,那邊那一位,也是石墨工。”
許問的目光隨他手指的方向而去,落在其中一支隊伍前。
那人掛着京營府的牌子,身材很引人注目,是個這年代很少見的大胖子。
“那一位,是瓦墨工。”朱甘棠指向另一邊。
那人一身青衣,這是梓義公所的常見裝束。他臉上笑紋很深,看上去很和藹的樣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後的隊伍,全部身穿青衣,整齊有序,明顯跟其他隊伍不一樣。
五個來競選的,三名墨工,這陣仗可真是夠大的。
“那您呢?代表的也是京營府?”許問往那邊看了兩眼,轉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