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平鎮了。”
百里啓往外一指,一羣人擠到了窗戶旁邊,臉貼在了玻璃上。
陸存高其實是去過平鎮的,但氛圍影響,也忍不住轉頭,盯着那裡看。
一水相隔,秀麗的城市如畫卷一般,鋪陳在他們的眼前。黑與白與灰錯落相間,綠色點綴其中,雅緻而富有趣味。
現在還很早,濛濛的晨霧混合着水汽,輕煙一樣裊繞在河面上,朦朧間更增丰韻。
“真美啊……”高小樹喃喃自語,他的眼睛亮亮的。這段時間以來,一個嶄新的世界在他面前打開了,他發現了很多全新的樂趣與美好,以前根本不在他視野範圍內的。
那種感覺,就像蒙在眼睛上的塵埃被抹去了一樣。
“我們怎麼過去?坐船嗎?”榮顯扒着窗戶問。
他當然坐過船,這本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但那都是大輪船,跟現在車窗外的那些可不一樣。
平鎮旁邊有一條河,名叫參商港,河寬約爲曲水河的三倍,河上扁舟葉葉,時有白色漁網飛起,雲霧一樣撒落。
有些船比較大,上面有灰黑色的篷子,上面坐着兩排人,明顯是渡船了。
榮顯從來沒坐過這種船,感覺非常新奇。它的船板比輪船離水面近得多,他簡直可以想象坐在上面,水汽從四面八方撲來的感覺。
“不,前面有個橋。”百里啓搖頭。
“哦……”榮顯迅速失望。
車輛很快來到橋樑跟前,那是一座平整的水泥橋,橋面寬闊,可容四輛汽車通行,兩邊還有行人步道,可以步行過橋。
百里啓開着車,很快上了橋。
“……醜。”榮顯東張西望,過了一會兒,給了一個字的評語。
“別這樣說,這座平鎮大橋很了不起的。參商港是大湖的三條主要泄水通道之一,水深流急風大,以往只能靠渡船來往。遇到颱風的時候,渡船就要停擺,兩邊的人你過不來我過不去,啥事也幹不了。”百里啓小時候在這裡出生,對這裡的情況非常瞭解,這時耐心地講給榮顯聽。
“然後就修了橋?”榮顯問。
“差不多。不過你可別小瞧這橋,當時修起來也可真不容易。參商港水深且急,兩邊都是軟土,還有很多淤泥和流沙,普通橋根本站不住。後來想了很多辦法,用了當時國內最先進的技術,建了這座大橋。不過據說當時建設平鎮的專家非常反對建這座橋,他們覺得這會破壞平鎮原來的環境,把外界的紛擾帶進這座安定的小城,讓它變了味……”百里啓說着笑了一聲。
當時建設平鎮的專家……是指李三司等人?
“他們的反對無效?”許問問道。
“對,鎮上的人都想要這個橋啊,他們也沒辦法。”百里啓笑了一聲,說。
“那你是怎麼想的?”
“那時候我還小,不過是個挺臭屁的小孩了。說來你不信,我還寫了封信,發動全班同學簽名,寄給了鎮長。對,我就是這樣寫的,‘鎮長收’。信上我聲情並茂,強烈要求這座橋能建起來,那樣爸媽就能方便出鎮買好吃的回來,我放假也可以出鎮去玩了。”百里啓笑着說,表情懷念。
“不過現在……感覺有點不太一樣了。”百里啓很快就斂了笑容,說道。
“嗯?”
“……多少還是覺得,有點遺憾吧。”百里啓安靜了一會兒,聲音裡彷彿帶着一些嘆息。
前方車輛稍微多了一點,百里啓沒再說話,專心開車,許問也沒再說話,再次看向窗外。
“雖然……但還是醜嘛。”榮顯看着平鎮,又看着窗外掠過的橋,小聲嘀咕說。
“我覺得給亭子裝水電也不是好主意。”高小樹冷不丁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榮顯納悶地看他,“一碼歸一碼!”
“差不多。”高小樹悶聲悶氣地說。
確實差不多。
許問看了高小樹一眼,在心裡同意。在這方面,這孩子有着異樣的敏銳。
“先別說了,下車。”這時,百里啓把車停在了橋頭的停車場上,招呼他們道。
這裡也是個小碼頭,旁邊停着船,一艘艘並排停放,正是榮顯想坐的烏蓬船。
平鎮內部不許行車,連自行車都不行,所有的交通工具只有船。
這裡遍佈水巷,支系遍及整座小鎮,房屋建於河流之上,臨於水畔,還有垂柳依依,石橋相連,無車馬喧鬧,環境非常幽雅。
他們今天是來布展的,帶了很多東西,裝了三輛皮卡。這些東西當然不可能肩挑手扛擡進去——雖然在某些地方也不可避免,必須得用船送進去。
百里啓已經聯繫好了船隻,比普通客船稍大,上面的篷子可以收起來。他們將用這些船把人和貨物一起運起去。
碼頭上有一些閒散的幫工,看見他們就圍了上來,問要不要幫忙搬。
百里啓很快拒絕,工頭正要繼續勸,就看見幾個年輕人從車上下來,拿出了扁擔和繩子,極其熟練地把貨物捆紮了起來。
那手法,還有捆紮起來的形態,讓幫工們全部看呆。
“很牢靠啊。”一個幫工說道。
“嘿嘿。”張毅笑了兩聲,拉長調子叫道,“起——”
幾個人一起使勁,沒一會兒,所有的貨物全部都被搬到了木船上。
這種時候,就連許問也幫不上什麼忙,頂多就是幫着打打下手。這方面,張毅他們纔是專業的。
很快,人和貨都上了船,排成一條長龍行走在平鎮的河道上。
這些烏篷船都沒有裝電動馬達,全靠人力用一根篙子撐動。船伕或者船孃將長長的竹篙探進河底,用力一撐,烏篷船就輕巧地遊動起來,平靜地行駛在水面上。
河道並不算太寬闊,兩邊有許多垂柳與夾竹桃,伸長枝條向水面探出,木船行過時,青翠的樹枝偶爾會拂在篷面或者貨物上,發出刷刷的聲音。
河面果然離得很近,彷彿一伸手就能摸到。河裡還有魚,偶爾悠閒地從船畔掠過,並不怕人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船頭的船孃突然唱起了歌來。
嘹亮綿軟的鄉音如風一樣,環繞在船與樹之間,那一瞬間,濃郁的鄉情無端升級,染透了船上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