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回到許宅的時候,心情非常好。
人總是在不斷的經歷中學習,在學習中進步。
他所做的事情給其他人帶來了一些變化,對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快步走到後院,帶着一些預感地去看那些蓮花。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這幾天的舉動,會給它帶來一些變化。
許問一看就怔住了,連走幾步,到了塘邊。
與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蓮花的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全數凋零,所有花瓣全部枯萎落在了水面上,蓮葉蜷曲萎縮,一派觸目驚心!
這是怎麼回事?蓮花全枯了?!
許問的心一時間被某種巨大而不知名的情緒籠罩了。他能感覺到,許宅的變化是基於他的某些舉動發生的,是對他的一些行爲的獎勵與反饋。
但這種象徵隱約而模糊,他並不能真的判斷它的來由與具體的含義。
許宅的變化意味着什麼?現在變成這樣,是他做錯了什麼事嗎?
這時,他的腳下突然傳來“喵”的聲音,他下意識低頭,看見球球一個疾跳,像黑影一樣掠上前去,按住了草叢裡的某個東西!
許問凝目看去,輕“咦”了一聲。
毫無疑問,那是球球的“好朋友”小烏龜,它本來正在草叢裡緩緩散步,球球撲過去的時候,它極有經驗地把四肢往殼裡一縮,躲成了一個龜餅。
球球在它面前停住,很喪氣地用貓爪按了按它的龜殼,又湊過臉去試圖從縫隙看裡面的東西,沒有用牙咬。
許問記得,前幾天許宅出問題的時候,這隻小烏龜也奄奄一息,縮在那裡動都不動了。今天……好像又活潑起來了?
許問定了定神,又往池塘的方向走了兩步,彎下腰,伸手扒開那些枯萎的花瓣與葉片,去看水裡的情況。
然後,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脣邊露出了笑容。
舊葉旁邊,又生新芽。
無視季節與環境的,在那些枯萎蜷曲的黃葉旁邊,又有一些嫩綠的新芽萌發了出來。
它們還很小,很幼嫩,縮成一團,但那種純粹而乾淨的新綠色,彷彿蘊藏着強大的生命力,隨時有可能爆發出來、成長起來。
許問蹲在那裡,盯着那幾彎新芽看了很長時間,心裡掠過了很多東西。
最後,他伸出手,開始清理塘邊的碎石與雜物,把石塊重新砌一砌,植物理一理。
說起來,要修復這個園子,還要學會治園。
檐上的瓦片與檐下的瓦當,陶、瓷、琉璃等的燒製他纔剛沾了點皮毛,還要繼續精進。
窗上的銅釦、門上的銅釘銅釦銅環,各種金屬配件,這方面他連皮毛都還沒沾,想想連天青送來的銅鐵零件,想要達到那種程度必然還得很長一段時間的學習與練習。
許宅的風格偏江南徽派,但融合了許多其他地區建築的風格,主體以黑灰白三色爲主,但某些地方仍然可見剝落的彩畫。
彩畫,也是營造技術的一個重要分支,許問同樣還沒開始涉足。
如果再算上四時堂裡的那些物件,幾乎囊括了匠藝的所有門類,他需要學的東西就更多了。
學無止境啊!
許問稍微打理了下池塘旁邊就收了手,順手摸了摸小烏龜冰涼的龜殼,拎走了蹲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球球。
“想到還有這麼多有意思的東西可以學,感覺還挺好的,你覺得呢?”他跟球球叨嗑。
球球被拎着脖子,四肢蜷起,一臉懵逼地看着他。
“昨夜睡得不好?”
許問早上起來,就聽見連天青在問。
他的表情還是淡淡的,但眼中的關心仍然十分清晰。
“沒有……”許問摸了摸自己的臉,說,“昨天晚上在想些事情,睡得晚了一點,但睡得還是挺好的。”
其實他也沒多想什麼,就是多做了點什麼。
許宅的時間狀態比較特別,裡面很安靜,有助於集中注意力,也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但是長時間工作,精力肯定還是會損耗的。
“這段時間”,他列了個工作進度的計劃,在許宅修復了不少東西,算是徹底地把石器建造與修復方面的理論知識實踐了一遍。
他學習這個門類的時間尚短,手藝裡總還有一些生澀不夠圓融的地方,趁着這個機會,徹底地把它磨了一磨。
在連天青看來可能只有一個晚上,但昨天進房之前的許問和現在剛剛走出來的,已經有了徹底的變化。
“之前大年夜的那座石雕,我又有了一些想法,回頭再雕一座,請師父指教。”許問笑着說。
“好。”連天青最不用擔心許問的,就是他的刻苦努力了。他讚許地點點頭,看向他身後。
連林林也洗漱完畢,從房裡出來準備上路了。
“早啊。”許問招呼。
“早!哇,今天天氣好好!”連林林活潑地迴應,看向天空,驚喜地道。
許問與連天青一起擡頭,正好看見一隻蒼鷹,從碧藍的天空中劃過。它振翅而飛,羽翼間彷彿有風與陽光一起掠過。
許問用手遮着眼睛,微微而笑。
他心情愉悅,如迴歸處。
左騰打理好了車馬,一行人繼續上路。下午到達天山,纔到山腳就看見十幾個人,有人手裡捧着衣物,有的身邊停着滑竿,明顯是過來迎客的。
“山上冷,換了厚衣服再上去吧。”一個大嬸把衣物送到他們面前。
“謝謝嬸孃,我正覺得冷呢!”連林林眯着眼睛,朝她甜甜地笑。
綠林鎮恐怕是西漠最暖和的地方,他們出門前其實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都另外帶了衣服。
但天山一帶彷彿格外的冷,剛到這裡就感覺到寒意,再往山上看,冰封雪砌,是一座貨真價實的雪山,看着就更冷了。
流觴園準備的這衣物,確實是恰到好處。
“在山下等了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姑娘家。閨女,你穿這個吧。”大嬸好像很喜歡她,遞過來一件玄狐皮的大氅。
“我還是穿這個吧。”連林林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黑得泛藍的光滑毛皮,卻選了旁邊跟許問他們一個樣式的皮衣皮褲,“方便,動起來比較舒服!”
“好嘞!”大嬸也笑了起來,給她又拿了一套,“那還是這個吧,小一點,比較合身!”
“謝謝嬸孃!”連林林清脆地道謝。
一羣人換上厚衣服,果然暖和多了。然後他們坐上滑竿,轎伕健步如飛地擡他們上山。
連林林第一次坐這種交通工具,有點新奇又有點緊張,一路上一個勁兒地問那個轎伕:“大叔,你累嗎?不然我還是下來走吧?”
“閨女,你坐好了,路上滑,我們走慣了,還是快一點。而且,路也不遠,馬上就到了!”大叔笑呵呵地,聲音洪亮地說。
連林林還是很不自在,不過好在沒過多久,滑竿就停了下來,大叔一指前方說:“穿過這裡,就到了!”
幾個人一起擡頭,連林林“譁”的一聲叫了出來,整張臉都被撲面而來的冰雪光芒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