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黑甲軍的處理也跟上次許問的差不多,魏忠行堅持不讓逢春人進城,黑甲將領也沒強行逼迫,畢竟他們的主要目的只是讓綠林鎮收容這些人而已。
魏忠行許諾,將在外面建一個收容營,將這些人全部收納起來,好好看管。
這些人中了忘憂花的毒,情況跟普通人不一樣,這事魏忠行也有所瞭解,允諾了會留心處理。
接下來車隊繼續出發,黑甲士兵重新整頓,列隊在車隊四周保護,血曼教方面的幾個帶頭人全部捆了押在馬上,準備帶去行宮那邊。
陸問鄉也被帶上了馬車,大夫守在他身邊隨行,這讓許問鬆了口氣。
魏忠行做出異樣反應之後,雷捕頭就再沒有跟他說話,站在旁邊一聲不吭。
臨走的時候,魏忠行彷彿想主動跟他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雷捕頭有點期盼地等着他,最後還是隻能失望地走開了。
沒人提流民頭子剛纔的發言,血曼教徒這樣放狠話真是太常見了。但許問卻略微有些在意這件事。
放在另一個世界,他絕不會理會這樣怪力亂神的詛咒什麼的,但這是在班門世界。
他至今仍未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
他正在細細思考這詛咒的內容,突然看見劉總管站在他身邊,微笑着垂手而立,道:“陛下邀您與他共乘。”
“哦,好的。”這毫無疑問是個巨大的恩賞,許問表現得非常淡定,從容點頭,再次回到皇帝的車廂。
車廂裡還是那樣暖融融的充滿春意,皇帝盤膝而坐,手指輕輕敲打着自己的膝蓋,若有所思。
許問走進去之後,他也沒有說話,但車廂裡的氣氛並不顯得僵凝,仍然是舒適自在的。
其實在見面之前,許問對皇帝沒什麼好感。畢竟他跟連天青關係特殊,人都是護短的。
但見面之後,他發現皇帝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感覺非常奇妙。
“跟我講講西漠的流民。”過了一會兒,皇帝說道。
許問有些意外他的關注點,但仔細想想好像又很正常。他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講述。
從遇到那些逢春人開始,他確實是專門瞭解過這件事情的。
這個時代本來就有流民,物資不夠發達,貧富差距明顯,自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止西漠,其他地方也有。
但流民規模擴大,數量變多,當然還是因爲逢春城出事,那之後,西漠的流民數量就有點不可控制的感覺,而由此滋生擴大的血曼教,使得流民進一步混亂,各種惡性/事件變多,相比起其他地方,情況確實更加惡劣。
許問如實介紹,沒有隱瞞,也沒有誇大。
皇帝聽得眉頭緊鎖,然後,他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主要關於流民的遷徙、生存、數量變化等等。這其中的不少內容其實已經遠超許問這樣一個技術主管的職權範圍,但許問對答如流,好像這本來就是他應該關注瞭解的問題一樣。
談話中,皇帝注意到了什麼,正準備細問,結果眼角餘光掃到了窗外,擡頭輕咦了一聲,凝目往外看。
許問沒有擡頭,他第一時間知道到哪裡了。
“這橋……”皇帝又往外看了兩眼,道,“停車。”
他的聲音一點也不大,完全沒有刻意提高,但剛一出聲,車就穩穩停下,比聲控還要靈敏。
“走,下車看看。”皇帝話音剛落,許問就非常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全變了,某種微妙的緊張感瀰漫在空氣中,彷彿實質一樣。
皇帝渾若無所覺,腳步輕快地下了車,許問跟在他後面。
他注意到,皇帝非常的瘦,他穿着簡單的道袍,裹在身上空蕩蕩的,彷彿風一吹就能吹走。
前面就是連接綠林和逢春的那座橋,他們剛剛上橋,正站在橋頭。
車隊在前後停下,許問能清楚地感覺到,那緊繃的氣氛就是從那些車廂裡傳出來的。
想想也正常,皇帝出行,不可能只靠臨時調度的兵士,肯定還是另外準備了保護力量。所以他一點也不慌,因爲他根本不會出事。
只是陸問鄉……
皇帝往橋的正中央走去,這時有人挑着擔子經過,劉總管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隔在了那人與皇帝的中央。
但很明顯,那只是個普通人,他好奇地看着這支車隊,完全沒有靠近的意思,路過就離開了。
皇帝也好奇地看着他,又去看這座橋。
這是一座石橋,但跟他以前見過的石橋都不一樣。橋面是灰色的,彷彿是一個整體,如果不是從側邊看仍有縫隙,乍一看還以爲是用一整塊巨石建起來的。
“這座橋是朱大人帶人建的,名叫第一橋。”許問不等皇帝詢問,主動開始介紹。
“朱大人,徇之?”皇帝問道,叫出了朱甘棠的字。
“對。它使用了水泥作爲輔助,是當今世上第一座水泥橋,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接下來他又大致給皇帝介紹了一下水泥是什麼,這座橋是怎麼建成的。
說起來其實他也很驚奇,因爲這座橋他完全沒有插手,是朱甘棠自己帶人攻克技術難關建成的。
它跟現代的水泥橋當然完全不一樣——那得用鋼筋混凝土,它在這裡還沒出現呢。
朱甘棠是在這世界已有技術的基礎上進行的改進,利用水泥的特性,把橋樑應有的長度延伸了十米。
這十米,就是飲馬河上以前難以建橋的主要原因。
於是,第一橋連通了西漠的這兩個關鍵區域,使得這一帶的地圖面積好像縮小了一樣,交通方便多了。
可想而知,這座橋從誕生之日起,就必給西漠帶來巨大的變化。
“是徇之建的?”
“對。”
“啊……”皇帝發出一聲感嘆,再次看向這座橋,看向橋下洶涌的春江流水。
突然,他笑了起來,道,“我可算知道徇之爲什麼不肯回京城了!”
“不僅是這座橋,還有這一帶的路。朱大人立志將路修遍整片西漠,將這片天下變成陛下的行宮。當初他在主官評審時就發出了這樣的豪言,現在也親力親爲,在將它一一實現。”許問說。
“將這片天下,變成朕的行宮?”皇帝微微笑着,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心情非常愉悅的樣子。
這時,又有五個人肩挑手提地路過,麻衣布服,帶着西漠人明顯的紅色臉頰,顯然全部都是當地的普通人。
周圍又警惕了起來,但這些人還是如常經過,真的只是普通人。
皇帝目送他們的背影遠去,突然問道:“這座橋,這些路,並非官橋官路,而是開放給庶民使用了?”
“是。”許問毫不隱瞞。
“那不是說,朕的行宮,也讓庶民入住了?”皇帝斂了笑容,轉頭問他。