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三年

其實最靠近幾何代理物理化學這些東西的,也是這些工匠。

越往深處走,他們迷茫的東西就越多,這也是爲什麼“天工無惑”會這麼吸引人的原因之一。

每個人對世界都會有一套自我認知的方式,工匠在日常工作中處理各種自然材料,做到各種人力難以達到的工程,他們對世界的認知,最非常清晰、非常直接的。

他們其實也會累積很多類似的經驗,做出一些總結,以口訣等方式實現。

但那終還是經驗式的,他們從小形成了這樣的思維模式,又沒有接受過正規系統的教育,這限制了他們,使得他們在這方面始終處於一個有所感覺,但模糊不清的狀態,現在許問的發言,猶如醍醐灌頂,把他們心裡那一顆顆珍珠串連了起來,他們心中一掃塵霾,突然間有了一些心明眼亮的感覺。

他們不自覺地起身,傾向了許問那邊,擺出了專心凝聽的姿態。

還有的來不及找明山要紙筆,直接趴到了地面上,拿着樹枝就開始寫寫畫畫。

這是心裡本來就有難題,被許問的話提醒到了,突然豁然開朗得到了思路了。

十五分鐘只夠許問講個大概,很多東西他只介紹了一個框架,裡面的內容細節只稍微提了一下。

但很明顯,這些細節他是清楚的,只是沒有說而已。

所以,對於在場的工匠大師們來說,他的話就彷彿浮光掠影,一閃而逝,恰好戳中了他們的癢處,但戳得又不是很實,讓他們着實心癢難搔。

一柱香燃完,許問的話戛然而止,對着明山說:“我講完了。”

結果他話音未落,七八個聲音一起跟着響起:“不行,沒講完,繼續講!”

“不行不行,沒講完,不能讓他拿牌子!”

“繼續講,講完了拿三個……不,十個牌子都可以!”

人羣裡牴觸情緒一時非常大,但這些東西要細講那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尤其是這些大師們,以前基本上都沒有系統接觸過算學方面的東西,要講透理解透,真的得花太長時間。

不管怎麼說,真的要繼續講的話,這個流觴會肯定是沒法開下去了。

許問也有點無奈,他想了想,說:“不如這樣,流觴會結束之後,各位不是要跟我一起去逢春城嗎?到時候我從頭開始,分課程系統地講給大家,如何?”

“可以可以。”大師們當然也聽得出來,這些東西要講透,不是眼前這一時半會兒可以完成的。

許問的提議與他們的行程相符,他們紛紛答應。

有些人本來打算流觴會結束之後先回去處理一些別的事情,回頭再去逢春城的,現在意識到這樣會錯過課程,也在心裡重新規劃了起來。

同時,很多人心裡也開始有些心驚。

許問話裡的意思,不也是表示他在這方面的所知所學不止於簡單的框架,而是懂的更加全面細緻、足以把它完整地教給大家嗎?

這個人,比想象中的還要不簡單!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取就有予,這些大師要從許問那裡學東西,也在考慮要拿什麼東西出來作爲回報了。

正好,許問不是要建城嗎?

他再怎麼天才也不可能全能,大可以在這方面多幫點他的忙。

還有老規矩,你想學什麼,總得拿點東西出去換。

不知道他們手上有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按道理,他們不該沒有自信,但許問怎麼說也有一個半步天工的師父,這種事情,還真的很不好說……

紛紛雜雜的各種思緒裡,明山的聲音響起:“許問得到金漆木牌一個,下輪開始!”

所有人的思緒瞬間收回,盯着河面,眼中燃起戰意。

幾何是要學的,天工心得也是他們想要的!

河面波瀾起伏,奔涌而來,幾乎所有的手都伸向了河水,把水面攪得更加混亂。

許問的心再次定了下來,他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順利進入剛纔的狀態。

旁邊連天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對於他這樣的“新人”來說,天人合一的狀態是有隨機性的,運氣好能進,稍微一分心甚至有可能掉出來。

但許問說進就進,順利得跟吃大白菜一樣。單算次數的話,他已然進了三次了,是貨真價實的墨工了!

他今年多少歲?十七週歲還沒滿吧?

如此年幼的墨工,簡直難以想象。

連天青一瞬間想到了當初。

那時候,許問站在舊木場門口,神色清明,有一種與別人完全不同的從容姿態。

所以,當連天青聽說他只是姚氏木坊隨便收來的一個小學徒的時候,心裡是有點吃驚的。

但那個時候,許問的確對所有的匠人技藝一無所知,是個徹頭徹尾的小雛鳥。

真沒想到,他竟然成長得這麼快,一年出師,三年即已成墨工……

有意思。

連天青微微一笑,收回心神。

然後,剎那間,他目光凝注,同樣進入了狀態。

那收入自如的程度,遠超許問!

河面不斷起伏,木盤受到大量干擾,但水平擺在這裡,在這段時間裡,對這段河流有了瞭解的大師不在少數。

所以現在不僅要比拼能不能搞定河流本身,還要比拼水平能不能超過其他人。

這一點,就算是連天青也沒辦法保證一定能做到。

接下來的競爭非常激烈,這一輪許問和連天青都沒能成功。

許問不知道連天青的原因,很清楚自己的。

他漏算了從山頭掠過來的一陣疾風。

氣流的變化也要計算在內……

他定了定神,周圍的一切纖毫畢露地映入他的意識裡。

下一輪他贏了,運氣比較好,得到的是一本關於石雕技術方面的書。

他在這方面的造詣當然是沒問題的,從中間得到了一些收穫,又補全了一些內容,拿到了一塊金漆木牌,計二十分。

日光漸漸偏移,最後到達西邊,開始下落。

紅色的光芒灑落在金頂河上,波光粼粼,異常好看,但周圍光線也肉眼可見地黯了下來。

此時,明山站起來宣佈道:“遊戲進入最後一輪!”

此時,連天青手握八塊木牌,全部都是金漆,總計八十分。

許問比他少一塊,暫時得到了七十分。

其餘人等,竟然都落在了他師徒兩人之後。

聽見明山的話,許問擡起頭來,與連天青對視。

眼前局勢,兩人心中都已瞭然。

連天青再拿一塊牌子,就將奠定勝勢。

而許問再拿一塊,就將與他師父同分,爭取最後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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